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10.19提前更
沈卿在奧斯陸的醫院住了十天, 被轉回了淮洲的療養院。
這期間她和季言禮都沒有見麵。
沈卿知道季言禮會總來看她,在病房外,聽沈煜辭他們跟他講她的身體狀況, 但一次都沒有進來過。
事情剛發生不久, 她的情緒還不太穩定。
還需要再過一段時間。
尚靈沒再回去上她那個破學,收拾行李搬進了沈卿的療養病房。
當然, 在搬進去的前一天,再次接到季言禮的電話。
因為沈卿的事,他們最近經常見麵,所以盡管電話那端的男人並沒有多說什麽, 但尚靈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希望她幫忙, 好好照看她。
在療養院住下的第二周,沈煜辭帶著東西來了一趟。
沈煜辭作為和跟這對兄妹認識多年的好友, 他覺得自己有責任, 把一些沈卿不知道的事告訴她。
“時恒湫的病比我知道的還要早一些,大概三四年前, ”沈煜辭把手裏的單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在知道他的父母想利用當時剛出生的你逃難, 卻弄巧成拙,意外喪生的時候。”
沈卿和沈卿父母對時恒湫一家的感謝,跟時恒湫所知道的真相相違背。
但他不能說。
因為他喜歡上了他的妹妹。
他怕說了他和沈卿會距離更遠。
所以他痛苦掙紮著, 事情在心裏憋久了, 總會出現問題。
“兩年前, 你父母去世那天知道了這件事, 時恒湫和他們起了些爭執, 為了緩和家庭關係,那天晚上才會選在清淮河附近吃飯。”
也是那天晚上去清淮河的路上, 沈卿的父母才會發生車禍。
沈煜辭抬手摸了摸桌麵上被風卷起的紙角:“他總會想如果當時他沒跟你爸媽拌那兩句嘴,意外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精神類的疾病是會遺傳的,當年時恒湫的母親有過幾年的產後抑鬱,不能肯定是不是有一遺傳的原因,但他心思沉,也不愛講話,這些事情壓在他心裏,翻來倒去就病了。”
隨著沈煜辭的話音落,他把翹起的紙角撫平,抬了眼。
沈卿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陽光從背後灑進來,暖暖的,掉落在她米白色的毛衣。
散落的頭發被掛在耳後,她微微垂頭,一直很安靜,安靜地聽沈煜辭講這些她並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不怪你,”沈煜辭看著她溫和道,“事事都有因果,事事也都有它本該有的軌跡,時恒湫的人生是他自己選擇的。”
沈煜辭半垂眼簾,很輕地笑著,語調裏帶了安撫人的力量:“他一輩子都沒辦法跟這些事和解,現在是他給自己選的最好的結局。”
初春的陽光好像是比冬天裏暖和一些。
沈卿眨了眨眼,喃喃開口:“是.....最好的結局嗎?”
沈煜辭點頭,很肯定的:“是的。”
“他半年前立過遺囑,應該再早之前他就有結束生命的想法,但你的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所以他在強行留住自己。”
“現在你能得圓滿,他就也沒有什麽掛念的了。”
沈煜辭坐在沙發前的木椅上,比沈卿高出大半個頭,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女孩兒半垂的頭,和頭頂的發旋。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兒還在難過。
她正在心裏跟這個相處了二十幾年的哥哥做最後的告別。
沈卿仍舊低著頭,良久,虛啞的聲音,沒頭沒尾地問了個:“他會幸福嗎?”
重新開始的下一世,會幸福嗎?
“不太清楚,”沈煜辭笑得很坦**,“但一定比這一世幸福得多。”
這輩子太煎熬了,他想早早結束,轉世投個胎,去下輩子尋找幸福了。
沈煜辭頂著陽光,探身摸了摸沈卿的頭:“小卿,我們都沒有資格讓他強行留下,痛苦的活著。”
......
沈煜辭的那番話解了沈卿最大的心結。
但因為激素水平的變化,創傷性應激障礙這東西也不可能一下子好,要一點點,慢慢來。
在沈卿和季言禮沒有見麵的第三個月,種在療養院前的向日葵開花了。
五月末的天,帶點陽光熾熱的溫和,卻又沒有真正夏時的燥熱。
但沒有見麵這件事,隻是沈卿的視角。
在季言禮的視角裏,他每周至少有三天,都會在沈卿晚上睡下後來看她。
沈卿在吃藥,配合心理幹預的輔助療法,恢複得還算不錯,但還是常常會做噩夢。
林洋跟著季言禮來看過沈卿好幾次。
季言禮沒有那種情緒波動很大的反應,林洋有時候會懷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直到有一次,他和季言禮在沈卿的窗前站了很久,問了句季言禮現在對沈卿是什麽想法。
被問到的人良久沒有回答。
即將要離開時,這人收回落在房內的視線,捏著煙的手輕輕垂下來,很低的聲音,帶著些自嘲地說了句“心疼死了。”
......
進入六月,季言禮再來看沈卿的時候遇到了沈煜辭。
沈煜辭從一旁的房間出來,看到季言禮一愣,隨後兩步走過來,把手上的體檢單遞給了他。
他背手聳了下肩,下巴點了點一旁不遠處的房門,揶揄的:“每次來都在這兒當門神,不進去看看?”
