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高全照引著霧玥來到主營外, 略作福身,“五公主請進。”
霧玥一路走來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父皇問什麽, 她答就什麽就好,自己也沒有做錯事, 謝鶩行更是立了功。
霧玥鬆開袖下攥緊的手,定神走進營帳, 帳中除去元武帝, 皇後也在。
霧玥欠身行禮, “霧玥參見父皇、母後。”
元武帝嗯了聲,讓她坐下回話。
“謝父皇。”
霧玥才坐下, 就聽元武帝問:“讓太醫給那內侍看過了?”
“回父皇, 陳太醫來看過,給謝鶩行包紮了傷口,也開了藥, 隻是他傷的不輕, 到現在還沒醒。”霧玥一五一十地說。
“他為何會不在宴上伺候, 而是去了圍場。”元武帝問。
“他是為了找我。”霧玥猶豫著, 不知道怎麽說蕭汐寧的事最好,試探說:“在宴上。”
皇後不聽她說完便直接擰起了眉, 不甚滿意的說:“夜深不說,林子裏可是有野獸出沒的,你身為公主怎麽如此大膽放縱。”
霧玥抿緊唇瓣,心裏漫著委屈,也意識到自己就算說了, 他們也未必會信自己,她沒有任何證據, 證明蕭汐寧想害自己。
隻有嬤嬤他們才會無條件的相信她。
而且就算證明事實,父皇和母後又一定會站在她這邊嗎?
不會。
霧玥是單純,但不傻。
她是父皇不在意不寵愛的女兒,而皇後又是蕭汐寧的生母,更不會偏向她。
霧玥鬆開被咬出齒印的唇瓣,把落寞藏進肚子裏,可想到謝鶩行因此還重傷昏迷,又控製不住的氣憤,蕭汐寧欺負她不算,還欺負她的人,不是第一回 了。
即便沒人向著她,她也要把事情說出來。
霧玥垂底的烏眸閃了閃,麵對皇後的斥責,無比虛心的認錯,“母後教訓的是,是霧玥不對,不該貪飲,吃醉了酒又亂走。”
皇後語氣仍然嚴厲,“你知道就好。”
霧玥點著頭,眉心卻蹙起,“也不知是酒烈還是我自己酒量不好,隻飲了一杯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四皇姐與我一同飲的酒,別也吃醉了才好。”
皇後狐疑的看著她,“你與四公主一起吃的酒?”
汐寧沒少在自己這抱怨,話裏話外都是對蕭霧玥的不喜,怎麽會和她吃酒。
“是。”霧玥澄澈的眼眸輕眨,神色無辜,“我從來也沒喝過酒,四皇姐拿酒來,我也不好拂興。”
默然端著茶在飲的元武帝也抬眸朝霧玥看來。
“我隱約記得四皇姐還讓白蔻扶我去歇息,大約是我醉的太厲害胡亂走著,迷路跑進了林子。”霧玥眼裏滿是懊惱,又心有餘悸的說:“不過好在沒有遇上野獸。”
霧玥的話讓皇後臉色微微變化,即便真的喝醉亂走,也不可能避開禁軍走到林子去。
她下意識去看元武帝,就聽他出聲問霧玥:“那你是自己醒了,又走回來的?”
霧玥麵露赧然,輕輕點頭,“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小樓內,沒曾想喝醉了還知道給自己找個睡處。”
皇後心一沉,立刻便聯想到什麽,她身在後宮之中,什麽樣的手段沒見過,汐寧又一貫任性。
她將霧玥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不見有異狀,而且禁軍巡查也不曾發現有哪家公子不在營中,約莫是突然發生刺客的事,故而才沒有釀成什麽禍。
元武帝威儀的臉上看不出喜怒,皇後凝了凝神,和緩下語氣對霧玥道:“你也受了不少驚嚇,先回去休息吧。”
霧玥期待著父皇會說些什麽,一雙烏眸切盼的看著他。
元武帝深邃的視線透過霧玥的雙眸似在回憶,片刻才道:“去休息吧。”
渾厚的嗓音裏多了難得一絲溫和,皇後雍容端莊的臉上帶笑意,抹著丹蔻的指甲卻嵌進了掌心。
霧玥失落的垂眼,“是。”
霧玥離開後,皇後率先出聲叱責起蕭汐寧,“汐寧也是,好好的讓五公主喝什麽酒,所幸沒出什麽意外,那內侍去尋五公主,還陰差陽錯替太子擋了一劍。”
元武帝也沒再追究蕭汐寧的事,態度冷漠地說:“明早拔營回宮,你也去看看她,省得再出什麽亂子。”
“臣妾省得。”
皇後姿態恭順的略垂下頭回話,直到走出營帳,才沉了臉。
……
青芷一臉緊張的守在營帳外,看到皇後過來,臉色更是白了幾分,慌張的上前行禮。
“還不去快通傳。”皇後身旁的管事嬤嬤語含斥責。
青芷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艱難的想要回話,就聽帳內傳出一陣瓷器砸在地上碎裂開的聲響。
白蔻渾身發抖地跪在地上,額頭上是被打出來的血跡,身旁全是碎瓷片。
“奴婢……奴婢恐怕是把藥弄錯了。”白蔻不敢去看蕭汐寧,咚咚咚的磕頭認罪,額頭上全是血也不敢停。
她明明記得沒有錯,可也不知道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四公主中了藥,五公主卻隻是醉酒,而且早已經酒醒回到營中。
“賤婢!”蕭汐寧大口喘著氣,虛弱的靠在床榻上,臉頰緋紅,發絲淩亂粘在臉上,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一般,在體內瘋狂亂竄的燥意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怎麽回事!”
