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霧玥怔怔看著自己裙上的血跡, 怎麽會有血……她抬睫無措的望向謝鶩行,“我不知。”
帶著哭腔的嗓音戛然斷在喉嚨口,霧玥清晰感覺到腹下有一股熱湧, 她連忙摒緊裙下發軟的雙腿,微白著小臉, 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血。
早前嬤嬤就與她說過關於女子初潮的事,她也有心理準備, 隻是她沒想到會造訪的如此突然, 還弄髒了衣裙這樣失態。
見謝鶩行還捏著她的裙子, 指腹就壓在血汙之上,紅痕隱隱滲入進指紋。
霧玥直覺得羞恥難當, 燙紅著臉頰, 一把將裙子抽出,欲蓋彌彰的撣了撣,吞吞吐吐的細聲說:“我沒事。”
說話間她感覺到貼緊的大腿之間又是一陣濕濡, 又窘又慌下, 不知所措的嗚咽了一聲, 抱著膝蹲到一邊, 斬釘截鐵地說:“真的沒事。”
霧玥目光躲閃,驚慌失措的模樣讓謝鶩行更加確定了猜想, 額側的青筋突突跳動,周身被戾氣所籠罩。
謝鶩行盯著指上的血跡,眼尾沁紅,眼裏殺氣肆虐,剛才他就應該殺了蕭衍。
而他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他自以為可以萬無一失,謝鶩行重重闔眼, 呼吸粗糲。
他的樣子讓霧玥有點不安,小聲叫他,“謝鶩行。”
謝鶩行幾番調息,才把會嚇著小公主的戾氣壓下,想牽一下唇角,卻發現徒勞。
走過去蹲在霧玥麵前,屈指替她將散落在鬢邊的發絲,挽到耳後。
極其輕淺的吐字,“嗯,沒事。”
沉暗的漆眸內猶淬著寒冰,危險肅殺,他會把他們都殺了,一個都不放過。
山洞外有腳步由遠及近的傳來,應該回來找的他禁軍。
不願意任何人看到他的公主,就連那些計劃謀算,也在這一刻被拋於其後。
謝鶩行伸手環過她的膝彎,一把將她抱起。
他動作太快,霧玥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離了懸空離了地,失重的淩空感讓她嚇得直摟緊了謝鶩行的脖子,失聲問,“你做什麽?”
謝鶩行沒說話,抱著她出了山洞,往與禁軍相反的方向離開。
霧玥簡直快急瘋了,他受了那麽重的傷,怎麽還敢抱自己,是手臂不要了嗎?
又怕掙紮會讓他的傷更重,霧玥一動都不敢動,焦急的說:“你快放我下來。”
謝鶩行垂斂下眼眸,勉勵微笑著,用輕啞的聲音哄:“公主別怕,我帶你回去。”
霧玥也顧不得羞不羞的了,連忙說:“我隻是癸水突至,又不是不能走。”
謝鶩行頓步,低頭的動作都帶了些僵硬,垂低下黑眸緊攫著霧玥,聲音發幹,“癸水?”
霧玥眼睛閃了閃,臉頰微微臊紅,不自在的小聲“嗯”。
謝鶩行壓緊舌根,嚐到一股不知何時彌漫在口腔裏的血腥味,心髒似乎也在此刻才恢複跳動。
霧玥小幅度地輕輕踢動雙腿,皮膚摩擦著滑膩,讓她又是一陣瑟縮,勾在謝鶩行脖頸處的雙臂也不由得圈緊。
想起他的傷,霧玥連忙又鬆開,“還不快把我放下來,你手真不想要了?”
謝鶩行依言慢慢將人放下。
“你以為我受傷啦?”霧玥問得篤定。
豈止……謝鶩行閉了閉眼。
僅是回想,心頭的戾氣都會難以控製的再次竄起。
在山洞沒看到人的禁軍,也在這時追了上來。
霧玥正犯愁山路難行,兩人該如何回去,看到舉著火把的禁軍,大喜過望,抬高聲音呼救:“這裏!”
謝鶩行沒有回頭看,迅速將自己的外衫解下,披到霧玥肩上。
“你怎麽還脫衣裳給我。”山裏寒風刺骨,他又受那麽重的傷,霧玥伸手就要去把衣裳扯下來。
“穿著。”謝鶩行聲音很輕,堅持將已經半褪下的青衫重新為她披好,視線移向她的裙身。
霧玥跟著低眸,意識到自己身後還是一片狼藉,確實需要遮擋。
“前麵是何人?”
