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修/捉蟲）
魏建橋是建築係的學生, 他和鄭招娣一樣是從大山裏走出來的特困生，人生夢想就是好好讀書，努力賺錢, 爭取給家鄉建成一座大橋, 好讓更多山裏的孩子不用再像家裏長輩那樣, 走了一輩子的繩索山道, 卻走不出大山。
為了省錢，他平時都很少來食堂吃飯, 從來都是頭一天晚上去食堂買幾個白天沒賣出去的便宜饅頭，三餐就是饅頭就水, 偶爾去食堂炒個最便宜的青菜, 也是為了保證身體健康, 怕生病花錢。
但今時不同往日。
幾乎從來沒有在白天來過食堂的魏建橋此時此刻卻成了眾人眼中的焦點——蹲在還沒開門的一食堂門口, 狼吞虎咽著手裏那份饞人早點的人，就是他。
這事，還得從兩天前說起。
魏建橋和鄭招娣都是特困生，老家離得也不算特別遠, 四舍五入也算是同鄉，所以關係一直保持得不錯。
在得知鄭招娣找到了六食堂這份不錯的兼職後，魏建橋也十分替她高興，還說等六食堂營業後就都去那裏買饅頭捧場。
對此, 鄭招娣也沒客氣，直接說道：“大橋哥, 不用你捧場, 倒是我這兒有個不賺錢但管飯的活兒, 正想找你幫忙！”
魏建橋：“什麽忙？隻要是我能幫上你的，不管飯也行！”
鄭招娣：“飯必須得管, 因為——”
因為，蘇盼針對六食堂早點窗口所開展的營銷推廣手段，就是雇人去其他幾個食堂門口進行現場吃播！
所以，魏建橋的任務，以及另外幾個被鄭招娣找來的同學，他們共同的任務，就是每天捧著蘇盼提供的早點去各個食堂門口吃早點。
這算是兼職，但沒有工資，隻有免費的早點一份。
對於魏建橋幾人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
“一定要吃得真實！吃得吸引人！吃得讓人眼饞到也想吃！”
這時候的人們對於營銷還沒有太多概念，被指派了這項任務的魏建橋幾個人其實心裏都不太明白，為啥這六食堂的老板非得做這種賠本賺吆喝的事情。
但這工作實在是太簡單了，隻需要去食堂門口吃個飯，就能白得一份足夠吃飽的早點，大家就算想不明白，但也都沒有拒絕這劃算工作。
魏建橋負責在一食堂門口吃飯。
第一天上班，這當眾吃飯，還得吃得賊香的要求，還真是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手裏這份早點是白來的，就算再難吃，也肯定比幹饅頭就白開水好吃，魏建橋就又變得堅定起來。
他心想，就算這早點再難吃，也一定要吃出珍饈美味的感覺！
這樣想著，魏建橋打開了自己拿了一路的紙袋，打算先看看這六食堂賣的早點是啥。
他這也是頭一回正兒八經地吃早點，等會兒還得當著那麽多人吃，還是得先瞅瞅是啥，先嚐嚐味道，再想想等會兒咋當著那麽多人麵前表演吃飯。
然而，才剛掀開這紙袋口。
前一秒還想著說不管這玩意兒再難吃也要表演到位的魏建橋，在這紙袋被打開，撲麵而來的香味湧現出來，緊接著露出裏麵十分誘人的嫩黃色外衣的下一秒——
他就真香了。
……
就這樣，真香了的魏建橋再沒了之前各種糾結的想法，更沒了害怕自己在眾人麵前表現不自在的擔憂，徹底陷入了忘我的境界，完全無視了周圍人對他投來的目光，隻一心一意地吃著手裏這份，他從來沒吃過的，香噴噴到讓人吃完還想在愛吃的特供早點。
實在太香！太好吃了！
隻幾分鍾的時間，他就把紙袋裏的早點給吃了個精光。
吃完了這份早點，魏建橋滿臉都是意猶未盡，甚至帶著那麽一點點的悵然若失。
……要是能再吃一份，就好了。