簾帳被一把掀開,皇後怒氣衝衝的進來,看清蕭汐寧的模樣,眼前一黑,身體更是直趔趄了兩步,險些跌倒。
“娘娘留心。”嬤嬤一把摻住她。
白蔻倉皇看向忽然出現的皇後,腦子一片空白,愣了瞬間後,拚命磕頭哀求,“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住口!”蕭汐寧抄起手邊的東西就朝她摜了過去。
白蔻被砸痛了肩,不敢說話嗚嗚的哭。
皇後胸膛劇烈起伏,許久才喘上一口氣來,朝著許嬤嬤淩厲看去,“拖下去。”
“是。”許嬤嬤一把捂住白蔻的嘴,不管她怎麽發瘋扭搡,硬生生把人拖了出去。
直到屋裏就剩下兩人,皇後怒不可遏的盯著蕭汐寧,壓著怒火問:“到底怎麽回事!”
蕭汐寧被皇後的怒喝嚇的渾身一顫,跌跌撞撞的朝著皇後撲了過去,攥住她的華服,淚水漣漣落下,哭喘著道:“母後救我,我該怎麽辦……”
“鬆開!”皇後恨鐵不成鋼的去拂她的手。
蕭汐寧拚命搖頭不放手,虛弱發顫的聲音裏透著再明顯不過的異樣,“母後,我撐不住了,我好難受。”
皇後深深吸氣,幾乎咬著牙關說:“還不把事情說明白了。”
“我,我想讓蕭霧玥難堪,可是白蔻那個賤婢!”蕭汐寧抬手指向簾帳的方向,語無倫次的說:“那個賤婢把藥弄錯了,我誤吃了藥。”
“簡直愚蠢!”皇後恨聲罵道:“你哭有什麽用,解藥呢!”
蕭汐寧搖頭痛哭,“藥是從宮外弄來的,沒有解藥。”
她就是要毀了蕭霧玥,怎麽可能讓她有機會逃脫,才特意去尋的猛藥,唯交\\.合,受陽不可解。
皇後氣急攻心,太子重傷已經讓她心力交瘁,現在外麵亂成一團,女兒又捅出這麽大的亂子!
皇後揚手就是一巴掌,蕭汐寧直接被打得跌倒在地。
皇後指著她逼問,“你原本安排的是誰?”
“霍文鈞。”
皇後重重闔眼,她第一個想到的也是霍文鈞那個紈絝子弟,她倏然睜開眼睛,眸中含著痛色,語氣卻冰冷,“自作孽不可活,你要設計害人卻做得不幹不淨,把自己折了進去。”
“兩個方法,一,按照你自己的計劃,之後你就嫁給霍文鈞。”
蕭汐寧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母親,拚命搖頭,“我不要,不要嫁他。”
區區一個侯府次子,德行敗壞,隻怕都身體都已經被女人吊空了,她絕不要!
“那就第二個,母後找人幫你,之後滅口。”
蕭汐寧絕望地抽噎著,身體的異樣已經快讓她支撐不住,思緒越來越迷離,她急促呼吸,“第二個。”
渙散無神的雙眸逐漸裏浮上陰狠,“我選第二個!”
