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9.05日更新
林洋是個大嘴巴, 看季言禮這個表情,也不管現在是不是談別的事情的好時機,索性一股腦把知道的都倒出來。
“還有因為段宇宏虧的錢, 沈卿都從東南亞的項目補給你了, 林行舟剛知道,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林洋拍著大腿絮絮叨叨,“我覺得沈卿挺好的,你之前總黑著臉跟她冷戰什麽,人家一個小姑娘......”
林洋話沒說完, 身旁扯著他胳膊的人已經鬆了手。
季言禮垂眸看了眼地, 兩秒後抬手抹了把臉,推門往病房裏走。
林洋正說著的話打了個磕巴, 嘴裏嘀咕了一句“這閻王爺又要幹什麽”, 跟了上去。
他前腳剛跨進去,後腳便看到季言禮拉住了剛那個華人醫生。
男人身量高, 仍舊站得挺直,但肩背的線條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鬆散, 而是稍稍繃緊,微壓著下巴。
那個記憶裏永遠高高在上,會把合約甩到對方臉上, 說中東這塊地, 你隻要敢進, 盡管試試的人, 此時的語氣卻略有些挫敗頹唐。
“麻煩救救她, ”季言禮望了眼病床的方向,嗓音像長久沒有飲過水的幹啞, “**的是我的妻子。”
“拜托了。”他說。
醫生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把口罩扯緊,側身往前:“會盡力的。”
沈卿的情況確實很嚴重,蛇的毒性強,身體素質差,送來得又晚。
一個小時的時間,足以讓毒素蔓延至身體的各個器官。
從敗血症休克到呼吸係統和急性肝腎功能衰竭,上午十一點到晚上七點,整整八個小時,前前後後打了十六支血清進去,沈卿的命才算保住。
血壓回升,其它各項數據也逐漸趨於平穩。
季言禮衝過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進來,坐在了沈卿床前的椅子上。
很幹淨的白襯衣,內裏是件淺灰色的高齡羊毛衫。
屋子裏沒開燈,月色從身後敞著的窗戶泄進來,裹挾著絲絲涼風。
**的人臉色依舊蒼白,黑色的發絲鋪在白淨的枕頭上,呼吸機在半個小時前被撤掉了,床頭監測儀上顯示的血氧飽和度已經能維持在95。
季言禮抬眸看了眼點滴的速度,幫**的人拉了被子,蓋住她冰涼的手。
遠處的房門響了下,林行舟身後跟著林洋,兩人從外間進來。
林洋看了眼季言禮的表情,往後落了一步,捉摸著這不算好消息的消息還是讓林行舟這個榆木疙瘩說吧。
林行舟在季言禮身前站定,看了眼**的人,聲音繃得有點緊:“他們還是不肯給藥。”
急性腎功能衰竭造成的腎損傷是可逆的,但能不能恢複到受傷前的狀態跟用的藥物種類有很大的關係。
法國有一家醫藥公司有種特製的異丙嗪藥物,可以幫助維持和恢複腎功。
但這藥的製作工藝複雜,價格高昂,還沒有投入大批量的生產。
知道季言禮需要,他們坐地起價,一下午的時間反複加價了三次,但眼下林行舟又這麽說,意思就是對方想卡到最後一刻把價格再往上抬一抬。
此時林行舟兩手垂在身側,看著眼前靠在椅子上的人,等他發話。
“按原先定好的價格翻三倍結錢,要二十支。”季言禮說。
聲落,季言禮笑了一聲,聲音極冷。
“還不給的話就跟他們說讓他們別幹了,”季言禮把腕上的表摘了,放在床頭的白色矮櫃上,“等著破產吧。”
林洋瞥了眼季言禮的臉,聳了下肩再次往林行舟身後躲了躲。
林行舟回頭看他一眼,眼神實打實地在罵他有病。
