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男人似乎並不知道他說的那些話有多撩人, 看他的表現,好像是真的單純的把江容當成他的所有物,又因為不喜歡有瑕疵的所有物, 才特意告誡她。
再看他用不知從何處掏出來的手帕擦了擦手……
原本還沒表現出來的羞澀頓時被壓了回去, 江容差點沒忍住翻白眼。
算了。
果然不能對臭直男抱有太大的希望。
此情此景, 讓她想起了那個暗戀她的直男使臣。
使臣是別的話不會說, 專愛往她有漏洞的話裏挑刺。狗皇帝則是專愛搞這種小動作讓她不爽。
二者的殺傷力不相上下,都是那種注孤生的類型。
江容“哦”了一聲,抽回手,淡然道:“臣妾知道了。”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態度不太行。
之前她用敷衍的語氣說話, 皇帝都會直接指出來, 搞得她現在都有些刻意在意自己的態度。
不過皇帝這一次好像沒在意這個。
他把九子聯方放回到江容手上:“解開。”
這一解,就是一個下午。
關鍵是這東西有點難, 江容解了一個下午才勉強把它解開, 費了不少腦細胞, 好幾次走進死胡同差點出不來。
其間不管她怎麽抓耳撓腮,皇帝都在一邊作壁上觀, 似乎很喜歡看她絞盡腦汁思考問題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什麽惡趣味。
而且就這種類型的東西, 不管解開有多難, 裝回去往往比解開要更難。
看著眼前堆在一起的小方棍,江容陷入了沉思。
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她又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突然想起範顯走了之後就沒再回來, 有意岔開話題, 問道:“範大人不回來了?”
皇帝隻說:“這是禦書房。”
意思是範顯去別的地方繼續工作了?
江容往她和範顯剛才工作的地方看了看。
桌上似乎隻留了幾張白紙, 範顯確實帶走了他們一起寫的草稿。
江容又問:“那若是遇到不知怎麽簡化的,該怎麽辦?”
“明日再叫他來便是。”皇帝回答得很是隨意。
江容點了點頭, 沒有再問。
皇帝手指點了點桌麵,看著江容:“繼續。”
江容猶豫片刻,如實道:“有點無從下手。”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江容總覺得他是在嘲諷她。
“退縮了?”他問。
江容:“沒有,隻是這天色不早了……陛下,讀書雖好,但是一直窩在禦書房也不好。凡事都要注重勞逸結合,持續用腦不休息容易掉頭發,一不小心就英年早禿了。不然我們去禦花園逛逛吧?”
“英年早禿?”
男人聲音好聽又有磁性,尾音微微上揚,就好像一個鉤子,勾得人心癢癢。
耳朵好像也有點癢。
江容借著撩頭發的動作,把鬢角的碎發撩到耳後時,狀似無意地捏了捏耳垂,一邊說道:“是呀。年紀輕輕頭發就掉光了,不是英年早禿是什麽?”
“原來如此。”皇帝輕笑道:“朕還當愛妃怕了。”
“怎麽可能怕?!”江容一臉正色。
她認真地看著皇帝,說道:“臣妾豈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不瞞陛下,臣妾的優點就是迎難而上,不可能被這點小苦難嚇到。若臣妾真的這麽容易被嚇到,又如何幫陛下完成那些艱巨的任務?”
皇帝倒是沒說什麽,還帶著江容去了禦花園。
禦花園的景色很好。
時至夏日,百花爭芳鬥豔。大朵的花開得姹紫嫣紅,嬌豔欲滴。個頭小的花則是簇擁著盛開,有的甚至開成一片,美感完全不輸大花。
便宜了江容,可以一飽眼福。
除了顏色鮮豔的花草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亭台樓閣,飛簷雕壁,九曲回廊,假山奇石,每一樣都獨具匠心,比江容前世在電視劇裏見到的任何一個禦花園都要好看。
而且這種切身體會的感覺,和在電視裏看到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能聞到花香,還能聽到偶爾一兩聲清脆好聽的鳥叫聲。清新的空氣使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淡淡的似有似無的花香,更是讓她心情好了一個層次。
“禦花園真好看。”江容說。
“臣妾以前在越國,日日窩在自己的寢殿,幾乎不曾去過禦花園。況且越國國小,皇宮也小,宮中有一半以上的地還都用來種菜了,他們的禦花園肯定沒有晉國的好看。”
皇帝看著她,眸中帶了些深意:“他們?”