此時此刻，並不知道魏建橋內心想法的眾人，正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慶幸這人終於吃完，他們不用再被饞得肚子咕嚕咕嚕叫喚的時候，這人又跟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了個紙杯和竹簽又吃了起來。
眾人：“……”
到底還有完沒完？！
……
不過這回，大夥兒可都看清楚了——
裏頭裝得是被炸得金黃酥脆的炸丸子！
紙杯大概一個巴掌大，裏麵有十來個丸子。
丸子的大小適中，一個個長得是圓鼓鼓、胖乎乎，都像是剛從油鍋裏撈出來似的，渾身上下都透著油亮油亮的色澤，尤其是它那金黃酥脆的外殼中還混雜點點綠色的紋路，恰到好處的中和了丸子經過油炸後常見的綿軟油膩，給它添上了幾分更為誘人的清香酥脆感，讓人食欲大開。
這可是純油炸的丸子，雖說已經炸出來好一會兒了，可看著還是那麽酥脆誘人，冒著點點油光的樣子，簡直讓在場的人都要發瘋了！
這年頭，就算是條件再好的家庭，也隻有在逢年過節時，才會舍得做菜的時候多放點油。
想吃油炸食品？
還不如夢裏見！
這也是為什麽在未來幾十年裏，西式快餐會如此迅猛地稱霸國內快餐行業的原因——多少年都舍不得多吃一滴油的老百姓怎麽可能抵抗得住，那些純油炸食品的**呢。
未來都已經朝著小康生活走去的老百姓都抵抗不住的東西，現在這群天天白菜豆腐土豆絲吃著的學生就更別說抵抗了，那眼珠子都快飛到那紙杯裏的炸丸子上了！
咕咚——
圍觀的學生們和被圍觀的魏建橋都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然後，眾人就看著魏建橋顫巍巍地拿竹簽紮起了一個酥脆多汁的丸子，送到了嘴裏。
看著瞬間飆汁的丸子，和魏建橋咬住丸子的一半所發出的“咯吱”聲音，以及被咬下一半後的丸子所暴露出來的，淌著肉汁的結構——
這是什麽神仙味道！
眾人就在這樣饞人的折磨中，聽著一聲又一聲酥脆作響、汁水爆漿的聲音，看著魏建橋陶醉地吃完一個又一個炸丸子，直到他手裏的紙杯見底，手裏的竹簽再紮不上一個丸子才算結束。
如果這是吃播，也有彈幕的話，那麽魏建橋整個人估計都已經被滿屏類似[給我吃一口]這樣全是感歎的彈幕給擋得連頭發絲都露不出來不說，估計還會有高級彈幕出現，那種靠文字拚成一個大拳頭，全都砸在魏建橋這個饞死人不要命的討厭鬼身上。
不過就算現在沒有彈幕，這群因餓著肚子等食堂開門卻被迫看了一整場越看越餓越饞“吃播”的同學們的眼神，也快給魏建橋身上盯出窟窿眼了。
對此，魏建橋本人表示無所謂，反正他吃飽喝足了，也該準備撤了。
卡著身後食堂工作人員即將過來開門營業的前一秒，魏建橋果斷拎著收拾好的那些吃完後剩下的紙袋、紙杯和竹簽，腳下抹油般的跑路了。
眾人：“？？？”
看著魏建橋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片雲彩就離開的背影，剛剛還咬牙切齒恨不得衝上前去，把他手裏的吃食都搶過來自己享用的大夥兒全都傻眼了。
不是，這人真就這麽走了？
可問題是，你人走了沒事，但你走之前得把你剛吃的都是啥，該去哪兒才能買到的信息告訴我們啊！
有幾個被饞得不行的男同學發出了隔壁音樂學院男高音才有的聲音，高聲對著魏建橋喊著，並伸出了經典的爾康手挽留道：
“同學——
“你剛吃的早點是從哪兒買的——”
魏建橋：“……”
沉默，是今早的一食堂。
