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除夕的雪一直下到了初五, 地麵屋脊都積了厚厚的雪,整座皇宮遠遠望著就是白茫茫一片。
蘭嬤嬤拿著鐵鉗,將燎爐裏將熄未熄的炭火撥了兩下, 火星子重新跳起,她放下火鉗, 朝伏在軟榻上,無精打采的霧玥道:“公主。”
霧玥側過頭, 聲音也是一樣的懨懨無力, “嬤嬤。”
“公主還在想謝鶩行。”
自那夜後, 謝鶩行就離開了長寒宮。
霧玥眼眸一閃,把臉轉回裏側, 還嫌不夠似的拿毯子遮住, 甕聲甕氣道:“嬤嬤別提那個白眼狼。”
那就是還在生氣了。
蘭嬤嬤在她身側坐下,攏起她的長發拿指作梳,輕梳著她的發, “要我說, 公主該替他高興才是, 如今他有了地位, 就不怕被人欺負了,當初公主救他, 不就是為了這個。”
“可是。”霧玥動了動唇,說不出話,可是她就是覺得被拋棄被背叛,就是覺得傷心。
“而且,他是從咱們長寒宮出去的, 以後誰還敢看輕咱們,欺負咱們。”
霧玥翻了過身, 扯下臉上的毯子,“嬤嬤就是幫他說話。”
蘭嬤嬤看她就像是個賭氣的孩子,哭笑不得道:“嬤嬤哪是幫他說話,嬤嬤是怕你難受。”
霧玥攏著毯子坐起來,將下頜擱在膝頭,目光微微放空,“嬤嬤說得我都明白。”
什麽都變好了,她也在變好,謝鶩行也在變好,隻是她還不能承受突如其來的分別。
蘭嬤嬤知道她需要時間自己想通,岔開話題道:“公主不是答應了,今日要陪三公主一同去崇文館教禮習書,看時辰,也差不多該去了。”
霧玥連忙坐起,她怎麽隻顧著發呆把這事給忘了,回頭去晚了表姐一準要生她的氣。
“謝……”霧玥閉緊唇瓣,把脫口的名字咽下。
眼裏懊惱一閃而過,她眨眨眼掩飾去,對蘭嬤嬤道:“嬤嬤快叫上春桃,我這就過去。”
霧玥急急忙忙的出了長寒宮,走出不遠就遇見了來尋自己的賀蘭婠。
“表姐。”霧玥加快步子跑過去,頭上的兜帽被風吹落,臉頰也被吹得泛了些紅意。
“跑那麽急做什麽?”賀蘭婠替她把兜帽戴好,巴掌大的小臉頂著帽沿上的一圈兔絨更像隻兔子了。
賀蘭婠看的眼睛發直。
霧玥小口喘著氣,“我怕你等急了,不是要去崇文館。”
賀蘭婠聽到崇文館三個字,明媚的心情立刻變糟糕,念書這麽無趣的事,她巴不得去晚點。
“我們快走吧。”霧玥道。
賀蘭婠還想尋個什麽借口拖延不去,霧玥已經伸手來牽她,沒辦法隻能過去。
……
走過金水橋,霧玥就看見了從文華門走出來的謝鶩行,目光無聲的定住。
他仍穿著一身與在長寒宮時相似的青衫,束發也隻用了一根烏木簪子,清簡幹淨,與她想象的西廠千戶威風凜凜一點也不一樣。
緊跟在他身側的人霧玥認得,是那個叫仲九的宦官,再身後就是西廠番子。
謝鶩行無甚表情的聽著仲九的回話,腳步忽然一頓住,抬眸朝著一處看去,霧玥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被他用目光捉住。
清寒寂冷的眸子砸進光亮,被壓抑渴念在觸及霧玥的瞬間,如潮瘋漲,企圖將她卷進其中。
他已經多沒有見過他的小公主。
然而眼裏的光亮在霧玥轉過頭的一瞬陡然熄滅,隱沒成無際的黑暗。
唇角自嘲的勾起,怎麽忘了他的小公主不要他了。
失去了聖潔的月光,他重新陷回肮髒的深淵裏。
不敢想,不敢讓自己有一刻空閑,立威造勢,謀劃算計,籠絡人心,他走的每一步,都注定是在遠離,長寒宮裏的一切,成了他拚命想要回的奢望。
壓抑。
不斷的壓抑。
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祟念才會心底爬出來,肆虐的渴望著小公主再給他一絲光亮,再用氣息纏繞住他,他幾乎翻遍殘存的記憶,敲骨吸髓,病態癲狂的尋找一點點慰藉。