說話間,禁軍已經走近。
謝鶩行也似透支了體力,身體不堪重負的一個趔趄朝前跌去。
霧玥神色大變,急忙用自己的身體撐住他,朝禁軍喊:“快來幫忙。”
*
刺客的消息弄得人心惶惶,宴早已散去,隻留下一片狼藉,佩劍的禁軍則在四處巡查。
春桃與夏荷正滿臉焦急的等在營帳外張望,公主和謝鶩行怎麽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兩人臉色難看,萬一真的出什麽事,她們作為伺候的宮女,可都逃不了幹係!
盼了又盼,終於看到霧玥的身影出現在營地入口,春桃大鬆出一口氣,讓夏荷去備茶水,自己則三兩步跑過去。
“公主可算回來了。”
走進後春桃才發現霧玥披著的衣裳上全是血,她嚇得直接驚呼出聲。
霧玥匆匆看了她一眼,“還不快幫忙把他扶進去。”
謝鶩行正不省人世的被禁軍架扶著,蒼白的臉上透著一股青灰,白色的裏衣更是被血染的刺目,春桃這才意識到公主身上披的是謝鶩行的外衫。
隻要傷的不是公主就好,春桃定了定心神,上前相扶。
好不容易把人扶進營帳,春桃來不及問什麽,又聽霧玥吩咐,“去請太醫,快。”
春桃咬咬牙,“是。”
霧玥顧不上儀態,就這麽蹲在床榻前,一眼不錯的盯著謝鶩行,她不敢去碰他受傷的手,隻小心翼翼地捏著袖子替他將臉上的血跡擦去。
“你一定要撐住,太醫很快就會來了。”霧玥看著謝鶩行緊閉的雙眸,眼睛酸瑟難忍,漲出的淚水盈滿了眼眶。她反複吸氣,努力讓自己平穩下心緒。
謝鶩行聽到她短促的喘了聲,隻覺得心也跟著縮了縮。
“別怕。”小公主顫抖不穩吐出兩個字,帶著無助的哭腔。
像是對他說,又更像是對自己說。
春桃一直記著之前與謝鶩行的過節,有心讓他多受些苦頭,故意走的磨磨蹭蹭,過了快半刻鍾,才帶著太醫過來。
“公主,太醫來了。”
霧玥幾乎是立刻起身,讓出位置,眼睛則一直沒離開謝鶩行,“請太醫快給他診治。”
“是。”
太醫略欠一身走上前,大致看過謝鶩行的情況,直接拿來剪子將他的袖子剪破,小臂上的血跡已經幹涸發暗,往上是更多的血。
霧玥害怕的不敢去看,下意識把眼睛閉緊。
聽到太醫吩咐春桃打水,要給謝鶩行處理傷口,霧玥才一點點打開眼皮。
謝鶩行的衣袖已經被全部剪開,傷勢遠比她想的還要嚴重,足有三寸寬的傷口將肩胛貫穿,森森的血洞駭人可怖。
霧玥臉色一下變煞白,無措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見太醫擰了帕子就給他擦,顫巍巍的叮囑:“……輕些。”
太醫替謝鶩行包紮好傷口,又開下藥方,才對霧玥道:“公主不必太過擔心,他所受劍傷雖深,但所幸沒有傷及經脈要害,不過。”
霧玥來不及鬆出的半口氣哽在喉間,淚盈盈的眼眸一慌,扁著唇像是要哭出來似的,“怎麽還有不過?”
太醫默了默,“他失血過多,若是將養不當,至使傷口生炎破潰,那倒時就難辦了。”
“我肯定好好養。”霧玥言辭鑿鑿的承諾,眼睛巴望向對方,“他會好的吧。”
也不是沒見過善待下人的主子,但如這位五公主一般看重身邊內宦的,確實找不出第二個。
太醫頷首,“臣定當盡力醫治。”
“那他多久可以醒來?”
