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蘇雲還不累, 就擺了擺手,她沒辦法像鬼魂一樣在水底說話,打手勢比較方便。
車緒鳴也跟著擺了擺手, 不需要呼吸時, 他們的狀態要比普通潛水的情況要好得多,加上水有浮力,遊起來沒那麽困難。
為了不浪費閉氣丹,大家繼續往前遊, 隨著時間推移,那種水擠壓在身體上的感覺逐漸明顯, 造成了另外一種窒息感,並不是無法呼吸, 而是人處在幽閉空間時身體自然而然感受到的窒息。
尤其是蘇雲, 她最先出現這種不太對勁的反應, 被鬼新娘發現了。
鬼新娘趕緊過去扶住蘇雲:“館長,你怎麽了?”
其他人聽見聲音, 趕緊停下來來,山洞通道還算寬敞, 便都圍了過來。
蘇雲比劃了一下連帶著做嘴型說有些喘不上氣,應該是這邊的位置太低了, 逐漸壓抑,必須盡快找到出口,一直在水裏, 對她的身體損傷很大。
在這個情況下, 豔鬼忍不住問:“館長, 東西呢?”
聞言,蘇雲看她一眼, 輕輕搖頭,她知道豔鬼問的是折扇跟黑白環龍玉佩去哪裏了,不過還是示意她別問。
豔鬼覺得,蘇雲或許是有什麽計劃,就沒多問了,跟其他人說:“我們趕緊走吧,館長這情況,不太好。”
重新上路時,改成鬼新娘跟豔鬼拉著蘇雲走,不讓她自己用力了,避免她出現更糟糕的情況,人類的身體過於脆弱,環境突然改變,就會對身體產生讓人無法預估的損害。
繼續往前走之後,卻是岔路口,燒飯師傅不得不停下來。
岔路口有三條,大小一致,看不出有什麽不同,仿佛就是通向不同的墓室。
通道還算寬敞,燒飯師傅直接讓開了位置給林琅和車緒鳴,他們兩人過去查看通道口,隨後蘇雲也被拉了過去。
三個岔路口深不見底,伸了夜明珠進去能見度也很低,看不清裏麵的東西,就無法找出機關來,而且洞口周圍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提供線索。
蘇雲飄在後方觀察了一會兒,抬手指了指中間的岔路口。
“館長說選中間的,我們就走中間的吧?”燒飯師傅看到了蘇雲的手勢,當即複述出來。
其他人看向蘇雲,蘇雲輕輕點頭,證明燒飯師傅沒看錯。
眼下問不出為什麽,大家隻能繼續往前走。
在選了中間的岔路口後,走了大概兩個小時,非常順暢地來到一處稍微有光亮的寬敞地方,眾人趕緊向上浮,沒一會兒就破水而出——來到水麵上,大家腦子都輕快許多。
蘇雲憋在水下是最不舒服的一個,她浮出水麵後就立馬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們出水的地方是一條地下河,兩邊都有比較高的平台,可以遊過去休息。
隨便挑了一處地方,蘇雲直接上岸躺在地上休息,驟然離開水,渾身都沉得厲害,失重的狀態讓蘇雲幾乎沒力氣坐起來。
其他人看見蘇雲都跑上岸了,也趕緊過去。
車緒鳴在岸上用了烘幹術直接弄幹自己的衣服,然而直接弄幹一股子味道,沒忍住又用了清潔術,這才舒服不少。
林琅看他自己上了一堆道術,也趕緊給蘇雲用上,避免她持續穿著濕衣服失溫。
衣服被弄幹淨後蘇雲總算緩過來了,她坐起身,長出一口氣:“在下麵快憋死我了,好在路沒那麽長。”
“蘇館長,你怎麽知道選中間的路能安全到達陵墓啊?”車緒鳴靠坐在牆壁上,疑惑地問。
“我不知道啊,隻是在地下難受,折中選了條路,而且,以這個祭祀坑的用途來說,我們走哪條路最後結果應該都差不多。”蘇雲隨口回答,開始翻自己的乾坤袋找恢複體力的東西吃。
車緒鳴頓時無語地看著她:“那你要是選了個沒有出口的路怎麽辦?”
