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急什麽。”

明匪玉低頭看向懷裏的人, 把他散亂的頭發一縷縷繞到耳朵後,不緊不慢地撥開遮住眼睛的那些,在他的眼角揉了揉, 他皮膚白, 很容易揉出痕跡, 這種繾綣時刻,雪裏一點紅才最好看,稱他的心。

年輕人急著等他的下文,會很聽話地順著他,直到他滿足了,肯繼續開口說下去了。

明匪玉總覺得他這個樣子,像隻等飯吃的貓。

他就想故意逗逗他,把香噴噴的飯給他聞了一下, 又立馬藏起來, 小貓氣的直瞪眼, 又為了吃的不敢惹他,隻能眼巴巴地望著他,心裏卻悄咪咪盤算著要報複他的壞主意。

也隻有在有求於他的時候, 這人才會主動攀上來。

年輕人迫不及待地追問:“二哥,你剛是不是說帶我出去?”

明匪玉看著他麵上掩蓋不住的喜色, 譏諷道:“你也就隻有在提要求的時候才會喊我‘二哥’、“阿玉’,平日隻會連名帶姓地喊,你想裝溫柔小意也不裝全套, 真當我好糊弄是不是?”

不好糊弄,也糊弄過很多次了。

他才不怕。

“我沒有。”年輕人還想理直氣壯地狡辯, 可一對上明匪玉的眼神, 這次他卻慫了下去。

“好吧, 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明匪玉笑罵了一句“小混蛋”,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而年輕人直接把頭埋進明匪玉懷裏,在心口上又拱又蹭,算是討好。

這下子更像是一肚子壞水卻偏偏裝無辜的小貓了。

明匪玉失笑,其實他的生氣也是裝出來的,哄哄就沒,他輕拍拍懷裏人的背,“出來吧,躲裏麵不悶嗎?”

“不悶!”

明匪玉搖頭笑笑,把人抱的更緊,在耳邊輕語:“過幾天我們結完婚,我就帶你出霧山,回去見你要見的人。”

“真的能出去?!”

年輕人喜出望外,抬頭揪住了明匪玉的衣領,把腦袋湊近,一臉期待地盯著他。

明匪玉看他這樣心裏倒有點不爽,想把話收回去。

能出去就這麽開心?

估計連“結婚”這兩個字都沒有聽到。

於是他懲罰似的捏了他鼻尖,無奈加重語氣道:“是我們成完親以後你才可以走,算是帶你回門。”

“可以!”

年輕人一口答應,能離開這裏就行,管他有什麽前提條件。

誒?還是不對!

“為什麽是回門?”

說的他跟個的小媳婦一樣。

“有問題嗎?”

“有。”問題大了!

可明匪玉不覺得有,他抬起年輕人的臉端詳,又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點。

他跟羞澀、溫柔、勤儉持家的小媳婦毫不相幹。

他又冷又凶,脾氣差,不會做飯,不會做家務,隻有在利用他的時候才會放軟語氣,裝幾分鍾溫柔,其他時候不理人。

咬人很疼,打人也挺凶的,除了長得好看,估計沒人會把這樣性格的人娶回家當媳婦。

不過正好,沒人要的話,那年輕人就隻能跟著他了,他願意把這尊小祖宗抱回家供著,隻要他別總想著從家裏跑出去。

年輕人問他:“你在想什麽?”

明匪玉:“是你娶了我也可以,我做你的小媳婦。”

“啊?”年輕人懵了一下。

明匪玉握起他的手,貼在心口,認真望著他:“你既然娶了我,可要好好疼我,不許騙我,不許負我,不然我就要日日以淚洗麵了。”

“……”

“噗。”

年輕人終是沒忍住,被他這句話逗笑了,不輕不重地在他心口錘了一下。

“幹什麽你?”

明匪玉也跟著他笑了。

兩人開心大笑,在被窩裏摟作一團。

年輕人把頭抵在明匪玉脖頸間,柔軟的頭發掃過他的脖子、下頜,癢到了他的心裏,他在發絲上輕輕吻了一下,年輕人感受的到,這小心的動作中深藏的珍重。

年輕人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就不想和他堵氣了,他淺淺笑道:“二哥,我們以後別吵架了。”

明匪玉同樣望著他,眸色溫柔,“好。”

“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別老綁著我不放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

“還有,不要再逼我喝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麽叫逼?是你打賭輸了需要付出的賭注。”

不提還好,提起這個,年輕人立馬沉下臉剽他一眼,幽幽質問:“那我為什麽每次都會輸呢?”