江容稍微愣了楞,點頭:“對呀,他們。”
她說完,不等皇帝說話,補充道:“我們越國民間有句話,叫‘嫁乞隨乞,嫁叟隨叟’。臣妾既然已經嫁給了陛下,就是晉國的人了。而且陛下也知道的,臣妾的父皇從小就不把臣妾當女兒,臣妾長這麽大,隻有從皇宮裏出來那天見過他一麵,與從小被他養在身邊嬌養長大的江德音完全不同。臣妾聽從他的旨意前來和親,便是報了他的生恩,從此以後與越國恩斷義絕,隻是陛下的妃子,不再有什麽越國的天香公主。”
皇帝似乎很喜歡她這番話,難得回應道:“愛妃若是真如你所說這般,朕定不會虧待你。”
不容易啊。
終於得到了一句口頭肯定。
江容心裏有些高興,甚至想哼首小曲兒。
不過最後還是克製住了。
她可是要幫皇帝做大事的人。
成大事者,必須穩妥,不能因為一件小事就翹尾巴,會被皇帝小瞧的。
兩人並肩一高一矮,走在幽靜的小徑上,前麵便是一座假山。
假山做得很逼真,上麵還有一條小瀑布飛流直下,發出清脆的水流聲。
山腳是一個人造的小池塘,裏麵奇石林立,有幾條顏色各異的小錦鯉遊來遊去,有淺黃色的,也有金色的,銀色的紅色的都有,看起來很是喜慶。
江容不由稍稍停了腳步。
青梔和薛福帶著一幹宮女太監,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既不會聽到他們聊天的內容,又能保證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及時走過來。
距離把握得非常好。
此番見他們在假山前稍作停留,薛福從身後的小太監手裏接過一碗魚食,遞給青梔。
青梔會意,快步走過來,把魚食遞給了江容。
想什麽就來什麽,就好像瞌睡的時候有人遞枕頭,江容笑著看向青梔:“你怎麽會有這個?”
青梔回答道:“是薛公公準備的。方才見陛下和娘娘朝這邊走來,薛公公就吩咐人去準備了這個。”
小姑娘好像還是有些怕皇帝,連抬頭都不敢,江容接過魚食,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候著吧。”
青梔應諾,小步退了回去。
為了方便貴人們投喂觀賞,禦花園裏的魚都不會喂得太飽。江容一小撮魚食撒下去,池中的小鯉魚就都圍了過來,撲騰著搶魚食,活潑可愛。
江容喂了幾次,不忘旁邊的皇帝,試探著把碗朝他那邊遞了遞。
一邊問道:“陛下可曾聽過鯉魚躍龍門的故事?”
皇帝同樣撒了一小撮魚食下去,聲音淡然反問道:“怎麽?”
江容:“陛下是真龍天子,身上有龍氣。陛下抓過這些魚食,魚食會沾上一絲龍氣,魚兒們吃了您喂的魚食,說不定哪天就躍上龍門,化鯉為龍了呢。”
皇帝略瞥了她一眼,道:“愛妃若是男子,必是一代佞臣。”
江容幹笑了兩聲,沒有再說話。
伸出去試探的小腳腳稍微往回撤了一點點。
皇帝不喜歡這個彩虹屁,可見他雖然也喜歡聽好話,卻不是那種隻喜歡聽好話的人。相反的,彩虹屁若是吹得過了,還會引他不悅。
她以後得注意了。
不然,要是再這樣下去,她以後就算是發自內心地誇讚他,他也會覺得她是在阿諛奉承。
那可不好。
她想了想,剛要說話,正在這時,假山後傳來女子的說話聲,且越來越近。
“妹妹覺得晉國的禦花園與齊國比,哪個更好?”