可是越來越少,越來越淡,也越來越難忍。
他猶如困獸,欲望在層層增長,所幸還有理智,他這個樣子,隻會永遠不知足,再不徹底將妄念絞殺,遲早會掙脫束縛。
離公主遠一些才是對的,不要讓你的肮髒再沾到她,保護好她就夠了。
謝鶩行一如每次按捺時對自己說的那樣,在心中複述。
卻在霧玥的身影即將要從眼裏逃脫時,跨出了步子。
他步子很大,腳下的影子很快從後麵欺上,僅僅是看著自己與小公主相融的影子,都讓他升起不可遏製的興奮,喉嚨生澀。
僅是這樣,怎麽夠。
不夠你又想如何,謝鶩行,你什麽都不可以做。
“奴才見過二位公主。”謝鶩行微傾著脊背,衣袂被寒風帶動,根根分明的長睫在眼下拓出一道斑駁的陰影,清遠孤寂。
謝鶩行想,他那些貪婪和陰暗得以藏起,真是全賴於這副善於惑人皮囊。
霧玥想裝聽不見,也不看他,賀蘭婠卻停步道:“這不是過去伺候你的內侍。”
謝鶩行朝賀蘭婠頷首輕笑,“幸得公主還記得奴才。”
“當然記得。”賀蘭婠沒有好臉的瞥著他。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用每日學完規矩學念書。
謝鶩行隻當看不見她眼裏的慍怒,也不在意,雙眸始終凝著霧玥,小公主卻吝嗇看他。
密長的羽睫垂在眼前,他進不去她眼裏分毫。
無妨,他可以將她嬌小小的身影,全部放進眼中。
視線不落分毫的看過她的每一寸,落在她白生生的小手上,眉宇微攏,“公主出來怎麽也不記得拿手爐?”
“和你有什麽關係。”霧玥捏起手,藏到鬥篷下不給他看。
謝鶩行看向跟著霧玥出來的春桃,“你就是這麽伺候公主的。”
清潤的聲音沒什麽起伏,有那麽點斥責的意味,也並不明顯。
春桃卻是一凜,以前她就怵謝鶩行,看似人畜無害的雋美模樣下透著股陰惻。
現在他轉眼成西廠千戶,那是個什麽地方,皇權特許,勢頭隱隱趕超東廠,又惡名在外,據說隻要進了西廠,不管是誰就別想全須全尾的出來。
春桃低下頭想回話,霧玥已經先一步說:“那也比有些人強。”
霧玥聲音冷,望向謝鶩行的一雙眸子也冰冷冷的讓他心墜。
以往小公主就是生氣也隻會又委屈又惱的瞪他,心裏想的什麽都擺在臉上,等著他去說好話,去哄。
霧玥袖下的手攥的很緊,努力忍著才沒有表露自己的情緒,她才不要再在意他。
“我們走。”她拉起賀蘭婠就走。
謝鶩行輕動了動睫,沒有作聲,靜靜看著她離開。
雙手握緊又鬆開,唇角牽出不帶笑意的弧度,如此也好,省得他還有不切實際的妄想。
等在遠處的仲九,一直到五公主走遠才上前,“大人。”
謝鶩行淡淡收回目光,“走罷。”
仲九注意到他沉黑的眸子遠比方才更為深寂難辨。
當初一同在監欄院的時候,他隻覺得這個少年太過可憐,想著能幫就幫一把,而後來他去了五公主身邊伺候,自己也去了禦馬監,除去在圍場幫忙尋過五公主,少有交集。
直到被他從禦馬監被調出來,他才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竟然一躍成了西廠千戶。
起初他也與旁人一樣,對謝鶩行能否當起千戶一職而抱有懷疑,直到他親眼看到,謝鶩行是如何笑著削去一個,因為不服而用手指他的番子的手指,血濺到他清白的臉上,他連眸光都不動半分。
他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少年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
仲九跟在謝鶩行身後走,聽見他淡淡開口:“去裝個手爐,火炭不要太旺。”
仲九還在詫異,謝鶩行怎麽忽然要用手爐。
謝鶩行默了少頃,又說:“送到崇文館。”
仲九反應過來,原來是要給五公主送去。