蘇雲直接抬手拍拍林琅的肩膀:“我們還有老天爺賞飯吃的啊,實在選錯了的話,就讓林琅去把地下河道砸出一條路來。”
如果選錯了,就跟他們之前的計劃差不多,最後由林琅破壞一部分機關,強製送去地下祭祀坑中。
不是迫不得已,其實不應該這麽做,畢竟地下都是文物,任何破壞都是不可逆的,他們沒有人想跟那些盜墓賊一樣做出破壞國家文物的事。
本來隻是想到祭祀坑中詢問一下是否有狼姑娘的消息,知道最好,不知道的話,他們在祭祀坑中像那些遊客一樣撿一些東西就可以回去了。
蘇雲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打量周圍的環境。
剛才在地下河裏,視野不高,並不能看清全貌,現在爬到了河岸上,倒是可以看清楚兩邊的情況。
地下河兩邊都是巨大的空間,看不到盡頭,就像是在地麵雨林裏碰上了河流一樣,隻是頭頂沒有天空,隻有岩石頂跟一些長明燈。
蘇雲仰著頭一愣:“長明燈?倒吊的款式?”
在蘇雲的驚呼下,其他人立馬跟著往上看,入目是青銅長明燈製作成帶彎鉤的魚型,彎鉤直接紮進了頭頂的岩石壁中,照亮了正片平台,仿若白晝。
就連靠坐在牆壁上的車緒鳴都站起身,他環顧一圈,發現他靠坐的地方隻是一麵不太好砸開的山壁,與其說是牆壁,不如說是巨大的柱子,支撐著山體不坍塌。
長明燈的款式有很多種,最常見的,就是放在陵墓中,又陪葬的丫鬟舉著,或者紮進石壁中,有些陵墓選擇做侍女雕像舉燈,上麵塗滿磷粉,打開墓門,出現空氣後,就會點燃重新點燃長明燈。
因為每次打開墓門長明燈都會亮,所以才有了這個名字。
至於葬禮上用的那種,跟這種長明燈沒有太大的區別,不過那是手動加油點燈,不讓燈滅掉。
一個陵墓裏如果處處都擺滿長明燈,那隻有一個可能——引路。
殯葬文化裏,長明燈本就是做引路用,剛開始是引導死者魂魄回家,後來盜墓案子不斷,工匠們就製造了長明燈引導盜墓賊進入機關中,讓他們死在機關裏。
腳下是緩緩流動的地下河水,頭頂是每隔三五米就一盞的長明燈,河岸兩邊仿佛照鏡子一樣,每處細節幾乎相同,盯得久了,反而頭暈目眩,像被人對著腦袋打了一悶棍。
車緒鳴走到蘇雲旁邊,沉聲道:“這像不像,地下河裏,我們做的選擇一樣?”
地下河裏三條岔路口,蘇雲直接選了中間的,於是順著河水來到了這個地方,中間還是那條地下河,兩邊卻是一模一樣的兩片平台,不知道有多寬、多深,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裏走能走到真正的祭祀坑中。
看似是從三選一中換成了二選一,其實依舊是三選一,隻看他們想走水路,還是從兩邊的平台上尋找。
蘇雲收回盯著長明燈看的眼神,抬手捂住發暈的腦袋,問林琅:“林琅,你帶羅盤了嗎?你試試看,那些長明燈是不是按照五行八卦排列的?車大師你也試試,那些燈或許就是一道機關。”
聽蘇雲這麽說,兩人立馬拿出羅盤準備算一下,結果剛掏出羅盤,上麵的指針卻一直在轉圈,根本停不下來。
緩了緩,沒那麽想吐後,蘇雲放下手,去看兩人,結果愣在原地,大家都默默看著那兩個跟吃了炫邁的一樣的羅盤,沉默聲震耳欲聾。
“……看來是磁場不對,車大師,你想點別的辦法啊。”蘇雲瘋狂用眼神示意。
車緒鳴默默看她一眼,將自己的羅盤收起來:“我走一下八卦試試吧,不用羅盤了,哎,我還以為畢業後一輩子都不用走這玩意兒了呢。”
蘇雲猛點頭:“我懂,我也不想走。”
沒有任何一個學生想上學,兩人頓時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就在車緒鳴準備在地上簡單畫一下八卦陣,然後按照長明燈的位置走的時候,林琅阻止了這兩個剛入門的懶學生。
林琅抽出了自己的本命劍:“等等,這燈是不是不對啊?”
