第10章

聞時硯這一覺睡得很沉,因著休沐便未刻意早起,他自回到京城便要兼顧兩頭跑,既要叫國公府不起疑心,也要避開昭陽郡主的眼線,難免會有些不大能顧及到姝晚。

往往忙後空閑時才會想起已經有些時日未來,聞時硯不得不承認,在姝晚這邊很自在,與姝晚的相處也會隨意些,能叫他繃緊的神經稍稍鬆懈下來。

窗外傳來鳥鳴聲,仆從來往聲交織在沉睡的腦海中,慢慢的織了一場夢。

他醒來時,久違的舒適席卷了全身,驀地察覺到枕邊一道灼熱的視線,他轉頭對上了芸姐兒如墨玉般的眼睛,芸姐兒趴在枕邊,看著突然轉過來的頭,乖巧地叫了一聲:“二爺。”

聞時硯原本柔和的眉眼驀地一愣,他起身摸了摸芸姐兒的頭,“乖芸兒,誰教你叫二爺的?”

芸姐兒乖乖的說:“是鄒媽媽。”,芸姐兒的年紀與姝晚書寒二人差的有些大,是姝晚的娘老來得女,今年也不過才六歲,平素又內斂的很,不似別的丫頭小子般奔走在田地裏。

聞時硯對她的態度比族中那些旁係還要親厚些,他把芸姐兒抱起來:“以後芸兒在私下裏還是叫姐夫,若是有好多人在時便叫二爺,懂了嗎?”他耐心同芸姐兒說。

芸姐兒重重點頭,笑的兩眼彎彎搖頭晃腦:“芸姐兒懂啦。”

姝晚進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副溫馨場麵,她不自覺頓在門前,門外的落葉旋轉著飄進來幾葉,落在她的腳邊,她微涼的身軀被屋內的暖意回溫了些。

芸姐兒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掙開了聞時硯的手跑到了姝晚懷中,軟軟地叫:“阿姐。”

姝晚垂著頭捏了捏她的臉,隨即自覺過去服飾聞時硯穿衣,他沒來的這些日子,鄒媽媽明著暗著教了她好些規矩,仔細耐心的給她解釋了為何這般做。

讓她也明白,聞時硯為何至今沒帶她回去見族親,據說那府上的人書香門第、豪門勳貴,做派氣度一片雍容典雅,聞時硯也是怕她去了不自在。

姝晚深以為信,連帶著對聞時硯的那點埋怨也淡化了很多,她拉著芸姐兒走至聞時硯的身後,瞧著他要穿衣服,便上手服侍他。

“二爺,昨日我帶回來一女子,身懷六甲的,遭受了些迫害,可憐見的,我就把人帶回來住上幾日,不會給二爺帶來麻煩的。”姝晚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說。

倒不是她真的怕聞時硯,而是她怕聞時硯曉得了柳玉娘的身份毫不猶豫的把人趕出門去。

誰料聞時硯微微側過了頭,平靜道:“你也是這裏的主子,你做主便好,不必事事問我。”外頭日光掃過,他眉眼清朗卓越,是以往難以察覺的溫雅。

姝晚一怔,隨即一絲絲甜意漫了上來,她不自覺的唇角微微揚起,淡淡的“嗯”了一聲。

柳玉娘並未出門,她也曉得與聞時硯避諱,畢竟風塵女子,賤籍之人怎可在人家家中與主人共進出打照麵。

聞時硯也不怕柳玉娘識得他,他與聞時序長的並不相似,也未與她打過照麵。

姝晚見他態度愜意,心裏鬆泛了些,話頭也多了起來,聞時硯看似在認真聽,實則出神的很。

“月郎?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姝晚搖了搖他的胳膊,聞時硯收回心不在焉:“什麽?”

姝晚嗔怪的看著他:“芸姐兒在家中悶了好些日子,月郎今日休沐,可帶著我與芸姐兒出門逛逛去?”

聞時硯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不可。”

姝晚似是沒想到般,有些疑惑的問:“為何?”

聞時硯神色自若道:“我的意思是,城中這幾日都是巡防營的人,城中氛圍肅穆,人煙稀少,還是少走動較好。”

姝晚想了想,覺著他說的有理:“我還未說呢,城中鬧得很,我想帶著芸姐兒去城外玩兒一遭。”

聞時硯實則還有公務在身,本想拒絕了去,但瞧著她帶著希冀的眼眸,又思襯了一會兒,最終道:“城外可行,那便依你去辦吧。”

姝晚聞言姣好的眉眼浮上了淡淡的喜意,外頭日頭正亮,因著一場秋雨,天氣今日格外涼意重,天際無雲,一片蔚藍低垂,她鬢發蓬鬆,工整的挽在腦後,發髻上插著一支玉蘭狀的白玉簪,雖簡約樸素,卻依舊無法掩飾她驚心動魄的美貌。

聞時硯瞧著難免有些出神和晃眼,他暗暗想著,有時會慶幸是他遇到了姝晚,如若把她放了出去,這般容貌,不知會淪落到哪家達官貴人的手中糟踐。

思及此他又有些不放心,叮囑道:“以後少出門去。”

姝晚抬起頭,一縷發絲劃過臉頰,她星眸微微睜,有些不解:“為何?”