“是。”他立刻應聲去尋手爐。
……
崇文館裏,賀蘭婠不情不願的跟著教授的學士讀文章,霧玥則自己拿著書在一旁看。
可偏就怎麽都集中不了注意力,那一個個字到了腦子裏就成了一團亂麻,洋洋灑灑飄散成雪花,身著青衫,清瘦單薄的身影出現在茫茫白雪中。
打住打住,霧玥小幅度的搖搖頭,閉緊眼睛。
不準想那個白眼狼。
“賀蘭公主,你,簡直強詞奪理。”
耳邊響起男子隱忍怒氣的聲音。
霧玥一抬頭,就見執著書卷的林佑遲眉頭皺緊,臉上寫著不可理喻,而坐在他對麵的賀蘭婠無辜托著腮,“是你自己說的無為而治。”
“無為而治,追尋自然,那不就是說什麽都不做,就是最好的。”賀蘭婠把歪理說得振振有詞,“那我為何還要學這些,豈不是違背自然。”
“公主這是詭辯。”林佑遲白皙的臉龐薄紅,顯然氣得不輕,又礙於身份體麵隻能隱忍。
“你自己說得啊。”賀蘭婠眨眨眼,“急功近利是違背自然無法長久的,等我該背出的時候,自然就背出了。”
林佑遲忍不住冷笑,“照公主的言論,臣有生之年恐怕都未必能等到公主背出這篇文章。”
“這個嘛。”
生怕賀蘭婠再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把林佑遲給氣出個好歹,霧玥連忙扯她的衣袖,“表姐。”
見霧玥慌張著臉,連連給自己打眼色,賀蘭婠才算沒有繼續頂撞林佑遲。
林佑遲拿起手邊的涼下的茶水飲了一口,平和下心緒道:“公主不愛學,臣不逼迫公主,隻是臣會如實向皇上說明。”
賀蘭婠直接一拍桌子,霧玥手忙腳亂的去拉她。
“小人打擾。”仲九出現在門口。
霧玥下意識去看他身後,沒有別人。
她分神的功夫,賀蘭婠立刻就把手抽出和林佑遲爭論了起來。
仲九走上前將手爐遞給霧玥,“五公主,這是千戶讓小人送來的。”
霧玥看著遞到眼前的手爐有些發怔,等反應過來已經捧在了手裏。
溫熱的暖意烘著指尖,讓她鼻尖發酸。
“千戶特意囑咐小人不可裝的太燙,這樣的溫度,公主抱著應該正合適。”
仲九的話讓霧玥回過神,嘴角扁緊,誰要他關心。
霧玥將手爐往仲九懷裏一扔,“拿回去。”
“這。”
仲九麵露難色,還想再說什麽,霧玥已經轉過身不打算再理會他。
猶豫再三,仲九微躬身道:“小人告退。”
霧玥心裏鬱鬱的堵著,然而賀蘭婠沒有給她傷秋悲春的機會,一把扯下掛在腰上的長鞭。
霧玥可嚇了一跳,怎麽一會兒的功夫就揮鞭相向了。
她阻止都來不及,結結巴巴道:“表,表姐,不可胡來。”
反觀林佑遲一臉的氣定神閑,似乎是篤定了賀蘭婠不會真打。
“想來公主也不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施以暴力。”
賀蘭婠被堵得說不出話,“你說讀書容易,我還說騎馬射箭容易,若你能學會騎射,還要正中靶心,本公主就給你把這一篇,不把整本背出來。”
“一言為定。”林佑遲抬眸。
兩人誰也不輸誰,隻有霧玥縮在中間,尤為的弱小無助。
拋下豪言,賀蘭婠拉著霧玥就走。
等出了崇文館霧玥才憂心忡忡地問:“表姐萬一你輸了怎麽辦。”
賀蘭婠滿不在意的說:“輸了就輸了唄,我又不是衝著贏去的。”
不是衝著贏,難道還是能是衝著輸去的。
賀蘭婠見她滿臉困惑,抿著笑湊近說:“我是衝人。”
“啊?”霧玥更糊塗了。
“唔。”賀蘭婠屈指點著下頜,“那個林佑遲被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還挺有趣的,長得也不錯。”
霧玥後知後覺的紅了臉,“表姐,你怎麽。”
她抿唇羞著不講話,眼眸亂閃。
賀蘭婠看著她羞窘的模樣,一時樂不可支,看她臊紅著臉,都怕真把人給說哭出來,移開話題問:“方才那個人找你做什麽?”
