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禦書房裏。
江容被通傳進去的時候, 皇帝正在桌前寫字。
聽到門口的聲響,男人頭都沒抬,說:“怎麽又來了。”
江容自動無視那個“又”字, 走到桌案前, 從青梔手中接過果盤, 輕輕地放在桌案上, 不曾發出半點聲音。
“臣妾吃著這李子,就想到了陛下。下午人容易疲乏,陛下忙於政事辛苦了,這李子雖不如陛下宮中的甜, 但它帶了些酸味, 吃了可以提神,就給陛下送了來。”
薛福在皇帝身邊侍候, 見江容來了, 他是打算悄無聲息地退出去的。
但是看江容帶了青梔進來, 還沒有讓她走的意思,他也就留了下來, 打算等會兒找個時機把青梔帶出去。
此番聽江容說話, 他笑著插了句嘴。
“娘娘有所不知, 今早那李子是益州進貢的,整個宮裏隻有陛下這兒有。”
他在有暴君之名的皇帝身邊待了這麽些年, 還能好好活著,必是有一番察言觀色的本事。但在說這話之前, 他還是有些忐忑。
說完之後, 薛福仔細觀察皇帝的反應, 確定皇帝並沒有因為他擅自插話動怒,才稍稍放下心來。
看來, 這個方向是對的。
薛福又看了眼江容。
以後還得繼續往這個方向努力。
“長樂宮的東西自然是宮中最好的。”皇帝說著,放下筆。
他抬眼看向江容:“愛妃可是嫌棄司苑司的李子不夠甜?”
不得不說,他重點捉得不錯。
問題是江容現在想突出的重點不是這個。
她隻是順帶提一提,讓皇帝心裏稍微有個印象。等過幾天時機成熟了,找皇帝要廚師的時候比較好開口而已。
皇帝說著,走到窗邊的軟榻上坐下。
江容跟上去,站在他身邊。
“臣妾不敢,隻是……”她話說到一半,被薛福遞了一杯茶在手裏。
她會意,把茶遞給皇帝。皇帝接過茶杯小喝了一口,朝書桌那邊抬了抬下頜。
“拿過來,給朕嚐嚐。”
薛福手腳麻利地把李子端了來。
江容從他手中接過盤子,遞給皇帝,皇帝卻挑眉看她,又狀似無意地看了眼青梔。
江容愣了愣,猶豫著捏起一顆李子遞到皇帝嘴邊。皇帝果然沒有猶豫,就著她的手把李子吃了下去。
江容:“……”
她很想說,青梔是自己人,就跟薛福是他的自己人一樣。
在自己人麵前不必做戲。
慢條斯理地把那顆李子吃完,皇帝才擺了擺手:“都退下。”
薛福忙帶著青梔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她和皇帝二人,江容稍稍放開了些。
按理來說,她孤身一人前來和親,嫁的還是暴君,眼前之人應該和這後宮一樣,是她首先要提防的對象。
可現在的情況卻是,他是這宮中唯一能讓她有安全感的人。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好像有個聲音在心底告訴她,這個人不會傷害他,值得她信任。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準,願意相信一個人的時候更不會再有太多提防。
這兩個想法合在一起,讓她在皇帝麵前更加自在了。
皇帝隨意揉著手腕,示意江容在小案幾的另一側坐下。
“隻是什麽?”他聲音淡然。
江容把果盤放在小案幾上,知道他是在問她剛才沒說完的話。
薛福和青梔都不在,她心裏沒有了小包袱,如實回答道:“隻是想起陛下宮中的更好吃,所以想借著這借花獻佛的機會,再來陛下這兒討點吃的。”
“好吃”是她的特點,也是她的弱點。
皇帝是能給她安全感沒錯,但江容也清楚,身居高位者最是生性多疑,肯定不會完全信她。
她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皇帝麵前,讓他知道可以利用這一點拿捏她,如此,才能贏得皇帝更多的信任。
皇帝看著她,似笑非笑:“倒是誠實。”
江容正色:“陛下不喜臣妾巧言令色,臣妾自然不敢再說那些好聽的話欺瞞陛下。”
皇帝沒有說話,江容卻能看出他的臉色比剛才要好些。
就在這時,薛福去而複回,在門口小聲道:“陛下,水果和點心來了。”
皇帝說了聲“進來”,薛福和青梔就一人端了一個盤子走進來。
把東西輕輕地放在小案幾上,兩人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下午的水果是葡萄。
一顆顆又圓又大的葡萄,被洗淨了堆在盤子裏,上麵還殘留了些水珠,讓葡萄看起來更加清新可愛,叫人食指大動。
江容看得有些移不開眼睛。
旁邊的點心也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味,吸引江容看了一眼。
晶瑩剔透的點心,長得有點像現代的果凍或者布丁,也不知道是用什麽做的。看起來冰冰涼涼的樣子,不知道吃起來是不是同樣祛熱止渴,叫忍不住悄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皇帝暗自失笑,低著頭掩去眼底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頎長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問她:“喜歡?”
