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邊陲近三年都不曾傳來戰事, 一朝點將,消息風一樣在京城奔跑,整個京城都為之沸騰。
武定侯接旨後久久不曾回神, 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忽然要出征了。
侯夫人和他鬧了好久的別扭, 望著丈夫手裏的聖旨隻覺得脊背發寒。
“侯爺!聖上怎麽就忽然命您和兒子出征了!他……他不學無術,哪裏能是上戰場打仗的人啊!”
侯夫人臉色慘白, 聲音發顫。武定侯偏過頭看她, 對上她那雙滿是惶恐的眼眸, 忽然放聲大笑。
“你兒不學無術, 你兒不學無術是誰害的!我早說過, 他遲早會把自己害死!”武定侯笑著, 臉上的表情卻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一雙虎目猩紅, “你最好祈禱在戰場上死的是你兒子, 而不是老子,不然你們都等著陪葬!”
“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侯夫人和他是少年夫妻, 架沒少吵, 可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恐怖的表情,嚇得止不住咽唾沫。
武定侯根本不理會這個無知的婦人,躲了那麽久,到底是躲不過去。那個多疑的皇帝,隻想斬草除根!
戰事沒有露一絲的風聲, 一道出征的聖旨更是晴天霹靂,那一日皇帝提起威遠伯府其實就是試探了。
死死握著聖旨,武定侯沒空再管那養尊處優慣了的妻子, 喚了親衛一聲:“去把你們世子從女人的肚皮上拎起來,要是敢反抗, 直接殺了!”
“侯爺!侯爺!”侯夫人見他大步流星離開,跌跌撞撞跑上去抓他,被他一甩手摔到了地上。
武定侯邊走邊吩咐親衛集合。
聖旨上寫明即可出征,他一刻都不敢耽擱!
“哎喲,你們看見了沒,那武定侯身後的是他嫡長子吧,盔甲都快要把他壓跨在馬上。”
“這麽個窩囊廢去打仗,別還沒見到敵人就先投降了!”
“都說虎父無犬子啊,怎麽就得了這麽個丟祖宗臉的東西。”
“這仗還能贏嗎?”
圍觀武定侯出征的百姓們七嘴八舌,總之就不看好武定侯父子□□。
出征來得突然,武定侯夫人到林家見到兒媳婦的時候,父子倆已經出了城門。
看著好好躺在**的林幼涵,武定侯夫人這個婆母一想到兒子可能有去無回,氣得直接衝過去要把燙的舒舒服服的兒媳婦給拽下來。
“你丈夫都上戰場去了,你倒好,居然在這裏躺著!我們家怎麽就娶了你這麽個喪門星!”
林幼涵身邊的婆子嚇得尖叫,以身去檔住行凶的侯夫人。
武定侯夫人卻不依不饒,非得要把林幼涵拖到地上狠打一頓。
剛聽到說丈夫居然出征了,林幼涵也是一愣,下刻卻是在**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居然出征了?那可真是老天爺有意給他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母親你想想,哪個有出息的人物不都得先勞其筋骨……這是好事,好事啊!”
林幼涵的態度無疑是在刺激武定侯夫人,隻聽武定侯夫人厲聲罵一句賤婦,就張牙舞爪上前要撕她的嘴。
屋裏亂成一團,婆子丫鬟們真的害怕出事,不知是誰說了一聲:“我們世子夫人懷著孩子啊,夫人您這真想要世子無後啊!”
一句話,整個屋子都變得安靜無比。
武定侯夫人依舊表情猙獰,錯愕和驚喜一點點從她眼底騰升而起。
“有、有了孩子?!”