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輕靈,語氣很是平淡,似乎隻是隨口一問,卻不難從中聽出一絲挑釁的語氣。
聽話裏的意思,被問話的人應該是齊國公主齊嫣然。
“盛美人這話說的叫人怎麽接?齊國的禦花園如何能與晉國相比?”
這個聲音聽起來就有些咄咄逼人了,尖酸又刻薄,聽著好像是在幫齊嫣然說話,但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聽得出來,她這就是在**裸地諷刺齊國。
“藺姐姐說的是,齊國的禦花園大概隻有晉國的一半大,花的種類也不如晉國多。不說花了,單說園中的古柏老槐,就是齊國遠遠比不上的。還有那麽多奇石玉座,盆花樁景,齊國也都沒有。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景致,妹妹都驚呆了呢,昨日姐姐們不在的時候,妹妹就悄悄來看過了,今日忍不住又來看看,沒想到正好遇到了兩位姐姐。”
說這話的,毫無疑問就是那被針對的齊嫣然。
至於那個所謂的“藺姐姐”,莫非就是今天早上派小太監來給她找茬的藺靜嫻?
先不說那人是不是藺靜嫻,單說齊嫣然這種處理問題的方法,就可以看出這個女人不簡單。
差點被藺靜嫻指著鼻子說沒見過世麵,她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順著藺靜嫻的話說,把自己連帶著齊國都比到了塵埃裏去,也不是以退為進……
而是會給人一種“這人不堪針對”的感覺。
因為針對起來沒意思。
打人要讓對方感覺到疼才有成就感,打一團棉花隻會讓人覺得無趣。
藺靜嫻果然頓了一會兒沒說話。倒是那個盛美人,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角度。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齊妹妹覺得花好看,是個懂欣賞的人。”她先是誇了齊嫣然一番。
然後話鋒一轉:“但是這花開得好看又如何?”
“再好看的花,沒人觀賞,和不開有什麽區別?就好像我們後宮這些女人,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有什麽用?陛下不踏入後宮,我們每日裝扮給那些下人們看嗎?如此說來,那位新進宮的江昭儀,還真是讓人羨慕,被陛下記在了心裏,就連姐姐,也因為她被陛下厭棄了呢。”
藺靜嫻道:“盛美人這話聽著像是在幸災樂禍,德妃娘娘可是你嫡親的姐姐。”
盛美人卻說:“藺姐姐該改口了,現在哪有什麽德妃?得叫她盛婕妤。”
她們那邊你來我往講得熱鬧,眼看著就要繞過假山走過來。
薛福不知何時走到了二人身後,低聲請示皇帝:“陛下,可要攔住她們?”
皇帝並不理他,而是側頭看向江容:“愛妃打算拿誰練手?”
“藺嬪。”江容說:“聽說她是陛下的青梅竹馬,臣妾若是拿她開刀,陛下會不會不高興?”
皇帝聽到“青梅竹馬”那四個字時,眉心就蹙了起來,似乎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事。
“朕還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時,她每每見了朕,勢必要明嘲暗諷一番,再趾高氣昂地離開。朕留她一條命,不過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
竟然還有這種往事?
“不受寵”這三個字說明了不少問題,可見暴君之所以會成為暴君,絕對和灰暗的童年脫不了幹係。
江容有點心疼皇帝,還有些奇怪。
“既然如此,她怎麽還能以陛下的青梅自居?不應該躲得越遠越好嗎?”
皇帝輕嘲道:“蠢婦的心思,朕怎會懂?”
正此時,那行人從假山後轉了過來。
看三女那如夢似幻的表情,她們應該是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皇帝。
在她們走上前來時,江容悄悄在皇帝耳邊說道:“陛下別生氣,臣妾給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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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藺靜嫻:我明明從小就很喜歡陛下,陛下怎麽可以平白無故冤枉人?
皇帝:反正你遲早要領盒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