一說不對,大家又忍不住抬頭看,此時頭頂上的長明燈看起來似乎沒什麽變化,更沒有特殊的地方。
“哪裏不對啊?”車緒鳴盯著一盞燈看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出來哪裏不對,不就是發光的燈嗎?
蘇雲用手指擋住自己分散的視線單獨盯著最近的一盞長明燈看,微微眯起眼:“二師傅,打一盞下來。”
話音剛落,燒火師傅直接扔出去三枚銀針,精準打到了一盞長明燈彎鉤上,銀針跟青銅擦出了火光,三枚銀針打的位置準確,彎鉤直接就被打斷了。
燒火師傅剛要伸手去接,猛地睜大了眼睛,一把拎起蘇雲的後領,將人猛地往後拖,其他人看見了,反應迅速地躲開長明燈落下的位置。
嘭——
魚型長明燈落在地上,直接炸開,光點四散,哪裏是什麽油燈,明明是會發光的蟲子!
蟲子受到了驚嚇,紛紛逃走,還對著人衝鋒,一些則是稀裏糊塗地跑進了地下河裏,被水一泡,又不亮了,奇怪得很。
蘇雲不怕蟲子,有幾隻蟲子跑到身前的時候用腳踩住一隻,仔細觀察,發現是蚰蜒,腿多得一下子數不過來,不過跟常見的黑色蚰蜒相比,這個祭祀坑裏的蚰蜒,是透明的,隻是身體沾了什麽東西才閃閃發光,很多隻聚在一起就像是燈一樣。
燒火師傅直接用長銀針挑起一隻,檢查過後,說:“它們身上像是沾某種重金屬礦物,能發光,但有毒。”
此言一出,本來在踩地上蚰蜒的大家瞬間又跑了好幾米遠,紛紛遠程殺蟲。
隻有蘇雲沒跑,她將腳下的蚰蜒踢開:“這裏這麽多蚰蜒,你們殺掉這些,頭頂上還有,待久了,照樣會重金屬中毒,而且,它們很明顯會進地下河活動以及找食物吃,換句話說,這條地下河,本來就是劇毒。”
現在大家已經被這些亂跑的蚰蜒分開,遠處的車緒鳴說話甚至要用喊的,他說:“這麽毒!那我們怎麽辦啊!還算不算方向了?”
蘇雲偏頭看了眼還在身邊的燒火師傅,問:“二師傅,您覺得呢?”
燒火師傅丟掉銀針上的蚰蜒,歎了口氣:“館長,不是我說風涼話,我覺得,作為祭祀坑,這些手段都是正常的,再往前走,殺人的手段隻會更多、更快速、更隱蔽。”
本來設計工匠就是要讓人有來無回,第一關是岔路口,如果從漫長的兩個多小時的地下河中活下來了,來到沾滿重金屬的蚰蜒長明燈區域,隨著重金屬中毒,人會產生幻覺、器官衰竭,就算不往前走了,也會死在這個地方。
現在反而是他們沒有選擇,不想死在重金屬中毒之下,就得繼續往前走,甚至要走得快一點。
“那要是前麵還有劇毒的機關呢?”蘇雲擔憂地問。
“我們這裏,隻有您、林琅、車大師和那朵鈴蘭會中毒,您的身體不齊全,怕是最快中毒的,依我看,館長還是盡快,把身體補全才行。”燒火師傅說得很小聲,語氣中都充滿了擔憂。
蘇雲垂眸想了想:“沒事,很快就全了。”
一盞長明燈裏隻有百來隻蚰蜒,現在已經跑的跑、死的死,於是大家又圍到了蘇雲身邊,等著她做決定,看到底怎麽走,她要是現在想打退堂鼓,也沒人會怪她。
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蘇雲直接說:“車大師、林琅,算吧,盡快,這裏是重金屬中毒,後麵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劇毒機關,我們不能拖,不然一旦積累的毒素多了,很難再活著出去。”
車緒鳴收起了玩鬧的神色,直接在地上畫起了八卦陣,那是基本功,但能算出多少東西來,得看自己的本事,一般來說得對比著羅盤算,那樣比較準,沒有羅盤純靠口訣,不一定能算出對的結果來。
林琅則是持劍在一旁防備頭頂上的一盞盞長明燈,那些蚰蜒渾身沾滿了重金屬礦物的粉末,隨便掉一隻下來估計都不好受。
在兩人推算方向的時候,蘇雲也在辨別方向,隨後走到了地下河邊,無論是在地上還是地下,河流的方向很重要,水流一般隻符合兩條規律。
東流到海和水往低處流。
蘇雲在地下河邊蹲下,觀察著水流的方向,思考那到底是東邊還是往低處走?