明匪玉毫無心虛,甚至裝模作樣想了想,過了會才回他,“你運氣不好。”

嗯,一定是這樣。

年輕人麵無表情,“……遇到你確實是我運氣不好。”

“怎麽能說你的小媳婦,我要哭了。”

明匪玉臉上可沒有半點淚意,相反,他笑的很讓人想打他。

年輕人佯裝惱火地推了他一下,實際上沒使什麽力,“你要不要點臉?”

明匪玉無所謂,“臉皮這個東西隻有你們人類在乎。”

年輕人故意喊他,“怪物。”

明匪玉關注點卻在別的地方,認真糾正他,“現在是你的怪物了。”

我的?

年輕人琢磨完這倆個字,再次笑了出來,明顯是喜歡這個署名詞,他也伸手抱住了明匪玉,揚起下巴喚他:“二哥。”

明匪玉滿眼笑意,“嗯,我在。”

“阿玉。”

“我在。”

“狗東西。”

“……”

明匪玉冷漠道:“不在。”

年輕人看到明匪玉吃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更加囂張地喊他:“老怪物。”

明匪玉看著他,勉強答了個“嗯”。

“哈哈哈哈——”

年輕人心滿意足了,終於不喊了。

他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無論何時,他的呼喊永遠會有人回應他。

隔在兩人中間的冰山在兩道灼熱的氣息中融化,針鋒相對的緊張氣勢化為一股緊密纏繞著兩人的風,再次對視時,彼此目光都柔和了,瞳孔裏都是對方的身影,溫柔的,長情的。

這個漫長又黏膩難受的夜裏,有了彼此的陪伴,也不會那麽難熬。

年輕人心緒平靜下來,還是有點不放心地問:“結了婚你真的會放我走嗎?不會又半路搗亂吧?”

明匪玉沒好氣地在他後腦勺上敲了一下,“不會,我又不是你這個小騙子。”

“萬一你臨時改主意了呢?”

“如果我騙了你,你大可以拿那把匕首殺了我。”

空氣瞬間凝固住了,方才還輕鬆愉快的心跳驟然停止。

年輕人眼底迅速閃過慌亂和不安,很快他強打起鎮定,小聲問:“什麽匕首。”

明匪玉抱緊了他,下頜抵在他鬆軟的發絲上,閉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說道:“就是你剛才想殺我用的那一把,現在又放回櫃子裏了吧。”

他感受到,懷裏人身體抖了下。

“別怕。”明匪玉睜開眼睛,瞥向櫃子,眸中一瞬間迸發出的寒光如刀,但很快收斂了起來,安撫地拍了拍他。

“不會對你怎麽樣。”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年輕人看似穩定的聲線是強打出來的鎮定。

如果剛才他沒有猶豫,而是動手刺下去,現在他還能安然地躺在明匪玉懷裏聽他說話嗎?

還是在刀下去的那一刻,也會是他死亡的那刻……他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無處可逃的困境,往後是懸崖,往前是虎視眈眈的餓狼,他要麽死,要麽與狼生死博弈。

無論哪種,他都處於被動境地。

他獲得了長生和健康,死亡不再是他最害怕的威脅,但同時他未來的生死、喜悲、留還是走,都由明匪玉掌握,由不得他了。

這是他向明匪玉提出渴盼長生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他當時快死了,隻想活下去,完全沒想過同狡詐的魔鬼做交易的後果,將靈魂和□□都獻祭給了魔鬼,那他還是他嗎?

想到這裏,他遍體冰涼,不敢再想下去了。

明匪玉似乎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低聲輕哄:“再睡會吧,離天亮還有一會。”

年輕人沒吭聲,好像是睡著了。

直到很久之後,木屋靜悄悄的,落針可問,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嗯”在黑暗中響起。

兩人都不知道,這將是他們最後一個安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