林幼涵搭在小腹上的手輕輕撫摸著,朝婆母露出笑容:“是啊,這孩子真是我的福星,來得多是時候啊。”
而武定侯夫人不知道是高興得失態了,還是想到她和兒媳婦直接那些亂七八糟的矛盾,一時楞在原地。
林幼萱知道隔壁長房被武定侯夫人鬧了一頓,把剛放嘴巴裏的桃子咬了一口,清脆的聲音和甜酸的汁水在口腔中,讓她滿足地眯了眯眼。
“還是脆桃好吃。”她像個孩子一樣笑得高興。
馮媽媽看著已經快空了的碟子,把手擋上頭:“吃完這塊可不能再吃了,脆桃不好克化,一會要用午飯了,再吃積食了難受。”
林幼萱三兩口把桃子吃完,放下小木叉子,為自己的嘴饞狡辯道:“這可是舅舅在路途上見著,特意讓人送來的,我當然不能辜負舅舅的心意。”
“反正我是說不過您。”馮媽媽無奈地收走碟子,“武定侯夫人還在府裏呢,看樣子是要留下用午飯了。”
“知道自己有了孫兒,那不得想辦法把寶貝疙瘩孫子弄回府去。”林幼萱厭煩地翻了個白眼,“不得不說啊,嶽氏是真的走運,這就有個冤大頭撞上來,給她分攤銀子了。”
她這麽一說,馮媽媽才反應過來,驚訝道:“所有大姑娘一開始就想著要用孩子威脅侯府,讓侯府幫襯?”
“可能隻是巧了吧,反正幫襯不幫襯,嶽氏這輩子都栽我手上了,我先把銀子要回來。往後她隻能看我臉色過日子!”
林幼萱輕輕呼出一口氣,心裏痛快了許多。
大理寺那邊今早就送來消息,說賬目確實對出問題了,然後就把許總管事抓走。
這是她祖母的人,祖母怎麽能夠讓自己名聲有損呢,這些年又是嶽氏管的家,嶽氏自然就是要被供出來那個。不過這個黑鍋嶽氏不算是背,畢竟她貪的每一筆都是實實在在的銀子。
牽連下去,連帶著嶽家人都得為了挽回名聲掏銀子,到時候,嶽氏就真的成了萬人嫌,連娘家這個庇佑所都沒了。
夾縫求生的滋味,她當然得讓嶽氏好好嚐一嚐!
馮媽媽心裏也是痛快的,先眼神都是飛揚的:“說起來,大理寺的老爺們是真的盡心盡力,想來他們也實在看不下去一大家子欺負您一個個。”
林幼萱也發現這事順暢無比:“確實多得他們願意給我討這個公道。”
哪怕此事隻是個幌子,為的還是父親留下的信,如此順利就收拾了嶽氏,已經是出乎她意料的驚喜了。
做人啊,不能太貪心,不然容易折了福。
父親的信藏在那裏已經有了眉目,順帶能把嶽氏收拾了,林幼萱心情十分不錯,跑到花池給自己種的各種藥草鬆土。
走到已經開花的紫花地丁跟前,她腦海裏就浮現出了陸少淵那張臉。
……他的傷不知道怎麽樣了。
前些日子恨不得天天冒頭的人,這幾天倒是安靜得很。
想到這兒,她猛然地站了起身。
她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陸少淵怎麽樣和她又有什麽關係,他們現在頂多算個同夥,沒有別的關係!
她拿著小鐵鏟鏟,耳根發熱,在福丫投來疑惑的眼神中裝作若無其事地重新蹲下:“被一隻竄出來的小蟲子嚇了一跳。”
福丫從來不懷疑她的話,走上前笑得燦爛:“讓我來吧,省的那些不長眼睛的蟲子再嚇著姑娘。”
“姑娘,外頭有宋記的人,說來送桃子。”
桃子?
林幼萱看了一眼馮媽媽正支使小丫頭們抬到後院的桃子。
宋記剛送完舅舅的桃子,又送來新的桃子……她已經猜到肯定是某人找的借口。
馮媽媽站在台階上發笑:“舅老爺可真是,送還不一塊都送過來,可能啊……這幾框是脆的,新送來的是能甜到人心裏去的!”
