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醒來,謝知歸發現昨晚那股香味不見了,一摸額頭也不燒了,但身體酸疼不已,流了太多汗,黏乎乎的很難受。

被子淩亂不堪,像是和誰打了一架的事後現場,嗓子火辣辣的幹疼,他艱難起身想倒杯水喝,一拿起水壺輕飄飄的。

什麽時候空的?他不記得自己喝了那麽多啊。

他現在腦子裏混沌一片,也想不了那麽多了,隻想喝點涼水再洗個澡,身上太難受了,後頸那裏尤其疼,於是放下水壺,穿好鞋襪打算出門燒點水。

一開門,迎麵差點撞上沉著個臉的鄭皓。

謝知歸本來沒睡好就頭疼,一見這家夥更頭疼了,他揉著太陽穴,不耐煩地問:“你來做什麽?”

鄭皓低頭猶豫,醞釀了一晚上的道歉求和的話剛要說出口,抬頭看到謝知歸剛睡醒的懵懂模樣,心髒忽地停了一下。

謝知歸自己都沒察覺到,他臉上薄紅未退,若含情桃花麵,眼尾細細上挑著,染著堪稱風情無限的紅。

不耐煩地蹙眉時,眼波流轉,眼尾紅痕也動了起來、活了起來,漂亮的像一枚鉤子,專鉤有情人的心。

說話時含糊的嗓音尤其讓人浮想聯翩,不由得細想他頭發這麽亂,是不是剛被人欺負過了?

“你沒睡好嗎?”

謝知歸:“什麽?”

鄭皓總覺得今天的謝知歸和往常不一樣,可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也許是身上的味道很成熟誘人,也許是聲音啞啞的像小貓一樣,也許是半昏半醒的模樣很讓人有占有欲。

鄭皓下意識屏息,怕驚嚇到了這位脆弱易碎美人,怕他忽地一下化為冷翠山頭的霧,隨風消失不見了。

不過很快,謝知歸冰冷、不帶任何私情的嗓音打破了鄭皓單方麵以為的旖旎氛圍。

他認真地看向謝知歸的眼睛就會發現,這人所有的溫柔和風情即使讓他看見了,也不會讓他占有。

無辜模樣**你動心,又殘忍拒絕,薄情又絕情。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

鄭皓喉結滾動,萬千情緒翻湧,想伸手幫他撩起耳朵上的碎發。

謝知歸果斷偏頭錯過他的手,搞的他的手尷尬地僵在空中,收回也不是,繼續肯定會被拒絕。

他局促地說:“你頭發好像變長了一點。”

謝知歸把頭發撩到耳後,一摸,驚訝地發現鄭皓說的沒錯,他的頭發確實變長了,來之前還是利落幹淨的短發,今天已經垂到了耳垂下。

一夜之間,怎麽長長了這麽多?

謝知歸摸著柔軟的頭發,疑惑地心想是不是自己記錯了,來之前就是這麽長來著?

“還有什麽事嗎?”

謝知歸冷冷看著他,“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等!”

鄭皓趕緊抓住謝知歸的手臂,謝知歸不得不停下,扭過頭。

然而恰恰是這個角度,將謝知歸後脖頸暴露在鄭皓眼裏,他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痕跡,曖昧又刻意,像是某人故意留下給他看的,得意洋洋地宣誓主權。

他腦子嗡的一下炸開了!

這是什麽東西?什麽東西!

他心裏瞬間湧現出憤怒、不甘、難以置信、惱羞成怒……

麵部扭曲的幾乎要龜裂開,拽的謝知歸手臂生疼:“誰咬的!!!”

謝知歸吃痛嘶了聲:“什麽東西?你又發什麽瘋?!”

“我發瘋?!”

鄭皓氣的雙眼猩紅,什麽理智,什麽冷靜,什麽好聲好氣把人哄回來,通通都是狗屁!他勢在必得的人,居然被別人捷足先登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要是瘋了,那都是被你逼得!!!”

鄭皓吼聲震的腳下的木樓梯都在抖動,謝知歸本來腦子就疼,這下子更是像炸藥桶,一點即燃。

鄭皓咬牙切齒,憤怒衝擊的他頭腦充血,想把謝知歸咬碎了吞肚子裏,這樣就沒人敢覬覦他了!