聽見身後的喊聲，魏建橋不光沒有回頭告知，反而是加快了腳步，更快速地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鄭招娣特意交代過，吃完就得立刻走，要是有人問這是哪兒買的，也先裝作不知道，說她盼盼姐，也就是承包六食堂的老板說了，這叫做饑餓營銷。
魏建橋不懂什麽叫饑餓營銷。
但剛剛的[真香]讓他知道——
六食堂，很快就要門庭若市了。
……
所謂營銷，就是發現或挖掘消費者需求，讓消費者了解產品進而購買該產品的過程。[注1]
蘇盼對於營銷的認知不算太深，不過是借後世的記憶才想出來的這種不需要花費太多，又能保證直觀、有效的辦法出來。
老話說得好，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想把食堂的生意做好，還是得憑手藝才能見真章，所以蘇盼也就沒費太多精力在推廣宣傳上麵，隻想了這麽個現場吃播+饑餓營銷的疊加手段。
一旦學生們被吸引過來，知道這裏還有個六食堂在專賣早點，蘇盼就有絕對的自信能把這群學生們變成六食堂的常駐客！
蘇盼這邊自信滿滿，鄭招娣卻不免有些擔憂。
“盼盼姐，除了之前吃過你送我的炸丸子的室友，還有大橋哥幾個人以外，咱們食堂今天就沒再有別的收入。要是一直這樣下去，食堂肯定是要賠錢的啊。”
鄭招娣說這話，不光是擔心蘇盼會虧錢，更是覺得自己這兼職幹得實在有些虧心。
當初說好的，每天幹三個小時的工作，一個月給她12塊錢，可今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除了收拾衛生以外，她啥都沒幹。
不光沒幹，還又白吃了一頓早點。
之前鄭招娣不知道，可今天蘇盼在食堂窗口那裏貼上了各類早點的價格，她才知道，之前蘇盼請她吃的早點的價格是兩毛錢一份！還有那天送給她的二十多個炸丸子，也得兩毛多錢！
在看著價錢以後，鄭招娣簡直坐立難安，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這樣屬於占便宜，可讓她把之前吃掉的東西按這價格還給蘇盼吧，她手裏又沒那麽多錢。
思來想去，鄭招娣還是覺得自己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拉著蘇盼說道：“盼盼姐，在食堂沒有盈利以前，你別給我工資了，也別管我早飯了，我還是照常過來幫你，但不能要你工資，尤其是你又請我吃了那麽多好吃的，我今天看見價格才知道你讓我帶回去的那些炸丸子啥的都那麽貴，我實在是不好意思……”
蘇盼沒有打斷鄭招娣的話，隻是在她說完後，笑吟吟地說道：“小鄭你對我的關心我已經收到了，不過我還是想做個言而有信的好同誌，說好的工資和待遇是不會取消的，但對於你的擔憂我是一定會重視的。”
鄭招娣從來沒遇到過像蘇盼這樣，長得又好看，說話又好聽，既不會瞧不起人也不會忽略的人，整個人都被蘇盼的溫柔軟語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
對此，蘇盼乘勝追擊道：“對了小鄭，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幫我再找幾個同學，把我做的早點帶去教室宣傳？”
“可是倒是可以，但……”鄭招娣還是覺得這樣的宣傳辦法有點費錢，可不等她繼續勸，蘇盼就將這項工作交給了她，並送去一個相信的目光。
鄭招娣：“！！！”
盼盼姐讓我做啥我做啥！
……
