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伴隨著夏天的到來, 蘇盼在經曆了又半個學期的課外補習後,終於讓自己的成績也隨著這夏日的天氣一起得到了提高。
不過,比起新鮮出爐的學期末考試排名, 和終於不用再和許教授補課的消息比起來, 更能讓蘇盼感到興奮的事, 還得是關於工廠即將竣工的消息。
工廠馬上就能建好了, 連著蘇盼之前在機械廠裏訂的專門壓冷麵的機器也即將到交付的時間,最多也就半個月, 一切就都能到位,她也終於能夠實現自己針對烤冷麵行業, 也就是對源頭進行原材料壟斷的想法了!
蘇盼:“京市裏隨便一個廠子裏的工人就夠養活一個烤冷麵攤的, 所以隻要咱們把名聲打出去, 就不愁沒人來進貨, 所以我們接下來的工作重點,就是要想辦法來宣傳烤冷麵,讓大家知道並喜歡吃烤冷麵。”
“但有一個問題。”
趙勇軍一針見血道:“現在基本上沒人知道這烤冷麵是什麽,大家對未知的東西總是很難鼓起勇氣嚐試, 自然不會覺得自己能靠賣沒聽過也沒見過的烤冷麵賺到錢。所以,想要宣傳的話,還是有一定困難的。”
對於“怎樣才能讓烤冷麵火遍全京市”這一問題,蘇盼早就想好了該怎麽做——
她指了指被放在廠房院區裏, 那六輛由她專門找人焊出來的“倒騎驢”道:“想要讓人知道烤冷麵是什麽,就得先出現在人們麵前。這幾輛‘倒騎驢’是我專門找人改造出來的, 最適合也最方便做街邊烤冷麵的工具。”
蘇盼:“所以, 等過陣子廠房正式建好, 再把機器進來後,咱們倆就當先頭兵, 騎著這倒騎驢去市麵上賣烤冷麵!”
趙勇軍:“???”
……
不怪趙勇軍大驚小怪,而是在當下這年頭,除了真缺錢的,和真敢拋頭露麵的以外,哪怕是還在農村裏土裏刨食的農村人對於推著車去街上做生意這事,也都是寧可吃糠咽菜,也絕不幹這種明明能賺很多錢的“下九流”的事情。
從前人們對投機倒把行為的嚴打,和那十年間對做生意這種會被扣上姓“資”帽子等行為的打壓,讓太多人都對做生意這種資本主義行為產生了極大的陰影與抵觸,對做生意賺到錢的人也是羨慕嫉妒的同時,又都不願意模仿學習,反而帶著些鄙夷的態度,覺得這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上輩子曾在知青點待了十年,比誰都清楚那期間人人自危氣氛的蘇盼也差不多是這樣一個心態,那時候她也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推個小車,支個小攤做生意賺錢,明明那時候的她已經餓得快要吃不上飯了,卻還是在長達多年的精神打壓下恐於如此,以至於錯失太多機會。
麵對有著和上輩子自己那樣心理的趙勇軍的疑惑不解,蘇盼也沒有多做解釋,她認為對像趙勇軍這樣的同誌,實際行動遠要比口頭解釋來得更令人信服——
於是乎,在一周後的京市街頭出現了一輛在這地界難得一見的,還是用來賣一種從來沒聽過的小吃的“倒騎驢”餐車——
蘇盼請人改造的“倒騎驢”遠比盛行在冬省的那種要更便捷先進,頗有種後世早餐車的風格,是更適用於在街頭擺攤賣小吃的造型。
這樣獨一份的造型十分紮眼但也十分吸引人。
尤其是蘇盼帶著趙勇軍擺攤的地方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京市最大的居民區附近。不遠處又有工廠又有學校,是潛在客人最多的地方,尤其是她來的時間早,正好在早高峰的範圍。附近上班、上學的都會路過這輛從來沒見過的“倒騎驢”車子,見時間還早,自然忍不住過來湊熱鬧。
人們在被這輛從來沒見過的小吃餐車所吸引的同時,也隨之注意到了車身所掛著的招牌上,用明顯顏色出的“烤冷麵/烤香腸”的字樣。
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想說:這烤冷麵和香腸是啥?