霧玥垂下眸子,“謝鶩行讓他來送手爐。”
賀蘭婠點點頭,“這不挺好,對你也挺有心,即使升官也沒忘了你。”
霧玥卻不是這麽想,細聲嘟囔,“我沒要。”
較真的樣子讓賀蘭婠沒忍住笑出來,“你還和個太監計較上了。”
這在賀蘭婠看來純屬是不值一提的事,“依我看,你就是平日裏太悶,接觸的人也少,那個林佑遲就挺有意思,不如讓給你玩?”
“玩?”霧玥目露迷惘。
“你與其浪費時間和一個太監較真,不如尋個真正的男子,反正再有個一年半載你也要尋夫家,不如提前挑起來。”
霧玥又一次被她的驚人言語所嚇著,連搖頭加擺手的婉拒了賀蘭婠的好意。
而且表姐不是對林學士有意,怎麽還……
霧玥決定還是打住思緒,不去想為好。
賀蘭婠倒是沒強求,隻在心裏記上了,在她回月夷前,替霧玥尋摸一門好的親事,那她也能安心回去。
*
謝鶩行從西廠地牢出來已經是日落十分,昏黃的餘暉在他身上照出暖色,一襲青衫襯著清絕的麵容,絲毫不會讓人聯想到他是剛施完酷刑出來。
跟在他後頭的西廠番子臉色難看,他抬眼覦向眼前這個新上任的掌刑,饒是他見慣了血腥殘暴的審訊場麵,還是被方才淒厲瘮人的一幕所震懾。
謝鶩行身上沾染的血腥氣和腐敗氣味,經風一吹,變得更加窒息惡心,黑眸浸上陰霾。
仲九從前衙進來,謝鶩行目光停在他手中的手爐上,淡淡陳述,“公主不要。”
語調也被身上的陰鷙所染的莫測。
仲九回道:“公主先是拿了,在聽我說了大人關照的話後,又還了回來。”
謝鶩行沒說話,隻是伸出手,仲九連忙把手爐遞過去。
謝鶩行攏緊五指,裏頭的炭火早已變涼,起碼她碰過,他緩慢摩挲著手爐,沉在身上的陰鷙似乎也有淡去的跡象。
*
出了正月,天氣可見的變暖和,照月樓也已經全都收拾出來,重新修葺過,就等遷宮過去。
能搬回到母妃過去的宮殿,霧玥自然是高興的,隻是離開長寒宮,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雲娘娘。
到了遷宮這日,霧玥一直在雲兮柔房中舍不得走,伏在雲兮柔膝上,鄭重其事的承諾,“雲娘娘,我一定每日都回來看你,就像過去一樣。”
雲兮柔倒希望霧玥離開了就再不要回來,隻是她若這樣說了,霧玥恐怕要哭著走了。
雲兮柔和藹的笑看著她,“好,雲娘娘等你。”
霧玥用力點頭。
蘭嬤嬤督促宮人搬東西,其實要帶走的東西不多,沒一會兒也就都搬完了。
她去到西間,“公主,我們該走了。”
“雲娘娘。”霧玥萬般不舍的望著雲兮柔。
雲兮柔心頭微酸,她自己無兒無女,這些年也是把霧玥當成女兒,忍著酸澀,輕刮了刮她的鼻尖,“都在皇宮裏,不過是不住在一起罷了,快去吧。”
又打趣道:“回頭哭哭啼啼把我這淹了。”
“沒哭。”霧玥小聲反駁。
雲兮柔示意蘭嬤嬤把霧玥帶走。
霧玥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屋子,也離開她住了那麽多年的長寒宮。
照月樓那頭,不少宮裏都送去了遷宮禮,霧玥讓蘭嬤嬤一一記下,收進庫房。
春桃在殿外道:“公主,三公主來了。”
一聽是賀蘭婠,霧玥立刻出去相迎。
“這照月樓倒還像模像樣,你住著不委屈。”賀蘭婠一進來便跟審查似的,裏外看了一圈,最後滿意點點頭。
霧玥笑彎了眼,“表姐滿意就好。”
她拉著賀蘭婠坐下,見她一身騎裝,“表姐今日又去教林佑遲騎射了?”
