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蘇盼在把趙媛媛領回家的時候, 宋玉書並沒有在家。
政府那邊有些需要保密的翻譯文件需要她親自負責，一大早就被派車接走去了不是蘇盼能知道的地方，大概下周才能回來。
這也是為啥蘇盼會帶趙媛媛回來的原因。
要不是宋玉書不在家的話, 她肯定就帶趙媛媛去食堂了, 倒不是她覺得宋玉書會介意自己帶別人回來, 而是她怕向來麵冷心熱的宋玉書擔心, 也怕趙媛媛別扭。
不過趙媛媛的衣服太單薄了些，蘇盼帶她回來, 也是想給她找身衣服換。
穿上一件蘇盼的外套後，趙媛媛沒再繼續發抖, 可人卻還是有些訥訥的, 為了防止她一個人在客廳胡思亂想, 蘇盼也隻能帶她進廚房, 邊做飯，邊盯著點她。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蘇盼早就發現，趙媛媛喜歡看自己做飯, 之前對自己所表現出的親近態度，也都是出於對她廚藝的崇拜。
反正趙媛媛喜歡看，不如就帶她進廚房看看，畢竟這人都讓她給領回來了, 也不能一直任由她這樣繼續哭哭啼啼吧。
就是不知道這小姑娘到底是遇著什麽事了，平時在食堂每回見著她都永遠是挺胸抬頭的, 從來沒有過這麽狼狽的時候, 可看她也沒有受什麽外傷的樣子, 又不像是被人欺負了。
可能是和家裏人鬧矛盾了？
蘇盼不確定地想著，手裏的動作也沒停下, 三下五下地就把買回來的豬五花給洗幹淨。
這塊肉其實位置他挺不錯的，她本來還說要用這塊肉做餛飩餡的，可誰讓趙媛媛今天心情不好呢，看在她平時對自己那麽崇拜的份上，蘇盼也隻能舍棄餛飩餡，改做醋溜丸子了。
不過也都是餡兒，剁唄。
醋溜丸子做起來不難，就是剁餡兒費勁點。
但能當廚子的人，就算是再瘦，那力氣也早就都練出來了。像是蘇盼，看著胳膊挺細，但真要說比力氣，就算是男同誌也不見得能比得過她。
肉丸子想做得好吃，主要就看餡兒。
在將肉餡兒在剁成細細的肉茸後，蘇盼簡單放了些鹽和醬油，又把泡了蔥薑的水倒了進去，朝一個方向把餡兒和上勁兒後，她撒了些幹饅頭屑進去，又倒了不少油繼續和。
趙媛媛不是第一次見蘇盼做飯，但食堂做的都是早點，沒什麽技術含量，也不需要像做這個醋溜丸子似的那麽多花樣，所以這還是她頭一回看蘇盼正兒八經做大菜。
在看到蘇盼把幹饅頭碾成屑灑進調好的餡兒裏時，趙媛媛顧不得自己剛剛的傷心，下意識就開口說道：“盼盼姐，那是不能吃的幹饅頭，你咋給掰進餡裏了啊！”
“放點幹饅頭屑，這丸子會更酥脆好吃，等會兒你嚐嚐就知道了。”蘇盼認真回答著，見趙媛媛露出些許期待的表情後，心裏也跟著放鬆不少。
這人啊，再傷心，隻要別悶著，願意開口說句話，那後頭的事就都好說了。
而事實上，趙媛媛所遭遇的事情，的確沒有她想象得那麽棘手，就是多子女家庭都會麵臨的資源與情感分配不均的問題。
醋溜丸子，是將趙媛媛看養到上小學的舅媽的拿手好菜。
在她看來，生活在鄉下的舅舅舅媽雖然不像父母那樣厲害，但卻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包括她的表弟表妹也遠比趙菲菲和趙陽陽兩個親弟弟妹妹要好。
看著蘇盼熟練地往油鍋裏汆丸子的動作，趙媛媛仿佛回到了自己才四五歲時，被村裏的孩子嘲笑是沒人要的孩子時，舅媽也是什麽都沒問地帶她回家，說要給她做最愛吃的醋溜丸子。
趙媛媛的視線模糊了。
正在這時，一盤剛撈出來，金燦燦的炸丸子，被蘇盼遞到了趙媛媛麵前。
蘇盼像是沒看到她滿臉的淚珠一樣，隻笑著說道：“你剛剛不是好奇為什麽要在炸丸子裏麵放幹饅頭屑嗎？我專門炸了這盤丸子，你可以嚐嚐看，看看味道有什麽不同。”
趙媛媛淚眼婆娑地嚐了一口丸子。
真燙啊。
直給她眼淚都燙得撲簌簌地往下落。
也真吃啊。
好吃到趙媛媛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舍不得撒開拿盤子的手。
趙媛媛吃著現炸出鍋的肉丸子，也不知道是燙的，還是委屈的，一邊吃一邊哭一邊說道：“我爸媽當初為了忙工作，把我送到鄉下生活，是舅舅舅媽把我養大的。一直到我該上小學，他們才接我回到京市，可那時候，他們已經生了妹妹和小弟……”
說到這裏，趙媛媛的眼淚又是一串串地落下。
她承認自己表現出來的嬌氣和刁蠻是故意的，是為了吸引父母的關注，也是故意想氣總不拿自己當大姐的小妹和小弟。
可……
想到過年時，趙菲菲故意丟掉舅舅舅媽從老家寄過來的自己最愛吃的杏脯，還故作無辜委屈跟媽說自己不是故意時的樣子，和她媽不以為意，還要求自己大方點，別太過小家子氣的話，趙媛媛就止不住心中的憤慨，和委屈。
想到這裏，趙媛媛狼吞虎咽地吃著盤子裏的炸丸子，眼淚不住地往下落。
——她想回家了。
想在老家的舅舅舅媽、想會帶著她一起滿田野奔跑的表弟表妹、想她走時才種下的李子樹如今長得有多高……趙媛媛不想留在城裏，也不想再去奢求本應該擁有的父母的愛。
她不想再回去了。
……
蘇盼並不擅長安慰人，尤其是在麵對已經徹底看開，也並不需要安慰的趙媛媛時，她覺得自己除了做一份對方愛吃的醋溜丸子以外，也幫不上太多的忙。
她自己的家庭關係都是一塌糊塗，還是上輩子吃了太多虧這輩子才學會的快刀斬亂麻，自覺也是提不出什麽太好的建議。