正在人們躊躇著要不要再往前湊湊,好能看看這小攤車底下那幾個桶裏裝著的烤冷麵和香腸都是啥玩意兒的時候,蘇盼已經在餐車裏頭擺好架勢,站在同後世那些餐車一樣裝備好的操作台前,毫不怯場地吆喝了起來。
想把街頭生意做好那就不能張不開嘴,必須得敞亮起嗓子吆喝才行。
比起旁邊因人群突然湧來而顯得不知所措的趙勇軍的回避態度,蘇盼是沒半點躲閃地看向人群,對最靠近餐車的一位男同誌說道:“大哥您這是要去上班?吃飯了嗎,沒吃的話,來套我們家特有的烤冷麵嚐嚐咋樣?小份五毛,大份八毛錢。”
蘇盼說著,也不管對方的回答,直接拿起油瓶在麵前的鍋上刷了一層油後,在油滋滋響起來的同時從旁邊的盤裏拿出了一根大夥兒剛還以為是紅蠟燭的香腸剝好皮放的在了上麵煎。
在這個大夥兒從來都沒見過的香腸被放在煎鍋上的那一刻,不同於單純煎生豬肉和家庭吃法中任何有關肉的香味就這樣爆發在了被人們所圍攏的餐車上空。
這股香味兒讓打算離開的上班族下意識停住了腳步;讓站在外圍的學生們忍不住往前湊;讓原本不想當“螃蟹”試味的的那位大哥止住了念頭,探著脖子往餐車裏頭瞅……
被蘇盼選中的這大哥叫郝大江,是附近不遠處軋鋼廠的六級鉗工,每月到手的工資屬於拔尖兒的那一層,自然也不會太計較這一份烤冷麵的錢。
在聞到這麽香的味道後,郝大江徹底沒了剛剛想拒絕的念頭,一個勁兒地往前探頭,指著煎盤上的香腸問:“大妹子,你盤子裏頭的‘紅蠟燭’就叫香腸?這玩意兒是啥做的,聞起來怎麽這麽香!”
蘇盼戴著口罩,聲音略顯悶聲悶氣地說道:“這‘紅蠟燭’剝開外皮後就是香腸,是用豬肉做的,不然怎麽能這麽香呢。”
郝大江吸了吸鼻子:“還真是豬肉的味兒,就是這紅蠟……不,是這香腸煎起來的味道都快趕上燉豬肉的香了!不過香也正常,又是豬肉又是用油煎的,不香才怪呢!可這為啥要叫香腸?我們大夥兒從前都沒聽說過這玩意兒。”
“因為這個是咱們國內的頭一份香腸,是我們專門從盼盼食品廠那兒批發的!”這時候,早就得了吩咐的趙勇軍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並再三強調了“盼盼食品廠”這幾個字,“你們不知道,給我們批發香腸的這家盼盼食品廠可厲害了!做香腸的機器是廠老板專門從國外進口來的,花了老鼻子錢了!至於為什麽叫香腸,我也問過那老板,對方說叫這個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玩意兒香啊!”
蘇盼在旁邊聽著趙勇軍用像是背稿子一樣的語調同眾人宣傳的對話,忍不住感慨這年代的人民還是很樸實的,連趙勇軍這樣半句瞎話都不會說的人都能給圍觀群眾唬住……不過,這怎麽能叫唬人呢,她就隻是隱瞞了食品廠目前隻有自己和趙勇軍兩個人,以及食品廠老板和小吃攤老板是一個人的事情,其他的那些可沒半句假話!
至於這豬肉做的火腿腸……
蘇盼心虛地想,就算自己把銀行的貸款額度都提出來,也是真真搞不起純肉火腿腸和價值千萬的生產線,更別說一根純肉香腸的價格也不是當下普通老百姓能負擔得起的。
所以,現在鍋上麵煎的香腸,是她花光了以廠子的名義申請下的貸款,托了不少在學校認識的人脈關係才終於得以引進的一套灌腸設備做出來的。
是在未來絕對能引起人們對童年的美好回憶,並在長大後還時不時會想吃的——
澱粉腸。
但說是澱粉腸,這一根香腸裏頭的豬肉成分也有15%的!
季羨林先生說過,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
做人得多讀書也得聽人勸,蘇盼是又愛讀書又聽勸的人,自然是毫不猶豫地做到了這句話的標準。
……
在趙勇軍說得差不多後,蘇盼從桶裏撈了一把冷麵放上了鍋跟著香腸一起煎了起來,並揚聲同眾人介紹道:“我們賣的這個冷麵也是盼盼食品廠做出來的新產品。除了用來調味的鹽和揉麵的水以外,隻有麵粉,勁道得很!”