“你怎麽敢的!”

“什麽時候?說!是什麽時候和別人搞上的!我一不在你就和別人滾到一塊了,這麽耐不住寂寞是吧!那家夥是誰!老子宰了他!!!”

“有病嗎你!”

“啪!”謝知歸毫不猶豫給了鄭皓一巴掌,趁他懵著,緊接著一腿踹到了鄭皓的小腹上。

“啊!”鄭皓立刻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哀嚎。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謝知歸打人這麽疼。

謝知歸一點也不同情這家夥,多看一眼都厭惡,直接將他踢了下去,冷眼看見他骨碌碌滾下木樓梯,狼狽地在泥地上□□。

謝知歸隻是平時沉默安靜,但不代表他武力不行,旁人不惹他,他自然不會動手,但如果像今天這樣,沒有立場、沒有理由、衝上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指責,說他對不起誰誰誰,要他認錯贖罪,他不把這人胳膊卸了、嘴巴扇廢了隻能說明他今天心情好,仁慈了一回。

謝知歸一步步,不緊不慢地走下樓梯,走到鄭皓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想宰了誰?”

鄭皓痛喊著。

他嘲諷地笑了下:“就你這樣外強中幹的廢物,連我都打不過,還想宰了誰?”

說罷,他故意往鄭皓傷口處又踹了一腳,疼的他嗷嗷直叫。

“我漂亮嗎?”

謝知歸衝他笑了下,鄭皓愣了。

不得不說,即使在如此暴力的場景下,他臉上淡漠生硬的笑依舊很動人,像一把溫柔揮出的刀,上麵抹了劇毒。

“你很喜歡我,想擁有我是嗎?”

“知歸,我……”

“可惜,我不僅有張漂亮的臉,還有顆歹毒的心,你看清楚了嗎?”

聞言,鄭皓全身顫抖了一下。

謝知歸眼底寒氣森森,卻平靜如常地威脅他,就像輕描淡寫地通知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再纏著我,我就把你的腿打斷。”

鄭皓試圖拽住他的褲腳,被他一腳踢開了手。

“滾!回去之後,管好你那些狗腿子,別讓我再聽到他們到處造謠我們是情侶關係的話,你也別一廂情願地湊過來,我不是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炫耀的工具,我不會為你的自我感動買單!”

“不是的,知歸,我是真心的……”

“和我無關。”謝知歸冷漠打斷他。

“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鄭皓,我無情我自私,我承認,早就和你說過了,別喜歡我。”

“再見。”

謝知歸說完,頭也沒回地將他一人扔在地上離開。

身後傳來鄭皓痛苦絕望的吼聲。

走了沒一會,謝知歸停下了,不過不是因為鄭皓停下,而是他感覺到旁邊好像有人在看他們。

他擰緊眉頭,尋著視線來處看過去,是從和他那間木樓並肩而立的那座屋子裏飄出來的。

但那間屋子大門緊閉,昨天也沒見有誰進出過,難道裏麵沒人嗎?那他感覺到的目光是怎麽回事?

錯覺嗎?

謝知歸心煩氣躁,並沒多想,收回目光,繼續往同伴們住的地方走去。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洗澡。

對於他這種有潔癖的人來說,大清早一身黏膩不能清洗幹淨,比遇到傻逼還難受。

鄭皓運氣不好,謝知歸本來不會直接上手揍他,畢竟是同學,他又是他的小領導,但巧在碰上了他滿腹鬱悶無處發的時候,便悲催地成了練手的沙袋。

打了也好,這種不聽人說話的家夥,隻有拳頭才能把他打醒。

來到寨子另一頭,他找到一個扛著鋤頭的寨民詢問哪裏有熱水,寨民冷臉說沒有。

他以為是寨民還記恨著昨天的衝突,又找了另一個抱著孩子的和善女人,女人也搖頭說沒有,之後問了一圈,都是一樣的回答。

謝知歸不解,諾大的寨子,居然連一個燒熱水的地方都沒有,難道他們洗漱都用冷水嗎?就算大人受得了,那些孩子們?