林洋扁嘴,再次覺得要不是林行舟年齡太大,他真懷疑他是季言禮的兒子。
林行舟沒理林洋,低頭給段浩發消息,轉身出了病房。
季言禮和沈卿失蹤,林洋自然是睡不著,昨天夜裏跟著熬了一個通宵,剛剛在車上補了兩個小時的覺,這會兒精神好些,又開始琢磨著怎麽犯賤。
林洋看了眼被帶上的病房門,往後兩步靠了靠,斜倚著坐上沈卿的床沿,抬手撥了下身前椅子上這人的手臂,比了個手勢:“翻三倍給他們,他們不得樂死。”
“前前後後加了這麽幾次,現在的價格是原先的二十倍都不止,”林洋怎麽想怎麽覺得心疼,“他媽的這公司的人是想打劫吧。”
林洋氣得肝顫:“要我說直接把這公司買了的了,他大爺的,我越想越覺得晦氣。”
“人命當前,這夥人怎麽淨想著賺錢呢?”林洋一個話癆,說起來沒完沒了,聲音還越來越大。
季言禮手探到被子下麵,試了下沈卿手的溫度,隨後手拿出來,幫她蓋好被子:“嘴閉不上就出去。”
林洋“嘶”了一聲,把聲調壓下來,低著聲音解釋:“我這不是擔心沈卿嗎?”
季言禮看林洋一眼,麵無表情,說著極其不是人的話:“擔心她,那你把你的肝腎心髒都捐了,跟她的換換。”
林洋被噎得半天沒說出來話,片刻後揮了揮手,從**下來:“行了,我走,就知道不能跟你這種人聊天,真的沒人性。”
林洋邊說邊罵罵咧咧地往外走,不過大概是屈於季言禮的**威,這罵罵咧咧的幾句話情緒極高,但音量卻很小。
隨著病房門被推開再關上,房間裏徹底陷入了沉靜。
中毒這種事,說要人命很快,但打上最好的針,用上最好的設備,把人從死神麵前拉回來,恢複起來也很快。
半個小時前,醫生帶著護士來拔了呼吸機,走之前跟季言禮說,情況好的話,說不定今天晚上能醒。
從昨天早上到現在,季言禮已經有將近四十多個小時沒合過眼。
但他真的睡不著。
季言禮伸手,把沈卿搭在床沿,紮著輸液管的手握在手心裏。
他垂眸看著掌心裏搭著的纖細手指。
又白又長,骨節漂亮,指甲沒有染任何顏色,留的也不長,此刻安靜地搭垂在他的手心裏,夾著探測脈搏和血氧的儀器。
坐在軟椅上的人維持著這個姿勢,就這麽垂眼看了會兒,片刻後,握著沈卿的手腕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裏,抬了眼睛往**看去。
**的人正好在這個時候動了動,睫毛顫了兩下,很緩慢地睜了眼睛。
“季言......”長時間的昏迷和沒有進水,導致沈卿的嗓音幹澀,不太能順暢地發出音節。
季言禮伸手,用手背碰了碰沈卿的臉,很溫和的聲音:“是我。”
“我在。”他說。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季言禮摸上沈卿的額頭。
下午打的藥裏麵,沈卿對其中一支有過敏反應,低燒燒了一會兒,現在身上還是熱的。
沈卿剛醒,腦子昏昏漲漲的,眨著眼睛看了季言禮半天才想起來,失去意識之前她還和季言禮在多農山,而季言禮在幫她處理被蛇咬過的傷口。
她眼波轉了下,看到床頭放著的檢測儀以及仿佛帶著消毒水味道的冷白色吊頂。
沈卿另一隻手抬起來,想按嗓子:“是在醫院嗎?”
季言禮剛碰過她側頰的手轉而摸了摸她的耳廓,很輕的動作,像在哄小孩子。
“對,在醫院。”
沈卿手肘撐著床,另一手還按在喉嚨處,皺著眉,像是嗓子疼到實在難耐。
昏迷剛醒的病人,意識還沒有完全回籠,不太適合喝水。
季言禮起身,坐到床頭,把沈卿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另一手拿了溫在床頭櫃上的杯子。
他低頭親了親女孩兒的發頂,把水舉到她的唇邊:“隻能抿一下,好嗎?”