在持續了一周的在線吃播**+吃完饑餓營銷的雙管齊下中，再加上宋玉書幫忙在辦公室裏的宣傳，清北大學近萬名的學生們陸陸續續的，都知道了那個位置偏僻，沒營業多久就一直關門的六食堂被外包出去，現在開始專門賣早點，並且賣的早點超香超好吃的事情了。
比起相對矜持，且大多都是有家庭，一般都會在家裏吃過早飯的教職工們，已經被饞了足足一禮拜，每天都能在食堂門口、早課教室和學生宿舍，看到那些被蘇盼請來的“托兒”們拿著香噴噴的早點吃的學生，卻一點都忍不住了！
一聽說饞了他們一禮拜的早點是六食堂賣的，是都摩拳擦掌，不約而同地準備早睡早起，心想：就算繞再遠的路，他們也一定要去這個六食堂吃一頓早點！
存著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但也有不少人對此表示不解。
趙媛媛就是其中一個。
早上五點半，就被另外幾個室友起床的聲音吵醒的趙媛媛在得知幾個人是為了去六食堂吃早點才這麽早起後，十分不耐煩地從**坐起來，嘲諷道：“不就是一頓早點，還至於你們折騰那麽老遠，專門去六食堂吃？就那個什麽炸蘿卜丸子，還能有國營飯店的醋溜丸子和紅燒獅子頭好吃？沒見識！”
趙媛媛出身好，性子傲，在宿舍裏向來不得人待見，可他又總是欠欠的，幾個室友越不搭理他，他就越愛湊過去拱人火。
幾個室友被她說得麵露難堪。
有心想回幾句，可想到趙媛媛的確是讓她們起床的動靜給吵醒的，就又覺得有些沒底氣，索性裝作沒聽見，徑直走出了宿舍。
“喂，劉長豔？你們怎麽都不理我？！”趙媛媛看著幾個人充耳不聞的樣子，心裏十分窩火。
本來她還想說帶這幾個人去國營飯店長長見識，嚐嚐剛說的那兩道菜呢，可誰想到她們這麽不上道！不就是個外包食堂賣的早點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趙媛媛坐在上鋪越想越氣，索性撩開被子下了床，準備也跟著去嚐嚐那個六食堂的早點，要是那裏頭賣的東西不好吃的話，看她回來怎麽奚落嘲笑劉長豔她們幾個！
抱著這樣的想法，趙媛媛來到了六食堂。
她到的時候，這個在之前都沒人來的六食堂裏已然是人聲鼎沸，熱鬧得不得了。
這讓憋著火氣的趙媛媛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又十分從心地朝著已經排了老長的隊伍走了過去。
哼，她倒要看看，這六食堂到底有多好吃！
……
蘇盼會做的早點不少，但六食堂目前開放的早點選擇卻不多，畢竟她不是哪吒，沒有三頭六臂，就靠她自己一個人忙著做早點的話，太多種類的話，蘇盼也是真忙不過來。
所以，六食堂目前可選擇的早飯就四種。
——經典又南北皆宜的油條、北方人偏愛的煎餅/煎餅果子、南方人喜歡的粢飯團和解饞第一首選的，又能當配菜也能當主食的油炸素丸子（蘿卜和土豆兩種口味供選）
其中，豆漿作為唯一可選的湯飲類，被列在了窗口菜單報價上的最下麵，是用顯眼的顏色字體寫著的“五分錢一碗，多大碗都五分”。
這是蘇盼用來吸引人的噱頭，今天作為正式開業的第一天，前期的鋪墊終於在今天實現了這麽多學生過來，她自然要想方設法把他們留住。
像是這個專門被她寫在菜單牌上麵的豆漿活動，就已經有不下十個學生過來問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管拿多大的碗都隻用給五分錢了。
估計，明天就會有更多的學生拿著盛飯的缸子過來買豆漿了。
蘇盼這樣想著，十分利落地拿著筷子將翻滾在油鍋裏的油條撈了上來，在控了空友後，她將油條放在了一旁幹淨的案板上麵。