說著,蘇盼用手裏的鏟刀給鍋上的冷麵整了整形,
眾人一聽這個,身子又都忍不住往前湊了湊,使勁吸著鼻子,還真是聞到了麵粉的香味兒。
這幾年日子是好過了,但頓頓吃細糧也不是都能供得起的,尤其是對於多人口多子女家庭而言,這一日三餐也還是得粗細參半地吃。
看著煎鍋上分量不算少的冷麵,和旁邊用豬肉做的香腸,在場不少人都有些意動地咽了咽口水,心想:現在國營飯店的青菜麵都漲到三毛錢一碗了,這一份烤冷麵雖說要五毛錢,但又有麵又有肉,分量也不算少,就算從前沒聽過也沒吃過,衝這實實在在的食材也能嚐嚐。
正在不少人猶豫著要不要也跟風買一套這烤冷麵嚐嚐滋味的時候,蘇盼已經從鍋子旁邊的大紙盒裏拿出了一顆雞蛋磕了上去。
隻見她用手裏的鏟刀照著雞蛋黃攪合了幾下,金燦燦的蛋黃就這樣混合著粘稠的蛋白一起沾滿了已經被煎成型的冷麵上,但沒能它們繼續耀武揚威,蘇盼就將帶有蛋液的冷麵給完整翻了一麵。
煎鍋的熱度將嫩生生的雞蛋液變成了緊貼在冷麵麵皮上的另一層味覺享受,隻這一顆雞蛋的加入,就讓原本還隻散發著單純麵粉味道的冷麵變成了更為後世人們所熟知的撲鼻香氣,這還沒把香腸加進去,也還沒刷上醬呢。
在將雞蛋煎得微微有些焦香後,蘇盼又拿起了麵前兩個杯子中,裝有她親自調出來的冷麵醬汁的刷子,用刷子蘸足了醬後在冷麵上刷了幾下,將被切成碎塊的蔥頭(洋蔥)和香菜碎撒了上去,又將一旁烤好的香腸放了上去。
在這期間,她還不忘一手拿起另外一把沾滿了撒了糖的醋的刷子,一手拿著鏟刀將冷麵掀起來,用刷子刷了刷冷麵下的鍋麵,好叫底層的雞蛋能和糖醋汁兒融合出更香的味道。
可惜沒有噴壺,那個更方便。
蘇盼這樣想著,便將包裹著洋蔥塊、香菜碎和整根香腸的冷麵卷了起來,又拿起蘸了醬料的刷子在卷好了的冷麵外層刷了刷,用鏟刀把這一長卷的冷麵切成段後,再一一裝進一旁趙勇軍早就準備好的小碗裏,再放上兩根竹簽,這開張後做的第一份冷麵,就算成了。
這份應該是屬於郝大江的。
但他現在正陷入沉思——
在其他人都將關注放在烤冷麵本身,而忽略了蘇盼和趙勇軍口中所說的那個眾人都沒聽說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盼盼食品廠的時候,郝大江卻敏銳地將之前對話的重點放在了這家擁有國外機器的食品廠身上。
作為這幾年改革開放政策的政治中心城市,京市的老百姓在這樣的熏陶下,對於外國人、外國事早就沒有從前的態度,尤其是對於引進外國生產的機器這種事情,更是習以為常,像是郝大江,他本人就是軋鋼廠的六級鉗工,自然知道廠裏頭最寶貝也最先進的機器是來自外國。
隻是別人不知道,作為廠裏六級鉗工的郝大江卻知道這樣的外國機器是有多麽難引進,又得花費多少錢的。
一個默默無聞的食品廠能有這麽大的能量?能有錢有關係引進外國機器的廠子又怎麽可能是默默無聞的呢?這是一個悖論。
向來好吃的郝大江在被這撲麵而來的香氣饞到的同時,也不免對所謂的外國引進的機器,和其背後的盼盼食品廠多了幾分些深思。
然而,正在郝大江深思時,另一個站在他旁邊半天,歲數沒有多大但噸位卻十足的男同誌則趁機擠了上來,似乎想要代替他成為“帶頭大哥”地從兜裏掏錢遞過去,指著她手裏裝有一份烤冷麵的小碗道:“大妹子,錢給你放這了,能再給我往上麵撒點辣椒麵嗎?我愛吃辣。”
郝大江:“???”
大兄弟你不講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