因為各種藥物的關係,沈卿現在意識遲緩,看起來有點呆。
她抬頭,眼神直直地看向季言禮,眼睛懵懵的,看起來像是疑惑。
“你剛醒,不能喝水,”季言禮貼著她的耳朵,緩聲解釋,“怕你嗆到。”
沈卿盯著季言禮手裏的杯子看了看,動作緩慢地低頭,唇壓著杯子輕輕抿了下。
清涼的水沾在幹涸的唇瓣上,舒服了許多。
季言禮攬著沈卿的肩,垂眸看著她的動作,溫聲:“我們打了很多藥,你身體裏的毒都被清掉了,身體的各項功能都在緩慢恢複,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
“隻喝一點,”季言禮把杯子撤走,摸了摸沈卿的臉,“不能再喝了,卿卿。”
男人的語調又輕又緩,語調也軟,每句話都很長,用詞也都像在哄小女孩兒。
抿了幾口水,又坐了一會兒,沈卿終於清醒了一點。
她側身看向季言禮,皺眉要去摸他的胳膊:“你呢,你的手有事嗎?”
“我沒事,”季言禮任由沈卿把自己的袖子撥開,“都是外傷。”
沈卿撥開季言禮的袖子,看到他被包紮完好的手,又扯著他的衣服領子想看裏麵。
季言禮握著沈卿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來,低頭唇貼著她的前額:“我真的沒事,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你的手都沒有力氣。”
剛沈卿的右手拽在他的領子上,很明顯還是虛軟的。
“你真的沒事嗎?”沈卿抬眸看他。
季言禮幫沈卿把頭發攏好,拉著被子也裹好:“真的,不騙你,再睡一會兒,等你精神再恢複恢複我們再好好說?”
季言禮手托在沈卿的後腦,哄她睡覺:“聽話。”
沈卿眯著眼睛點了點頭,借著季言禮托她的動作往下躺了躺。
她確實也困,打的各種消炎藥裏麵都有安定的成分。
季言禮托著沈卿的頭把她放進枕頭裏,幫她掖好被子重新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的人麵朝季言禮側躺著,臉蹭了蹭枕頭,迷糊著要再次睡過去。
“你不走對吧。”沈卿模糊著聲音。
剛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此時很依賴人。
“我不走,睡吧。”季言禮手蓋在沈卿的頭頂,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前額。
沒一會兒,病**的人呼吸緩下來,有規律地起伏,再次睡過去。
季言禮拿了扔在床頭櫃上的腕表,看了眼時間。
再之後,僅僅隻幾分鍾的時間,病房的門被從外推開,動作很輕,貌似怕吵到房間裏的人,就像拍賣會那晚時恒湫過來敲他們包間門時一樣。
季言禮眼皮輕撩,目光投向了門口。
穿著深棕色羊絨大衣的人站在門口,他身姿高挺,肩膀處有雪水洇濕的痕跡和還未化的雪花,帶著一身風塵仆仆。
季言禮抬頭,手上的表重新輕放回桌子上。
時恒湫反手壓上門,走進來,他先是掃了眼床頭檢測儀上的數據,再接著走近,目光落在了季言禮身上。
“Rabi的針劑拿到了?”
時恒湫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時恒湫淩晨從沈家長房的大院出來,下午才落地法國,一路輾轉到這家醫院花了些時間。
路上讓羅岩聯係過林行舟,林行舟在電話裏把情況跟時恒湫說了一下。
季言禮眸光轉向床側:“拿到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各項機能要慢慢恢複。”
話音落,房間裏短暫地安靜了兩秒。
再接著,皮質布料摩擦過大衣的窸窣響聲,時恒湫摘掉手套的那隻手已經拎了過來。
季言禮在時恒湫拽住自己的領子之前把他的手拂開。
“出去打。”
季言禮聲音極淡,把椅子撤開,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