要知道,這個寨子位於深山,就算是在白天溫度也不會超過二十度,晚上更涼。

謝知歸轉念一想,也許是這些人在這裏居住久了,已經習慣了這裏的地理環境和氣候。

可是他不習慣呐,他身體並不好,人家白是天生的或者後期養的,他白是因為小時候多病多災,常年在醫院待著,病白的。

感冒對別人來說隻是難受個幾天,但他可能會因此住院十天半個月。

沒辦法了,他隻能去找同伴們商量搭個灶台,方便燒水做飯什麽的。

但是他們一群沒怎麽下過廚的大學生哪裏會搞這些東西,開始的時候興致勃勃,結果沒一會就弄的灰頭土臉的,幾個小屁孩圍著他們哈哈大笑,“髒死了,哈哈。”

折騰了半天,啥都沒折騰出來,最後還是心善的婦女們看不下去他們的慘狀,過來搭了把手。

搭完之後,同伴們千恩萬謝地把人送走。有了熱水,謝知歸借了他們住所洗漱,洗完出來,身上和心情都舒爽多了。

其他人正在做飯,一口大鍋架在火上,裏麵煮著看不出原料的粘稠糊糊,大概是紅茶泡壓縮餅幹一類的?

謝知歸走近,聽到他們在小聲閑聊,有關那些寨民的不同尋常之處。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都說農家暮火炊煙,我們來這裏兩天了,就沒見他們燒火做飯過,甚至一點煙都沒見著,喝的水、吃的食物都是冷的,什麽胃能這麽造啊!”

“說句不好聽的,我總覺村民的眼神有點怪,陰側側的,跟電影裏那種沒有靈魂的紙人一樣。”

“嘶,你這麽說倒提醒我了,昨天一小孩跌倒了我去扶,那小孩的手涼的我一激靈,跟冰塊一樣,還有他那個牙啊,太尖了,嚇人!而且這寨不是叫活死人寨嗎?你們說,不會,不會這村裏的都是些……”

“呸呸呸!你閉嘴!別胡思亂想,什麽妖魔鬼怪活死人的都是封建迷信!”

一個同伴見謝知歸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忙招呼他過來:“知歸,洗好了?。”

“嗯。”“

你們在煮粥嗎?”

“不是,是壓縮餅幹燉紅薯煨香菇,別看它樣子不好看,但味道還是可以的。”

“……”

果然是……

在這個一聽就是黑暗料理的菜名出來時,謝知歸的胃因恐懼而抽搐了一下。

“坐下來一起吃啊,站著幹什麽。”

“不,不用了,我不餓,”他沒有立刻拔腿跑路已經看在和他們的損友情上。

“我有點困,想回去補個覺。”

他訕訕起身往回走,好友在身後叫住了他,拿了件衣服追了上來。

“帶件衣服過去,這裏晚上冷的要死,別感冒了。”

謝知歸疑惑:“冷?”

“可不是,昨晚凍得我們幾個抱成一團了。”

謝知歸回憶起昨晚自己幾乎要熱死在汗水裏,像脫水的魚曝曬於烈日之下,那個時候可感覺不到一絲冷,窗外吹進來的風都是悶熱甜膩的。

他沉吟片刻,遲疑地問:“你們昨晚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好友顯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什麽香味?”

“沒什麽。”

“哎呦,你是不知道,香味沒聞到,倒是聞到了他們幾個的汗臭味,我勒個去,差點沒把我送走!”

好友正打算大吐特吐苦水,卻發現謝知歸已經悄無聲息地走遠了。

“誒誒!你衣服沒拿,還要不要了?”

謝知歸朝後擺擺手,示意不要了。

回去的路上,謝知歸心事重重,想著來到這裏發生的一切,好像處處都很詭異,但卻找不到一個突破口。

回到木樓,地上已經沒了鄭皓的身影,應該是回去獨自消化悲傷了。

謝知歸隻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他能知難而退,別再折磨自己。

一隻腳剛踏上木梯,他還沒踩穩,旁邊忽然飛來一顆果子,砸在他手臂上,不輕不重。

接著是一道帶著輕諷意味的聲音飄來,“你可真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