她拿起菜刀三下兩下將油條剁成了幾段後，又從案板旁的鍋裏鏟了一鏟子還冒著熱氣的江米均勻地鋪在了另一塊專門做粢飯團的案板上麵後，將切好的油條鋪了上去，又加了勺醃好的榨菜和花生碎後，手裏的鏟子不知道怎麽一捋，一個圓滾滾的粢飯團就做好了。
蘇盼將粢飯團放進她特意定製的紙袋裏麵後，又馬不停蹄去一旁的鏊子那裏，準備做下一位同學要的煎餅果子。
鏊子是專門做煎餅的鍋子，不光能做津門有名的煎餅果子，還能做魯城特產的雜糧煎餅。
窗口的菜單上麵，就有專門標注出“煎餅”與“煎餅”的不同。如果是煎餅果子的話，要兩毛錢一套；不要果子隻要煎餅的話，賣一毛五；雜糧煎餅則隻需要九分。
油條最便宜，五分錢一根；還有炸丸子，一個一分錢，一毛錢賣12個。
這其中，煎餅果子和粢飯團的價格是最貴的，蘇盼本來還以為買的人會很少，但萬萬沒想到，已經被饞了整整一周的學生們對這兩樣早點的執念是最深的。
從六點開始營業到現在七點半，一個半小時裏，煎餅果子就賣出了18套，粢飯團也賣了15份，加起來也有六塊多了，還不算油條、豆漿還有炸丸子賣出的錢。
看著後麵還老長的隊伍，蘇盼是半點疲憊都沒有，拿起油擦子給油刷好後，右手就拿勺舀了一勺調好的綠豆麵糊倒了上去。
拿著勺的右手還沒落下，拿著耙子的左手就已經把麵糊鋪開抹勻成了一個漂亮的圓形。
最傳統的煎餅果子其實應該叫煎餅餜子。
必須得是綠豆麵的，除了果（餜）子/餜箅兒，還有抹在上麵的醬料，和最後撒上的蔥花以外，不能往裏夾半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蘇盼做煎餅果子的手藝還是後來去了京市學的，之前一直在滬市的她更擅長做粢飯團，所以在定製好了這鏊子後，她還特意在食堂開業前，好好練習了一番。
煎餅皮兒凝固後，綠豆特有的清香又一次順著貼有“明廚亮灶”字樣的後廚窗口飄到了排隊的學生們的鼻子眼兒裏。
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這種清香的豆子味兒，成功激發出了人們的食欲，也讓苦苦等在窗口的同學止不住地探著脖子往裏瞧了又瞧，恨不得立刻鑽進去嚐一嚐屬於他的這份煎餅果子。
趙媛媛進來的時候，麵積不算大的六食堂裏，充斥著綠豆的清香、油條的香脆、粢米飯的粘糯、素丸子的鮮香和豆漿的醇厚味道。
有三五個人湊在一起，給你嚐一口我的粢飯團，我咬你一口油條，再一起分享一份素丸子的；也有坐在角落，咕咚咕咚地喝著豆漿，再配一口酥脆油條的；還有捧著煎餅果子，一口咬到底，吃得滿足的……
但趙媛媛誰都沒關注，也什麽都沒注意到，滿眼都是走進食堂後就能看到的，那一張麵透明玻璃窗口後，正在“炫技”的蘇盼……正輕輕鬆鬆給煎餅果子翻麵的動作。
趙媛媛：這位女同誌，好酷！好厲害！好讓人崇拜！
……
並不知道自己隻是隨便給煎餅果子翻個麵就成偶像的蘇盼剛把雞蛋敲上去並均勻抹在煎餅皮上麵後，就又撒了點蔥花上去。
等蔥花和蛋液微微黏合在一起後，她拿起一旁的鏟子刮了刮煎餅皮的四周後，手腕那麽一用力，再一抖，就像是在空中來了個大回環一樣，整張煎餅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翻了個麵兒，沒有半點破損也看不出任何吃力。
接下來，就是放油條、刷甜麵醬和辣醬的環節。
再之後，就見蘇盼像是疊被子一樣，用鋪在下麵的煎餅皮將刷好醬的油條包裹了起來，裹成了一個有點像長方形那樣，卻又四周圓潤飽滿的樣子。
但這還沒完。