江容連連點頭。
“喜歡,就都賞給你。”男人聲音淡然,聽不出半點情緒。
江容意思意思地客套了一下:“這麽多葡萄和點心,臣妾一個人可吃不完,陛下和臣妾一起吃吧?”
“朕不愛這口。”皇帝說。
江容:“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皇帝在軟榻上看書,江容就坐在另一邊吃水果和點心。
葡萄好吃,甜甜的一點都不酸。點心更好吃。
也不知是用什麽做的點心,滑滑的軟軟的,一點都不甜膩,吃在嘴裏冰冰涼涼,夏天的燥熱頓時去了一半。
江容吃得開心,就忍不住想要分享。
這是上輩子就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她也不想改。
她稍勸了一會兒,才勸皇帝也吃了一小口。
見他吃完之後也點了點頭,十分難得地讚了句“不錯”,江容就更開心了,又哄著喂了她一口。
她一直在悄悄試探皇帝的底線,發現對方的底線似乎沒個準法。在說謊方麵,他的底線特別高,動不動就說她欺君,似乎有意養成她在他麵前說真話的習慣。
在別的方麵,他似乎又有意縱容她,讓她那隻試探的小腳腳,不停地往前伸,再往前伸。
盤中點心隻有四塊,不過,吃到第三塊的時候,江容就有些飽了。
她想起此番前來要做的另一件事,猶豫著開口。
“陛下,臣妾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皇帝:“那就不要問。”
江容:“……”別這樣,態度友好點。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端正坐直:“那臣妾就問了。”
皇帝抬眼看了她一眼,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臣妾初來乍到,身邊隻有青梔一個可信任的人。金華殿中下人眾多,也不知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她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皇帝的表情。
男人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麵色如常地翻了一頁書,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沒在聽她說話。
江容繼續說道:“就在前不久,薛公公又送了兩個大宮女和一個太監統領過來,還說是陛下另賜的,是不是意味著,臣妾可以信任他們?”
“是朕吩咐的。”他說著,似乎是看書看累了,低頭揉了揉眉心。
把書放到一邊,他看著江容:“人是薛福挑的,至於他們能不能信,得看愛妃自己的判斷。”
江容有些沉默。
她還以為那三個人是絕對可信的。之所以會再問皇帝一遍,就是想找他要顆定心丸吃吃。
卻不想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把她的思路都攪亂了。
“是人皆有弱點,恩威並施收買人心這方麵,難道還需朕教你?”
狗男人話是這麽說,言語裏卻一副“你要是敢說自己不行我就換人”的架勢,讓江容不得不搖頭。
“臣妾不懂,但是會自行摸索,不敢勞陛下分心。”
她的話很中肯,似乎正好合了男人的意。
他下了榻,走回到書桌前,不再像剛才那樣不近人情的樣子,反而向她遞了根橄欖枝:“愛妃若是有什麽事拿不定主意,倒是可以與朕說說,朕有空時自會指點你一二。”
有這句話也行,江容心裏有顆小石頭悄悄落了地。
她跟在皇帝身後,走到桌前主動替他研墨,一邊奉承了句:“還是陛下待臣妾好。”
皇帝從書架上抽了本書,轉身看著她:“難道還有人待你好?”
江容:“自然沒有。臣妾剛才那句話說錯了。臣妾想說的是:陛下待臣妾真好。”
男人輕嗤一聲,翻開手中的書:“上午認的字可都還記得?”
江容點頭:“記得。”
“朕考考你。”
考完上午學的內容,幾乎沒有認錯的字,皇帝看起來很滿意,又教她新的字。
江容側眼,看著他們緊緊相疊的雙手,問道:“陛下不是不喜與女子接觸?”
皇帝不搭她的話,隻說了兩個字:“專心。”
江容不肯,堅持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她可不想再看到皇帝摸了她的手之後,又拿帕子擦手的畫麵。
“陛下總不能一輩子不近女色,總是要習慣的。”她說。
皇帝“哦?”了一聲,問她:“愛妃覺得如何?”
江容壓著宣紙的手動了動,小聲說道:“陛下……可以先在臣妾身上試試。”
皇帝似乎來了興致,問她:“怎麽試?”
江容梗著聲音說了句:“臣妾冒犯了。”然後,試探著伸手,抓著皇帝撐在書桌上的那隻手,環在了自己腰間。
“就像這樣。”
談戀愛要從親親抱抱開始。
她養身子需要一年半載,等身子養好了,來了月事,她說不定也習慣了古代女子十五歲就嫁人生子的事,可以邁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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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憨憨: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