“待服過藥,明日應當就能醒來。”
霧玥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有勞太醫。”
她轉身想喚春桃送人,卻聽太醫說:“不知公主是否有受傷,還請讓臣為公主診斷。”
霧玥滿心都撲在謝鶩行身上,心不在焉的搖搖頭,“我沒事。”
霧玥還披著謝鶩行的血衣,裙擺被荊棘勾破了好幾處,鬢發也亂著,臉上被淚漬染的斑駁,狼狽的不行。
醫者細心,“公主麵色瞧著不是太好,還是診過穩妥一些。”
霧玥這才點點頭,坐到桌邊遞出手腕讓他把脈。
她注意到太醫的麵容看著有幾分熟悉,稍偏過頭思忖,半晌恍然道:“你是上回來給雲娘娘治病的太醫,陳……”
霧玥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陳泠。”陳泠開口的同時已經撤回了手。
“對。”霧玥萬分感激的向他道謝,“上回雲娘娘能痊愈多虧了你。”
她對陳泠的醫術頗為信任,這次也一定能將謝鶩行治好。
陳泠謙遜說:“治病救人乃是臣的本職。”他頓了頓接著開口:“臣方才把脈,公主除了略有受驚,並無大礙,不過公主這幾日日子特殊,需注意不能受涼,臣會開些調理的藥,按時服用便可。”
霧玥不比在謝鶩行麵前自在,攏了攏肩上的衣袍,再次道謝後想起蕭衍同樣傷重,連忙問:“你可知皇兄他傷勢如何?”
陳泠眉心微沉:“殿下除了兩處手臂的箭傷頗重,還有多數負傷,不過好在都不是致命傷,現在已經由禁軍護送,先一步回宮醫治。”
霧玥憂心忡忡的頷首,起身送陳泠出去。
春桃挑開簾子,跟在霧玥身後進帳,“公主必定受了驚嚇,不如奴婢去打些水來,公主也好清洗清洗換身衣裳。”
霧玥緩下勁兒來,隻覺得渾身粘膩難受的緊,而自己現在的樣子也實在失態嚇人,於是點點頭。
春桃看向床邊,“那奴婢叫人將他抬回下人住處。”
霧玥擔心謝鶩行的傷禁不起顛動,也不放心他一個人,留在這裏,自己還能看護著些。
“就讓他睡這好了。”
春桃暗暗朝謝鶩行瞪了一眼,公主對他還真是好。
“可是公主沐浴,他在這恐怕不妥。”春桃不死心的說。
霧玥聞言也有一些遲疑,可轉念一想,以往在長寒宮自己沐浴時,他也是守在屋外,此處雖在一室,但有屏風擋著,他也不算冒犯。
況且他還昏睡著,霧玥蹙眉擔憂的向他望去,餘光不經意掠過他的胸膛,他上半身的衣衫已經被脫去,清白勁瘦的身軀敞著。
霧玥眨眨眼,把眼睛移開一點。
心裏無聲嘀咕,他是宦官,又沒有什麽男女忌諱,有什麽打緊。
霧玥不再糾結,催著春桃去打水。
熱水傾倒進浴桶中,濕濡的水汽立刻衝了起來,彌漫一室。
霧玥不習慣春桃伺候,讓她出去守著,自己走到屏風後將衣衫一件件褪下。
先是謝鶩行的青衫,軟紗百疊裙……霧玥將手繞到頸後,解下最後一件心衣,她伸舉起手臂將心衣掛在屏風之上。
揮起的係帶甩在屏風上,打出“噠”的輕響。
沉寂躺在床榻上的謝鶩行,眼皮幾不可見的隨著一跳。
霧玥將發涼的足尖踩進水中,溫熱舒適的暖意沿著小腿一路向上遊移,她不由的啟著唇縫,鬆出一聲輕歎。
明明隔著一段距離,謝鶩行莫名覺得那一聲輕歎就在他耳邊,刮著他耳骨,夾雜著空氣裏的濕意,愈發膩軟。
謝鶩行凝下思緒,如今外麵隻怕亂成了一鍋粥,至於刺客他們是如何也找不到的……小公主還沒洗好麽。
水花濺起的聲音不絕於耳,攪亂著他的思緒,謝鶩行將眉頭擰的更緊。
以往也不是沒聽見過小公主沐浴時的動靜,怎麽此刻就如此難以忽略。
他幹脆睜開眼,將明暗難辨的視線向著屏風處睇去,措不及防就看見了投在屏風上的那抹纖纖嫋嫋的剪影。