別人聽不懂馮媽媽的意思,林幼萱哪裏能聽不懂,臉微微發燙著,嗔了她一眼。
“勞駕媽媽再幫我去走一趟吧。”
馮媽媽抿著嘴笑,腳下卻風風火火趕去接桃子了。
林幼萱目送她離開的背影,視線一直落在院門外那片翠綠間。
還真是趕巧了,怎麽剛想起他來,他的東西就到了。
好不容易剛壓下去的那張臉又浮現在腦海裏,叫林幼萱不自在地甩了甩腦袋。
不就是湊巧,難不成還能是心有靈犀不成,更何況也不是他親自送來的。
剛遠去的腳步聲就那麽突兀地重新響起,馮媽媽走到半路就遇到無奈的吳大,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後,馮媽媽就又不停歇往回趕。
“怎麽就回來了。”林幼萱看到去而複返的馮媽媽,不知為何心跳加快。
馮媽媽上前來,跟她道:“桃子有人抬進來,但有人在外頭等著見姑娘一麵呢。”
林幼萱怎麽都沒想到還有這一出,楞了楞神:“是他嗎?”
“我的傻姑娘,還能有誰。”馮媽媽在她傻愣愣的表情中無奈又好笑,拉著她一路往外走,壓低了聲音道,“說是有極為重要的事,吳大說他到宋記的時候,怎麽看著像要出遠門,馬背上有行囊。”
出遠門?他不是要準備參加科舉的,怎麽不溫習,反倒要出遠門。
林幼萱心跳微微有些快,她一路跟著馮媽媽來到後門,看到了停在巷子裏那不起眼的馬車。
她往前走了一步,馬車裏的人似乎有所感應,將遮擋的簾子撩開了一條縫隙。
明亮的光線照入他眼眸,將他看向她的目光驟然加了一把柴火,驟然變得炙熱起來。
林幼萱在他熱烈的目光落在身上前先低了頭,任心跳越來越快,麵上亦平靜無比。
“二姑娘,事出有因,又緊急,所有車上除了我還有一個不速之客。還請二姑娘見諒。”
陸少淵的聲音在她上車前傳來,清朗的嗓音溫柔帶著歉意,叫人聽了也不忍責怪。
林幼萱步子微微一頓,但她並沒有離開的意思,陸少淵看出了,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雖然隻是輕輕托一把,但力量是實實在在從他手掌到修長的手指落在她胳膊上,叫林幼萱不自在又莫名的心跳加快。
需要她抿緊唇才能將不停往臉上湧起的熱浪壓下去。
她快速鑽進馬車,簾子隨著落下,略微昏暗的光線中,她看見了車內坐著的另外一個年輕公子。
是不到弱冠的少年模樣,濃眉大眼,在她投去視線的時候咧嘴一笑,爽朗道:“見過嫂嫂!”
知道他來見自己,她沒有想著避開,在他說車裏還有他人的時候,她心想那肯定是他信任的人,所有她也沒有忸怩顧忌所謂的禮法離開,卻在對方一句嫂嫂中嚇得立馬要站起身走人。
陸少淵見她臉色驟變站起身,一腳就朝不靠譜的弟弟踹過去,情急之下去拽住了她的手。
“他素來沒正型,你別理會他。”他拉著她的手解釋。
指腹所碰觸之處都是溫溫的細膩和柔軟,陸少淵後知後覺自己做什麽了,眉心一跳,當即撒開自己那越了規矩的爪子。
林幼萱也是被握得一怔,在他撒手後還有些回不過神,再也壓不住滿麵通紅。
陸少清是個看不懂氣氛的愣頭青,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還嘿嘿地笑:“是我不好,見著二姑娘過於激動了,您別惱啊。”
不過愣頭青的道歉來得很合時宜,讓陸少淵也有了緩解尷尬的時機,他輕咳一聲抬頭看向那羞紅了臉的少女。
“二姑娘,我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少則兩個月,多則三五個月……”
三五個月,正好是快要到科考的時間。
她眉心一跳,將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重新坐下,垂眸聽他的後話。
可是剛剛被他握著的手像著火了一樣,一陣一陣發燙,手心裏更還殘留著他指尖的觸感。
幹燥、有些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