非要說的話，蘇盼更想建議趙媛媛將目光從小小的家庭中撤出來，轉而看向房間以外的廣闊天地。
能考上清北大學的人，又何苦把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人和事上麵呢？有這工夫，還不如想想學業，想想未來，想想生活必需要的錢。
等等，生活必須要的錢……
蘇盼看著才剛吃完了半盤炸丸子就又盯著鍋子裏正咕嘟著的醋溜丸子的趙媛媛，十分嚴肅地問道：“趙媛媛同學，你的生活費是有保證的吧？”
“生活費當然有保證。”趙媛媛先是被蘇盼的話問得一愣，後又自嘲地說道，“誰讓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呢。一個月給多少都可以，隻要別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煩他們，想幹什麽都行。”
說到這裏，趙媛媛突然意識到，自己就像是她爸媽除了給錢也再給不了任何東西那樣，除了看似光鮮亮麗的家庭背景，和可以對外吹捧的學曆，以及用不完的錢外。
她一無所有。
想到這裏，趙媛媛突然抬頭看向蘇盼，見她目不轉定地站在灶台前盯著火候的認真樣子，她莫名產生了一種亟待說出來的衝動——
“盼盼姐，你能教我怎麽賺錢嗎？我已經成年了，我不想再用我爸媽給的錢，也不想再被他們說我是吃他們喝他們的話。”
趙媛媛：“盼盼姐，你能幫幫我嗎？”
……
能幫！
太能了！
必須能啊！
正愁最近買了房子，手裏剩下的錢不稱手的蘇盼在聽到趙媛媛這個請求後，腦海中浮現的第一想法就是——善良的人運氣真的不會差！
蘇盼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是不忍心叫趙媛媛一個小姑娘穿得這麽單薄地在校園裏晃**，才給她領回家，又做個醋溜丸子而已，就這麽容易拉到投資了？
“趙同學你是認真的嗎？”
蘇盼再三確定道：“你應該知道，我沒什麽別的本事，現在主要的賺錢途徑就是靠經營食堂，你要是讓我教你賺錢的話，那我肯定是讓你投錢、入股食堂。”
“我很認真，也想得很清楚。”趙媛媛說道，“再說了，投資食堂怎麽了，六食堂能有今天，不全是靠盼盼姐你的手藝和能力。”
趙媛媛都這麽說了，蘇盼也就不扭捏了，直接起身回了房間，將她最近寫了一部分的計劃書遞給她。
“其實我最近也在思考怎麽通過食堂經營，來賺到更多的利潤，邊想著邊寫了些想法和計劃，但我畢竟不是專業人士，趙同學你是經濟係的學生，應該比我懂。”
“？！”
趙媛媛是看過蘇盼在食堂忙碌的樣子，知道她和宋教授的關係，也知道她私下裏總一有時間就會捧著課本看是想要參加高考的想法的。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蘇盼竟然會在這麽多事情以外，還有餘力去思考、去分析關於食堂未來的種種計劃，甚至是已經將這些初步的想法變成計劃書，打算放上日程，一點點去實現。
對比蘇盼，趙媛媛突然就意識到了自己是何等的不思進取。
她竟然將大好的時光都浪費在了從來也沒有在意過自己的父母身上，浪費在了每日和家裏弟弟妹妹爭風吃醋的荒誕行為中。
看著手裏這份顯然是還沒有完全成型的計劃書，趙媛媛慚愧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問道：“盼盼姐，你就不怕我看了計劃以後不跟你合作賺錢，而是照著你寫的計劃，自己單幹賺錢嗎？”
要不說還是從前的人樸素、淳樸呢。
之前沈驚蟄也發出過同樣的疑惑，甚至還將一塊價值不菲且意義非凡的手表押在自己這裏。而現在，趙媛媛竟也說出了同樣的話，實在是讓蘇盼感慨自己重生後遇到的人都是好人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為此，蘇盼十分認真地說道：“趙同學你不用想那麽多，我這想法又沒有多高明，我能想到別人就也能想到，我能這樣去做，別人就也一樣可以這樣做。再說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像你願意相信地跟我走，吃我做的飯一樣，我也很願意相信你。”
這話蘇盼倒是沒說謊話，她要是怕被人學去的話，也就不會想出計劃書裏“你我好大家好，有錢沒錢一起賺”的想法。
——“我也願意相信你”
聽到蘇盼的這句話，趙媛媛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熱乎乎的，那是一種從未經過被信任就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動情緒。
這份信任，讓趙媛媛感動，也讓一直以來將太多關注放在小小的家庭中，多少有些不求上進的她莫名有了許許多多的動力。
趙媛媛不能也不想辜負蘇盼的信任！
為此，她十分鄭重地接過了蘇盼遞過來的計劃書，以當年備戰高考時都沒有的嚴肅態度，認真翻看起了裏麵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