朦朦的霧氣也遮不住輪廓的曲線,滿盈的雪峰勾著不堪一握的腰身,蜿蜒至臀,謝鶩行能想象出她冰肌瑩徹的模樣,他曾見過,宛如一隻精心雕刻成的羊脂玉瓶。
霧玥不敢耽擱,隻將身上的穢物洗淨便從水中出來,好在離宮時嬤嬤給她準備了月事帶,霧玥不太利落的給自己穿好,接著穿衣。
謝鶩行慢慢將五指屈起握拳,直到肩頭的傷口被牽動升起痛楚,才猛然回神。
他轉開視線,麵無表情地望著帳頂,呼吸輕亂。
霧玥穿戴妥帖從屏風後走出,徑直來到床前,謝鶩行仍然再睡,呼吸輕的讓她不安。
“你什麽時候才醒來。”霧玥垂頭坐在床邊喃喃低語。
謝鶩行受重傷,嬤嬤也不在身邊,強烈的無助和孤獨令她無所適從。
回想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霧玥眼睫輕輕一顫,不自覺瑟縮了身體,足尖也藏進裙下並緊著,細微的舉動都在彰顯她此刻有多慌怕。
霧玥努力調節情緒,自我安慰著讓自己勇敢起來,現在隻有她自己,她更不能慌。
霧玥拿手搓搓自己的臉頰,不可以再亂想。
她扭過頭去看謝鶩行,方才陳太醫隻簡單替他擦拭了一番,殘留的血跡還幹涸在他身上。
霧玥想了想又走到屏風後,再回來的時候手裏端著盆水。
耳邊再次響起水珠濺出的,似扣玉的清脆聲響,還沒等謝騖行意識到霧玥在做什麽,胸膛貼上了一片溫軟。
呼吸頓停。
霧玥捏著打濕的帕子,一點一點,仔細小心的給謝鶩行擦身。
血跡被擦去,露出本來白皙的膚色,霧玥才發現他身上布著數道淺淡的痕跡。
她皺眉湊近腦袋去看,呼吸頓然變緊,是傷疤。
帶顫的指尖怯怯碰上,不敢用力的輕撫,許是因為時日久遠,傷口已經變淡到不明顯,霧玥心口揪緊,猜想一定是他從前被人欺負所留下的傷口。
她擦得的更為專注小心,直到看見他胸前包紮的白布上又有血跡滲出,才慌手慌腳的丟了帕子,“怎麽又出血了。”
清白的皮膚下透出不自然的紅,霧玥將掌心貼上去,好燙。
她更加驚慌,顫啞著嗓子,焦急道:“怎麽還起燒了?”
謝鶩行壓緊舌根,小公主潔淨的手反複碰觸在他破敝的身體上,牽引著他全部注意力,牽痛著傷口如千萬根針在刺,疼痛之下,隱隱竄起絲絲屢屢的麻,自柔軟的掌心透進他身體。
他分不清自己是想把這隻手拉開,還是想讓她的柔軟嵌的更深一點。
霧玥急得又想去找陳太醫,卻聽帳外傳來說話聲。
“五公主可在帳內,陛下傳見。”
霧玥呼吸一緊,父皇要見她。
春桃應了聲,挑起帳簾進來,“公主,高公公來傳話,皇上有事傳見公主。”
霧玥捏緊手心,思緒紛亂,出了這樣大的事,又是自己的內侍救了太子,父皇要問話她不奇怪。
霧玥反複做著心裏建設,又深深呼吸了幾下,說“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霧玥邁步往外走。
隨著腳步聲走遠,營帳內也變得安靜無聲,謝鶩行靜靜睜開眼,將自己的手掌貼到方才被霧玥用掌心所抵著的那處。
那股奇異的刺麻褪去,連同空氣中屬於小公主的氣息都在散去,剩下空涼。
他忽然就分清了。
絕不是今天才開始沉迷小公主的氣息,隻是過去他心安理得,甚至想讓她陪著自己深陷進泥濘裏,現在卻唯恐自己將她的純淨染髒。
可他壓不住他的貪心。
此刻,他就貪婪的想要汲取小公主身上的味道。
但空氣中已經找尋不到。
謝鶩行將手舉高至眼前,反複端看著印幹在指上的血跡,緩緩將指抵在鼻端。
明明最厭惡的就是血汙,就連自己的血都會感到作嘔,卻平靜長久地嗅聞著指上那點,小公主所殘留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