隻要滅了口,就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
霧玥慢慢往自己的營帳走,回想起方才父皇和皇後的態度,雖然有了預料,卻還是會難受,心裏也悶悶的冒著一絲絲不敢聲張的委屈。
霧玥深呼吸,趨散鬱鬱的思緒,謝鶩行還在昏迷著,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方才離開前,他似乎還起了燒。
霧玥顧不得再多愁善感,加緊步子回去。
山裏夜風淩冽,霧玥隻覺得臉頰都被吹得刺刺發痛,她閃身躲進簾帳內,將冷風隔絕在外頭。
霧玥呼出口氣,拿掌心捂著冰涼涼的臉,往床邊看去。
謝鶩行半低著頭,一隻手撐著床正坐起,暈黃的燭光淡淡落在他帶傷虛弱的身體上。
聽到動靜他眼睫微抬,帶笑的視線凝向霧玥,“公主。”
霧玥怔怔放下手,盯著他看了半晌才扁起唇,“你醒了。”
一路來的慌張,無人可訴的委屈在這一刻都湧了上來。
謝鶩行目光微動,“公主。”
話音還未落盡,霧玥已經朝他奔去,謝鶩行看著她一步三絆,眉心輕擰,“別跑。”
霧玥根本沒聽見,幾步跑到他麵前,像是訓責,更像是訴委屈,“你可算醒了,我快嚇壞了,你可知道。”
霧玥鼻子發酸的厲害,肩頭隨著抽噎一顫一抖。
謝鶩行撐在床側的五指收緊,聲音輕啞,“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公主。”
霧玥抽抽嗒嗒的搖頭,帶著哭腔的小嗓子裏還有憤然,“是蕭汐寧。”
她猜出是蕭汐寧動了什麽手腳,但她沒有見過真的險惡,隻能想到蕭汐寧是想讓她醉酒失態,好讓她更令父皇不喜。
謝鶩行說得卻是,“以後我不會再離開公主半步。”
“不會再讓公主有危險。”
最後一句,謝鶩行說得尤其輕,霧玥本就聽的不清晰,恰好夏荷端了藥進來,她接過就要喂謝鶩行服藥。
“快將藥吃了。”霧玥對著藥碗輕輕吹氣,想起說:“方才你身上好燙,一定是起了燒。”
方才麽,謝鶩行沒說話。
霧玥抬手去探他的額頭,謝鶩行想避開,望著她軟膩的柔荑,遲遲沒有動。
霧玥將掌心貼上他的額頭,雖然不像之前那樣燙,但也焦著手心。
謝鶩行一直看著她,直到軟膩的觸感離開自己,才低了低眼睫,黑眸深幽。
不敢碰,又碰不夠。
霧玥坐在一旁的圓凳上,舀了藥喂到謝鶩行嘴邊,“還是有點燒,快喝了藥睡一覺。”
“我自己來。”謝鶩行如此說著,抬起的卻是傷臂。
“你快別動。”霧玥情急的製止他。
謝鶩行乖乖沒有再動,霧玥檢查過他的傷口沒有流血,才放下心,抬起杏眸瞪了他一眼,凶著臉警告說:“張嘴。”
謝鶩行沉默吃下霧玥喂來的藥,心中幾番自省。
看來還是要克製。
給謝鶩行喂完藥,霧玥緊繃了一夜的神經徹底鬆懈下來,整個人都昏沉沉,渾身乏力。
她站起身去放藥碗,身體卻不住的發軟往下沉。
謝鶩行臉色一變,站起身眼明手快的扶住她,霧玥隻覺得眼花繚亂,腦袋暈暈的抵在他胸口,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這樣會碰到他的傷口,忙不迭退開,“你快躺下。”
謝鶩行沒動,“公主才是該休息了。”
霧玥搖頭,她隻是有點累,謝鶩行的傷勢才不能,“我不累,陳太醫說了,你的傷一定定好好養著。”
謝鶩行還是不動。
僵持了片刻,霧玥也實在累的厲害,瞅瞅床也挺大,悄聲說:“那你也躺著,我也躺著。”
謝鶩行微窒,對上霧玥澄澈如常的眼眸,把呼吸壓製,“這不合規矩。”
霧玥輕輕抿唇,猶豫了一瞬道:“眼下就不要講究那麽多了,萬一你夜裏又燒起來怎麽辦,我得看著。”
霧玥又去抱來一床被子,分擺在床榻兩邊。
霧玥麵朝著謝鶩行而躺,撐著困倦的眼皮說:“你有什麽不舒服一定叫我。”
謝鶩行隔了一會兒才點頭,霧玥把眼睛閉上。
明明隔著距離,兩人躺的也遠,謝鶩行卻能清晰的捕捉到每一縷屬於霧玥的氣息,細細柔柔的繞上來,似雲煙似柔風,在他想要抓握的時候,腦中有一個譏諷的聲音在說。
謝鶩行,你太卑汙。
沉黑的眼裏是因壓抑而攪起的波瀾。
他不敢染碰小公主,那就再近一點吧,再近一點就可以將他全部淹沒。
霧玥昏昏沉沉的睡著,半夢半醒間,初來癸水的不適感也明顯了起來。
謝鶩行聽著她翻來覆去的動靜,睜開眼卻不允許自己看過去,隻問:“公主怎麽了?”
霧玥將醒未醒的動了動眼睫,眉心輕輕蹙起,含糊著細聲低語,“……不舒服。”
說話間呼吸也帶了些嗚咽咽的哼啼,婉轉生憐,謝鶩行終於偏頭,視線頃刻覆了過去,將人盡數捉緊眼中。
霧玥輕蜷著身子,眉心脆弱的擰起,虛攏的小手按在小腹處。
小公主睡不踏實,又可憐的無處可依,分明是急需嗬寵。
“……冷。”霧玥低聲囈語著,把臉蹭進被褥下,還是覺得不暖和。
小公主在說冷,他是她的內侍,如何能視而不見。
謝鶩行被難以填滿的貪嗜抓握住了思想,在腦中翻出先前陳泠說的話,慢慢啟唇,口吻輕忽,“公主信期,不得受涼,奴才手心燙……可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