聞時硯沒跟她說實話,隻隨口說:“外麵不大安全,就算要出門也遮掩著容貌。”

姝晚懵懂的點了點頭,雖在靈水村時好些男子因著她的容貌總想占她的便宜,但這是京城,什麽美人沒有,她這般樣子怕也是會被襯得粗糙些。

聞時硯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上挑深邃的眉眼幽深了起來,他攥著姝晚的胳膊往前一拉,人便撞進了他懷中,姝晚抬起頭,紅霞淡淡掠過雙頰,有些不敢直視聞時硯。

偏生她的樣子卻叫聞時硯荒誕的生出想時刻欺負她的想法,便是為了她破了規矩又如何,這寥寥眾生獨有眼前這一抹姝色攥著他,不上不下。

“娘子,二爺,東西都收拾置辦好了,用些飯便能啟程了。”鄒媽媽突兀的隔著門說道。

聞時硯霎時清醒過來,後退一步,與她拉開了距離,神情也恢複了往日的淡漠,他沉聲:“知道了。”

姝晚眼中的不易察覺的失落之色閃過一瞬。

聞時硯吃飯時,姝晚在一旁執著玉箸給他布菜,聞時硯吃相很賞心悅目,又因平日裏不常來這,宅子裏的下人好多都對他的性子不甚了解。

總歸還是有侍婢偷偷瞧她,雙頰的紅暈鄒媽媽不想瞧都瞧不見,她想,得尋個日子好好跟姝晚告個“小狀”

用完飯,一行人便啟程了,姝晚隨身帶著帷帽,芸姐兒被衣裳裹的圓滾滾的,也不知怎的自打來了京城,她的身子反而弱了下來,受不得涼。

鄒媽媽遠遠瞧著,三道身影異常和諧,倒真像是一家三口,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鄒媽媽也從最開始覺著姝晚的“攀高枝兒”改變了看法,打心底裏憐惜她。

可惜,世子爺這般的天橫貴胄,注定不能似普通人一樣,守著一個女子過一世,也不知待真相大白那日,姝晚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因著要出門去,芸姐兒很是雀躍,時不時探出頭去伸長脖子張望,姝晚在她身後扶著。

秋日裏的倚霞峰千岩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

風吹過林木和泉石相撞而形成林籟泉韻。

芸姐兒久不出門一時玩兒的有些瘋,明荷跟著身旁時時保護著她,防止摔倒。

姝晚站在溪邊看著芸姐兒,突然道:“宅子雖好,但到底還是有些憋悶,芸姐兒這般年歲就該多與同齡人接觸。”

聞時硯神思卻有些心不在焉,正想著衙署的公務時,便聽到了姝晚所言。他未置可否,國公府有專門教導哥兒姐兒的先生,屆時把芸姐兒送過去便可。

待她大了,再為她擇一門良婿,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他嘴上卻說:“姑娘家家的,還是要從小培養,琴棋書畫女工,她的年歲確實已然到了請先生的時候。”

芸姐兒能讀書姝晚自是高興的,但她想了想:“女工我可以教她,琴棋書畫是否多了些?我的意思是如若不然叫她專心讀書便好。”

微風吹過聞時硯的袖口,他語氣頗有些嚴肅:“還是請繡坊的繡娘教罷,單單讀書可不成,京城裏別家的姑娘從三四歲便開始啟蒙,芸姐兒現在已然晚了些。”

姝晚聞言罕見的在此事沒有退讓:“為何非要與別家的姑娘比。”

聞時硯瞧著她有些倔強急切的眸子,耐心解釋:“你與芸姐兒自是要在京城長久的待著,未來也是要接觸外人,你難道甘願芸姐兒在其他姑娘麵前矮一頭?流言蜚語竄的快,誰道今日你說一嘴,明日她說一嘴,對芸姐兒的名聲是有損的。”

“看事情眼光要長遠些,我理解你先前的年歲中鼠目寸光,可既是我的娘子,凡事也該長進些。”他對著姝晚勸誡道。

一股氣悶和難堪湧上了姝晚的心間,她的語氣帶著些賭氣的意味:“是我配不上你,可我隻願芸姐兒能平安舒心長大,她是我的阿妹,你管不著。”隨後她轉過頭去,不願瞧他。

聞時硯卻被她的話激的冷下了臉色,未順著她的話哄她,“你所謂的平安舒心,可是芸姐兒心中所想?你安知她願意安於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