蘇盼又一次拿起了鏟子，在已經裹好的煎餅果子中間輕輕來了一鏟子，沒徹底鏟斷，而是將平均分好的兩邊用鏟子給對著疊在了一起，放進了一旁的紙袋裏，遞給了已經在窗口那頭已經饞瘋了的同學。
對方剛接過這套煎餅果子，也不嫌燙，直接就是一口——
最先嚐到的，是裹著豆子清香和滑嫩雞蛋液的煎餅皮，配上裏頭剛炸出來的，脆生生油條的味道，緊接著在口腔中散開的，是微辛中有帶著些許甜味的蔥花的味道，和甜鹹甜鹹的麵醬味。
隻一口，就讓剛開始因衝動而最貴煎餅果子的這位男同學感到了後悔——後悔沒要兩套！
其實這一套煎餅果子的分量是絕對夠一個成年男性吃飽了的，但實在是太香了，是那種吃飽了也還是想再吃點的那種！
看著這男同學狼吞虎咽吃著煎餅果子的樣子，趙媛媛沒有像平時那樣露出嫌棄、鄙夷的目光，反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裏的煎餅果子，並一邊看著他吃，一邊無意識地朝著排隊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自己來這裏之前，還還想找六食堂茬的想法。
而等趙媛媛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裏的煎餅果子已經被她吃掉三分之二，桌上還有她吃了一半的粢飯團、被捏在手裏的竹簽紮著的蘿卜丸子、被掰成塊泡在豆漿裏的現炸油條……
趙媛媛：“……嗝。”
人類本質的盡頭，
是真香。
……
六食堂火了——
比起同樣都是五分錢定價的饅頭，學生們更愛酥脆又油滋滋的油條；比起難喝到堪比刷鍋水的蛋花湯和撈不著米粒的米湯，他們更愛哪怕用打飯的缸子也照樣五分錢一碗的豆漿；比起兩毛錢一碗的麵湯，煎餅果子或粢飯團更能扛餓；還有一分錢一個的炸素丸子，一份一毛錢能吃個半飽。
學生們在嚐過六食堂的早飯後，自發成為了自來水，四處安利給所有認識的人！
這讓原本以為食堂盈利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蘇盼瞬間賺了個盆滿缽滿，實現了超過許許多多人收入的，隻日收就達到兩位數的巨額收入。
蘇盼：買房，近在眼前！
與此同時，六食堂這個從前讓人望而卻步的偏僻位置，如今卻成了熱鬧非凡的發源地，甚至在學生之間還出現了一則“六食堂走，身體健康不犯愁”這樣的順口溜。
其中，趙媛媛作為之前還對六食堂頗有微詞的抵觸者，更是成了六食堂的常客不說，私下裏還曾數次向蘇盼提出想要拜她為師的想法，並在這一想法破滅後，成為了公開要求六食堂增加中晚堂食提議的發起人。
……從黑轉死忠粉的時間，大概就是做一套煎餅果子那麽長吧。
不過對於莫名其妙就成了自己死忠粉的趙媛媛提出，不少人支持，想要讓她開中晚堂食的要求，蘇盼沒有半點動心，更沒有任何同情的，十分冷酷殘忍地拒絕了。
好家夥，光早上這幾個小時就夠她忙活，也夠她賺的了，還想讓她繼續忙活到中午晚上？生產隊的驢都沒這麽使喚的！
再說了，她身體吃不吃得消都是另外一回事，主要宋玉書那邊她放心不下，也不願意將一整天的時間都耗在食堂裏頭。
她還得學習呢！
在結束了又一天的營業後，忙碌了一早上的蘇盼沒有放空大腦去休息，而是捧著她那個已經快要翻到最後一頁的隨拿隨看隨學的學習小冊子，坐在後廚的小板凳上，默默背著——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注2]
蘇盼一邊背著《勸學》，一邊還在心裏頭默默想著每字每句中的標點符號是什麽。