季言禮默了下,剛想說“不去了”,沈煜辭走上前怕了拍季言禮的肩:“她好多了。”
沈煜辭也不是療養院的醫生,來這邊隻是為了看沈卿的情況。
沒說兩句,從走廊的座椅上拎了衣服走人。
空****的走廊隻剩了季言禮一個。
男人靠牆站了會兒,在斜對麵的辦公室再次走出來人時,他手輕握上門把,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黑著,縱然看不清人影,但季言禮也知道,**的人睡得很安穩。
晚上十一點半,對於最近作息規律到九點就早早上床睡覺的沈卿來說,這個時候應該正處在深度睡眠。
季言禮被貼著身後的房門,右手還壓在腰後的門把上。
走廊裏淡白色的光線從門縫中溜進來,在床尾處理下一道淺淡的痕跡。
大概是許久沒有離這麽近看過**的人,季言禮忽然有種......近鄉情怯。
他垂眼,很淡地勾了下唇,覺得自己也是有點不可理喻。
在門口站了會兒,季言禮把門壓上,緩步走進去。
即使知道躺著的人睡熟了,他的腳步卻依舊放得很輕。
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來,看到攏著被子闔眼熟睡的人。
她頭發長了些,可能最近吃得好,臉也圓潤了一點。
小半張臉埋在被子裏,看起來乖巧恬靜。
坐在床邊的人沒忍住,抬手摸了摸沈卿的頭發。
很輕的,不會把人吵醒的力度,用拇指蹭了蹭。
季言禮在床側的椅子上坐了半個小時,期間沈卿沒有醒來過一次,連動都動的很少。
他知道她睡得很安穩。
低頭笑了笑。
臨走的時候季言禮把鑰匙上一直掛著的那個千紙鶴摘了下來,放在床頭的茶幾上。
他彎身,手輕輕蓋在沈卿的頭頂,親了親她的鬢角。
夜風安然,低到微乎其微的男聲。
“我的願望是,”他輕輕說,“希望你早點好起來。”
......
沈卿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床頭的千紙鶴沒有人動,還安穩地躺在白色桌麵上。
她撐著床起身,轉眼就看到了那個折紙。
淡藍色的紙鶴,保存得很好,就像當時她送他時的那樣。
清晨的日光從窗簾一側擠進來,落在上麵,在光滑的雜誌紙上反射出白光。
沈卿伸手,把紙鶴拿過來,托在手心裏,凝著它左右看了會兒。
隨後她起身,走到床尾的櫃子前,找了本子和筆出來,坐回沙發,趴在茶幾上在本子上寫著什麽東西。
清晨的陽光溫和,籠在沈卿的身周。
尚靈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的是這幅光景。
沈卿手裏的筆記本最近常用,時不時就會翻出來在上麵記點什麽,尚靈想她可能是又想起什麽怕自己忘記的,隨手記上罷了。
“尚靈?”寫東西的人突然抬頭看過來。
尚靈快要掉了的袋子扶好,側頭看過去,她“啊?”了一聲,望著窗前看著她笑得那個人:“怎麽了,我的大寶貝。”
沈卿最近狀態好了不少,她拿筆的那隻手抬起來,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再接著撐著自己的下巴,用筆頂了頂麵前的那個紙鶴。
“尚靈,愛是什麽?”沈卿臉上表情恬淡,輕輕問道。
尚靈搖搖頭,不解的:“不知道,我還沒談過戀愛。”
沈卿眼睛微彎,想了想,垂了眼,繼續寫東西。
......
隔了一周的周六,季言禮晚上從辦公樓出來,再次開車去了近郊的療養院。
不止是沈卿的作息變規律,就連他的也是。
雷打不動,每周周一、三、六往療養院跑。
碰到沈卿有什麽事,或者他不忙,還會多去兩次。
從沈煜辭跟他說“沈卿好多了”開始,季言禮每次來,不再是僅僅站在病房外。
他會進門,陪沈卿坐一會兒,再離開。
今天照前兩周一樣,季言禮到的時候已經接近深夜十二點。
他抬腕看了眼表,推門走進去。
房間裏照例是沒有開燈,窗簾也照例半拉,月光傾瀉下來,銀白色的光掉在床尾。
季言禮走過去,抽開床前的軟椅,坐進去。
他穿了件啞白色的襯衫,版型挺括,因為座椅的高度對他來說還是有些矮,所以盡管姿態看起來依然矜貴,但腿屈得實在有點委屈。
入夏了,**的人蓋了層薄薄的空調被,被子掉到肩下,並沒有蓋嚴。
她呼吸平穩,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睫毛輕輕顫了顫。
走廊的窗戶敞著,卷進來一縷風,把沒關嚴的病房門**開了一點。
季言禮往遠處看了眼,起身,想去把門關嚴。
然而剛站起身,搭垂在床邊的手卻被牽住了。
微涼的指尖搭在他的掌心裏,輕輕攥住他的兩根手指。
季言禮身形一僵,垂頭看過去。
躺著的人還是合著眼的,但唇角已經勾起了一個讓人不能忽視的弧度。
她閉著眼睛在枕頭上蹭了蹭臉頰,含著笑的聲音,啞啞的:“抓住你了。”
“每次都半夜來了又走,”沈卿眼睛沒睜,低低軟軟地笑,“采花大盜。”
季言禮還沒從剛剛的微怔中反應過來,下意識動了下被抓住的手,想幫沈卿蓋被子。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牽他的人會錯了意,以為他還要走。
女人手上使力,沒讓他掙脫,甚至反手把他拉得更緊了些。
沈卿慢吞吞地睜開眼,眼睛裏帶著些迷蒙的狡黠,抬了眸看他。
“為了等你一直在裝睡,”沈卿的手指蹭在季言禮手背的骨節上,像撒嬌似的,困懶地笑了笑,“想你了,季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