她陪著去過一兩回,每次都被表姐大膽的舉動弄得麵紅耳赤不好意思,漸漸就不去了。
賀蘭婠點頭,“嗯,他學的不錯。”
霧玥有些擔心,“你那麽認真教他,萬一回頭他贏了,你豈不是要背一整本書。”
賀蘭婠絲毫不見擔憂,反而抿唇一笑,“那我就可以讓他教我背書啦。”
霧玥小聲的哦了聲,雖然沒說話,心思全擺在臉上,水眸輕晃著一眨一眨。
小模樣瞧的賀蘭婠心都化了,“你這麽乖,將來嫁給誰我都不舍得,被欺負可怎麽辦呀。”
霧玥忽然就想到了謝鶩行。
算算他離開已經有一個多月,其實過去那麽些日子,當初激憤的情緒被衝淡,她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消沉難過了,前提是不能想起謝鶩行,不然還是會生氣。
比如現在。
那個白眼狼還說想保護她,騙子。
霧玥還在憤憤,就見春桃又走了進來,神色略帶古怪的說:“公主,有人求見。”
霧玥奇怪的望出去,就見站在庭中的仲九朝她虛一行禮。
霧玥原本想讓春桃直接把人打發了,礙於表姐在這,沒準回頭又要笑話她計較了。
想了想還是把人傳了進來。
仲九進內朝著兩人行了一禮,“小人見過二位公主。”
霧玥點點下頜問:“你來是有何事。”
仲九奉上拿在手裏的錦盒,“千戶得知今日公主遷宮,所以特讓小人送來賀禮。”
“是什麽?”賀蘭婠頗為感興趣的問。
“不要。”霧玥搶在仲九回話前開口,“拿回去吧。”
仲九連忙道:“可是千戶交代了。”
“你放著我也是扔掉。”霧玥也不管賀蘭婠是不是會取笑她了,說罷就讓春桃將人送出去。
“還鬧別扭呢。”賀蘭婠不懂她的心思,就像霧玥也不懂她對待林佑遲一樣。
“我們沒和好。”霧玥聲音不大,又莫名倔強。
要是收了他的東西,豈不就等於原諒他了。
兩人雖然性格迥異,但誰也不會試圖改變對方,賀蘭婠點點頭,“行,那就不收,也不理睬他。”
霧玥彎睫抿了個笑,“嗯。”
仲九走出照月樓,朝著不遠處宮牆下,那道身長玉立的身影走去。
聽到腳步聲,謝鶩行轉過身,“送過去了?”
仲九點頭,“公主不收。”
謝鶩行拿過仲九遞來的錦盒,“她可看了是什麽?”
“公主沒看,也不給我說得機會。”仲九試探著道:“大人何不試試親自去送,沒準公主心軟。”
不親自去,就是怕她的心軟,會讓他那永遠無法被填滿的妄念死灰複燃,更怕她不心軟,再說出不要他的話,人一旦到了窮途末路,就會不顧一切的自救。
他更無法分清,現在看似被他按下的渴求,是真的平息了,還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但他清楚,真到那時候,唯一能救他的,隻有他的公主。
謝鶩行將錦盒扔給仲九。
仲九穩穩接住,生怕掉地上。
“那這個。”
這方硯台是千戶廢了不少功夫才得來的。
謝鶩行朝前走出幾步,寡淡如風的聲音才傳來,“扔了吧。”
小公主不要的,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