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窩藏要犯, 那可是要同罪,連坐殺頭的!
林幼萱被捂著嘴喊醒的時候還有些茫然,瞬間被這聲大吼嚇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陸少淵見她睜開了眼, 把她嚴嚴實實擋在身後, 哪怕是來人靠近也無法發現她,一隻手已經握住纏繞在腰間的軟劍劍柄。
對方嗬斥著, 凶神惡煞闖到明間, 腳步卻沒停下, 一看便知是真的衝著林幼萱來的。
馮媽媽上前拽那人, 哪知對方抬手就將她狠狠推倒, 咚一聲響撞到了旁邊的茶幾上。
林幼萱聽得好一陣揪心, 陸少淵深吸一口氣準備變聲說話, 她已然怒喝:“放肆!我乃聖上欽封的惠寧鄉君, 你膽敢亂闖!”
不知該說對方做賊心虛, 還是真有所忌憚,在落地罩前打住了步伐。
宋敬雲扶起馮媽媽, 快步跑過來, 伸手攔住對方的去路:“這位官爺,搜捕可是要搜捕令的,請問官爺的令呢?如若沒有,官爺亂闖誥命所在,按律少不得三十板子!”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
前有林幼萱的疾言厲色, 後有宋敬雲這個年紀輕輕卻熟知律令的,是真讓對方打怵了。
來之前也沒有人告訴他,這豎著宋家商行旗標的船居然還有個鄉君在, 不隻是讓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好靠岸?然後再看清楚船上究竟宋家幾個主子在。
官兵不敢再動了, 踏出去的一隻腳隨之收回來,朝神色淡淡卻不讓人小覷的宋敬雲拱手賠笑道:“宋公子,實在是身上有要務,那逃犯殺人如麻,如若不仔細檢查,怕傷及諸位。”
囉唆的幾句不過都是借口,屋內沒有一個人回應,官兵更是尷尬和懊惱,忙就那麽往後退,一直退到門外再又幹巴巴笑著說:“鄉君在休息,驚擾驚擾,小的這就上岸回複。等到了岸上,小的準備好酒席,給鄉君和宋公子賠禮道歉!”
說來說去,這個岸今夜是上定了。
林幼萱伸手拽了一下陸少淵的衣服,陸少淵側頭看過去。
燭火發昏,穿透帳幔的光微弱,他身後的少女卻在沉沉暗色下白得發光,**在外的脖頸宛如上好白玉。她正仰著那節有優雅弧度的天鵝頸凝視他,在他回眸望過來的時候眸光瀲灩,是能讓人溺斃在其中的一汪秋水。
陸少淵目光剛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隨後就如觸電般迅速挪開,轉而看向上麵的帳頂。
林幼萱正要給他做口型,他卻不看自己,急得隻能掐他一把,讓他不得不再低頭看過來。
“我要去赴宴。”她堅定地用口型道。
話落,她就看見陸少淵連連點頭,然後就快速把腦袋又轉過去了。
——他這會還真好商量,還以為他會搖頭呢。
官兵還著急等在門口,心道如若自己的賠禮無用,上岸後可就麻煩了,指不定直接就先被打一頓,連差職都要丟了!
“正好我也餓了,那就上岸吧。官府既然追捕要犯,我們也當配合才是,不然回京了,我去叩謝皇恩時亦慚愧不安。”林幼萱的聲音從帳幔穿過落地罩,再送到外間變得有些模糊。
官兵豎著耳朵,努力聽清楚後終於鬆一口氣,抱拳告退一聲,逃也似地回到甲板再回到小船上,一路快速回到岸上。
宋敬雲就那麽站了一刻鍾,這才神色複雜地走過落地罩,在屏風前停了下來:“表妹怎麽就答應去了,陸世子也不知道阻止一下。”
林幼萱說:“反正是要上岸去,什麽追捕逃犯都是借口,以其自己猜來猜去,倒不如上岸去。而且陸地上總比水麵上好行動,不然太被動了。”
這邊說著,她從陸少淵身後挪出來,彎著腰要往床沿去。
一直沒吭聲的陸少淵忽然伸手過來,她莫名其妙,就見他頭跟著轉過來了,雙眼卻抬高看別處。
她感覺到寬鬆的中衣襟口被提了一下,低頭一看,發現陸少淵雙手都用著兩指小心翼翼地夾住她的左右衣領,把原本敞開大半的領口給攏緊了。
林幼萱:……
她忙抓住自己的衣襟,手一摸才發現一根係帶不知何時鬆開了。
她腦海裏就浮現起方才強行讓陸少淵低頭看自己的一幕……一張臉就跟忽然被風箱吹出火苗的鍛鐵爐般,唰地一下滾燙。
陸少淵在她有動作後就收回手,明明不曾接觸到她身上,可能是中衣也沾染著她的體溫,讓他指尖跟著一塊發燙。而剛才那極具衝擊的一幕總是在他眼前跳躍著,明明前世是夫妻,明明再親密的接觸都有了,可那山巒在中衣、肚兜下隱約起伏的弧度叫他控製不住的為之悸動。
他在自己不純潔的浮想中尷尬咳嗽一聲,先她一步撩起帳幔下了床。
宋敬雲見到女裝的陸少淵還是不太習慣,但他身上衣裳完整套在身上,對他多少是有改觀的。
起碼認同陸少淵多少還有點君子之風,完全不知道自己以為的君子,此時此刻滿腦子不該有的畫麵。
“二姑娘說得對,陸地上總比水上方便,先去會一會他們。追捕逃犯的借口未必就是假的,不然也太容易引起我們的懷疑。”他走到放著水壺茶杯的桌子前,倒滿一杯半涼的茶,一口氣灌了進去。
林幼萱整理好衣裳,披著外袍走出來就正好瞧著這一幕,一眼便知他為何要喝水,那是在壓身上的‘火氣’吧!