這可是曾經出現過的考題，也是考點。
說實話，在這個還沒有曆年高考真題匯總試卷，又是剛剛恢複了四屆高考的八十年代初，蘇盼這個考場小白能夠從零基礎慢慢學習至今，甚至知道考題是啥，必須得感謝宋玉書，也得感謝趙傳陸賈。
感謝宋玉書的敦敦教誨，和毫不保留的幫助；
感謝趙傳陸賈慧眼識珠，選中了她來當保姆。
為了不辜負這些幫助，蘇盼得更努力才行。
在背完了這一篇足足有1987個字的《勸學》後，蘇盼產生了些許惰性。
但她想起了很多，尤其是補習班的老師說等到明年高考時，她可以嚐試下場，考中的幾率很高的話。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惰性瞬間消失，蘇盼又挺直了腰杆，背起了後世高中生的另一個噩夢《滕王閣序》。
這一幕，被一旁收拾衛生的鄭招娣看到了。
這讓她感到自慚形穢的同時，也有一種終於被人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拖出來，而徹底清醒的感覺。
在這個同樣忙了整整一個早上，隻想休息的上午，鄭招娣清楚自己所付出的辛苦遠遠比不過蘇盼的勞累，但偏偏是辛苦了一整個早上的蘇盼，正在看書學習著。
但她，卻不僅僅是想在忙碌後休息那麽一會兒，而是想要一直這樣懈怠下去。
鄭招娣尤其無法否認自己最近對學業的忽視。
臨近畢業的生活，不光被兼職占據，還有對未來的擔憂與期盼，和夜裏翻來覆去想著自己會被分配到哪裏的思緒侵擾著。
身邊的人與環境似乎都覺得學習沒有那麽重要了，這讓鄭招娣也被影響、同化成了這其中的一份子，將學習這個改變了她人生命運，並將成為她未來職業的重要事情給遺忘到了腦後。
之前她還不以為意。
但此刻，看著工作之餘都不忘堅持學習的蘇盼沒有停歇地學習的身影，鄭招娣無比羞愧，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
明明是靠學習才改變命運的她竟然想要拋棄學習——這是多麽可笑可恥又可悲的事情！
鄭招娣陷入了深深地自責中。
……
又默背完了一遍《滕王閣序》的蘇盼看了眼表，準備起來活動活動，把今天消耗的食材檢查一遍，確定一下明天要準備的東西後，就回去準備宋玉書的午飯。
剛站起來，蘇盼就看見了正站在自己身後不知道想什麽的鄭招娣，她並不知道是自己廢寢忘食學習的行為刺激到了對方，還以為她是太累了呢。
“小鄭，是不是這幾天給忙累了？”
蘇盼關切地說道：“這幾天是真辛苦你了，又得幫忙炸油條，還得盯著收錢找錢，這好不容易忙完了早上，還得辛苦你做衛生。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吃不消了，回頭再找個人過來幫忙，也能跟你替替換換忙活。”
鄭招娣搖了搖頭：“我沒事，從前在老家幹農活的時候比這累多了，盼盼姐你別為了我去雇人，那樣多費錢啊，我一個人能行。”
話音剛落，還沒等蘇盼回答，鄭招娣就帶著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怯生生地開口問蘇盼：“那個盼盼姐，我以後要是忙完手裏的活兒的話，能像你似的，拿書在食堂這裏看嗎？圖書館離我宿舍有點遠，而且我室友和同學都已經開始考慮畢業的事了，沒心思學習，所以……”
“當然可以。”蘇盼沒多想地回答道，“我正愁就我一個人看書，也沒人做伴呢。你又是能考上清北大學的高材生，我巴不得小鄭你過來一起學習，到時候我有啥問題也能請教你，隻要你別嫌我讀書少，問得問題太淺薄。”