她發燙的一張臉熱度再次上升,故意離他遠遠地繞路走到外頭。
房門開著,涼氣順著空氣遊走而來,替她拂去不少羞臊帶來的熱意。
她這才慢悠悠開口:“靠岸後,你開口會暴露吧。”
她後腦勺對著陸少淵,但不妨礙陸少淵知道這是問自己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說道:“我跟人學過口技,變個聲沒有太大的問題。”
“陸世子真是技多不壓身啊。”林幼萱挑眉,不鹹不淡地給了個誇讚。
宋敬雲在邊上聽著總有種自己表妹是在陰陽怪氣的錯覺。
不過兩人相處似乎也沒什麽矛盾,今日不是還下了大半天的棋?!
在這種時候,宋敬雲都會很識趣地默不作聲,主要自家娘親生氣的時候就愛跟他爹那麽說話,每當娘親一開口怪腔調時躲得遠遠的就好了。
不得不說,宋敬雲作出的判斷很正確,陸少淵謙遜地回了句不敢當,他表妹就冷哼一聲,不發一言了。
陸少淵:……
她還是生氣了。
可這事真不能全怪他,況且他對著心儀的女子沒有任何想法才可怕吧,他又不是真的不行!
“那表妹一會怎麽跟著上岸?”宋敬雲在快要凝固的氣氛中勇敢去打圓場。
不然一會兒就靠岸了,再商議就晚了。
林幼萱跟陸少淵賭氣歸賭氣,輕重緩急是再明白不過的,回答道:“我穿不紮眼的衣裳,跟他身後當個丫鬟,我臉上鋪一層發黃粉就行。”
這邊說著,她已經快步去梳妝台。
來到妝台桌下,她不得不還是要誇讚陸少淵,他準備的家當是真齊全,各種用於易容的東西都有。她隨意選了個比自己皮膚暗好幾個色調的粉膏,揉開就往臉上一頓抹。
美人美在骨相,改變臉色她依舊是能叫人一眼就會發現的存在,陸少淵此時上前,拿起妝盒裏的筆,在她臉頰勾勒出幾道陰影再用手指暈開。
銅鏡裏那個明媚的女子瞬間就跟瘦脫相了似的,臉頰都凹陷進去了。
她還伸手摸了一下。
“特殊製作的粉膏,一旦在臉上幹透了就不會掉色,得用特殊的藥水才能洗掉。”這邊說著,他仿佛還覺得不夠,在她鼻梁上又點了一小塊黑斑。
林幼萱望著銅鏡裏的自己,很好,醜得挺叫人不順眼的。
一切剛準備妥當,船工就前來說要靠岸了,宋敬雲往窗戶那邊去,打開一條縫隙,正好看到岸邊一群舉著火把的官兵,把暗夜下的碼頭照得如同白晝。
馮媽媽忙去幫著林幼萱換上不顯眼的舊袍子,然後把還睡得呼嚕震天響的福丫喊起身。
臨出門前,林幼萱考了福丫幾句,就怕福丫一時放鬆說漏嘴,把自己和陸少淵的身份暴露了。
福丫剛醒,正是腦袋迷糊的時候,她從來都是把林幼萱的話當聖旨,哪怕思緒不清晰,被問及你家姑娘現在在哪裏時,福丫下意識就走到陸少淵身邊。
如此一來,沒有什麽好不放心的了,林幼萱這才跟在蒙上白紗的陸少淵身後。
上了岸,方才那個不規矩的官兵哈腰點頭地搓著手說討歡喜的話,然後引著林幼萱一行去見在屋內坐著的知縣老爺。
林幼萱本來以為他們內有乾坤,知縣在寒暄幾句後真的一板一眼開始讓人上船艘查,還把逃犯的通緝令給到陸少淵過目。
林幼萱好奇掃了一眼,心頭咯噔了一聲。
這個人……她握緊拳頭,這才沒讓驚訝浮上臉。
陸少淵那邊已經用輕柔的女聲在說話:“上頭寫著此人不但殺了左鄰右舍二十人,還毒殺了自己的妻兒?在逃多久了?”
“在逃半月餘。”知縣捋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子,“鄉君莫怕,我在這渡口守了有五日了,並無發現此人,應該是他沒敢走水路,多半藏哪片山林了。”
這頭說著,先前上船的官兵說席麵已經備好,請諸位上座。
一場宴請也不是什麽鴻門宴,知縣推拒公務在身不便上桌,最終就隻有那討嫌的官兵自罰三杯。
林幼萱心裏想著通緝犯的事,陸少淵給她夾了易克化的魚肉,低聲說:“一切回去再說。”
她心神一震,這才發現陸少淵看穿了自己情緒在內,默默低頭吃東西。
很快,他們的船隻搜查完畢,知縣客客氣氣地送他們上了船。
待船隻遠去後,那名官兵也偷偷摸摸去了知縣的屋子。
一刻鍾後,剛放鬆下來的林幼萱想要和陸少淵說逃犯的事,窗邊響起敲擊聲,差點把她嚇一跳。
陸少淵到了窗戶很快就回來,手裏握著小小的字條說:“今夜不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