“我怎麽會嫌你讀書少呢！盼盼姐你這麽好學，該是我向你學習才是！”
“哎呀我就是那麽一說，不用當真。”
見鄭招娣略顯惶恐的樣子，蘇盼連忙將話題轉移，說道：“那回頭我給你配把食堂大門的鑰匙，你要是去圖書館太遠，又嫌宿舍不安靜的話，隨時都能過來食堂這邊。”
鄭招娣被蘇盼如此包容坦**的態度感動得眼淚圍著眼眶轉。
但麵對這樣好的人，這樣被善待的態度，她怎麽能哭呢。
壓抑著想要落淚的衝動，鄭招娣滿懷感激地說道：“謝謝盼盼姐。謝謝你。”
……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就像此時此刻的蘇盼在不曾知道鄭招娣複雜心情的時候，就用自身的行為和簡單又不失善意的幾句話溫暖、治愈並激勵了對方那樣。
鄭招娣也無從得知，她原本會默默無聞的人生軌跡，會因為蘇盼而徹底發生轉變。
在許多年後，功成名就的她仍記得，仍能回憶起，這個曾照亮了她臨近畢業時光，為她後來成就搭建了基礎的小小的食堂——
和她最尊重、崇拜的對象，蘇盼，一起埋頭學習的日子。
……
人都是會有從眾心理的。
當熱衷於來六食堂吃早飯的同學們發現蘇盼和鄭招娣總是會在食堂結束營業後，仍留在食堂這無比安靜、愜意的一隅裏，捧著一本書，一看就是一上午的時候，這群本就熱愛學習的莘莘學子們也都不免心動地想要參與、加入她們。
比起總要搶位置的圖書館、沒有人情味的自習室和永遠靜不下心的宿舍，六食堂這個因位處偏遠而寂靜空曠，卻又不失人間煙火的地方，似乎是個閱讀的最佳地點。
大夥兒不免心癢癢，都想學著鄭招娣那樣，也拿著書過來，把六食堂這個風水寶地變成他們學習、閱讀的第二根據地。
但鄭招娣能有事沒事就過來這裏看書是因為她在六食堂兼職，他們又不在這裏工作，又跟蘇盼這個老板兼大廚不熟……
這，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想吃又怕燙的心理讓心癢癢的大家都在等一位勇士邁出第一步，給他們開個先河打個樣後，他們也能有借口一擁而上。
終於！終於在心癢癢好一陣子後，有勇士站出來了——
趙媛媛，蘇盼的頭號死忠粉。
在經曆求拜師、求開放中晚堂食失敗後，她越挫越勇，義無反顧地成為了六食堂眾多食客中，成為了第一個拿著書來食堂吃飯，並在吃完飯後不離開，磨蹭在蘇盼旁邊一起看書的勇士。
所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無數個。
學生們這突如其來的，在六食堂爆發且高漲的熱情，給蘇盼打了個措手不及。
她怎麽想也想不明白，自己這正兒八經賣早點的六食堂，怎麽就突然成了這群學生們天天駐紮的閱讀＆學習基地了呢？
甚至不光是學生們，連學校裏的教職工們都在耳聞了這件事以後，也跟著霸占了食堂的一角，不是埋頭寫文案，就是湊在一起教研、搞學術。
宋玉書更是其中的常客。
有時候，連中午都不願意回去吃飯，非得跟食堂這邊吃，說是在這裏吃飯有氣氛、有食欲。
行吧。
看著牆上轉動個不停的時針分鍾秒針，這群恨不得一整天賴在六食堂的學校師生，還有越發“老頑童”也一樣不愛回家的宋玉書。
蘇盼心想：既然宋教授都天天賴在六食堂不回家，給她解了後顧之憂，那這賣早餐也是賣，賣上午下午小吃零食也是賣！
那，就別怪她，有錢不賺王八蛋了。
小吃攤——
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