如果是往東邊,那有點不太符合龍脈的地形,按照他們來之前畫的地圖,這條龍其實是西南、東北朝向的,眼睛在偏西南的位置,如果是直接往東流,那就等於是流出了龍脈。
地下河流出龍脈就很難再運轉祭祀坑內部的機關,換句話說,如果地下河流出了龍脈的範圍,那等於是距離出口很近,會有離開的機會。
所以,地下河水的流向,一定不能是出口,得往深處走,才能把祭品跟盜墓賊往祭祀坑引。
反其道而行之,估計也是死路,隻會越走越深,地下河源頭肯定狹窄,無法倒退的話,自然是死。
蘇雲心中有了計較,再回頭去看林琅兩人,問:“你們算好了嗎?實在不行,我們順著河流走試試。”
林琅跟車緒鳴都沒回話,專注地看著地麵上的八卦陣,過了好一會兒,車緒鳴神色凝重地看向蘇雲:“蘇館長,問題大了,沒有方向。”
聞言,蘇雲心下一沉,麵上沒表現出來,直接問:“具體說說。”
“我跟林琅都走了一遍八卦陣,按道理來說,加上方位、時間,我們應該能算出出口或者入口在哪裏,但奇怪的是,不管我們怎麽算,都是循環。”
“循環,就等於沒結果,可以一直一直往下算,另外一個意思,就是鬼打牆,但不是鬼打牆的話,還可以說是……迷宮。”蘇雲回憶著類似卦象的解析,心中深深歎了口氣。
車緒鳴微微頷首:“沒錯,迷宮的話,就很難找到出口以及入口,不如說,從我們進來這片雨林開始,已經踏進,這巨大的祭祀坑中了。”
雨林何嚐不是一座巨大的迷宮?進來的人九死一生,全部都可以被當做是祭祀品,祭祀雨林、祭祀龍脈、祭祀……深埋地底的神明。
蘇雲看著地上的八卦陣良久,說:“再打一盞燈吧,這次想辦法接住了,讓燈完整落到地下河裏,像小船一樣,我們跟著蚰蜒走。”
聽完,眾人眼睛一亮,車緒鳴興奮道:“對啊,我們是外來的,對這邊不熟悉,剛才蚰蜒掉到河裏跑得那麽快,說不定知道什麽,不管是找到出口還是找到大本營,我們都不虧!“
能找到出口最好,算是一條後路,就算沒找到,也可以跟著蚰蜒往深處走,隻要接近祭祀坑,說不定他們就能找到線索。
為了不驚動長明燈裏的蚰蜒,這次去打燈的是鬼新娘,她用紅色的絲線直接織了一個網兜,割斷長明燈彎鉤之後像玩提線木偶一樣將長明燈緩緩落到了河麵上。
長明燈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魚,延長的魚尾巴就是彎鉤,紮到任何地方都能吊起燈盞,魚身則像是從脊背劃開一樣,水滴形狀的燈盞裏,裝滿了發光的蚰蜒。
燈盞落在水麵上,鬼新娘就收回了自己的紅線,大家趕緊走到河邊盯著蚰蜒,隻見燈盞往下沉了沉,沒完全被河水淹沒,而且隨著河水往前飄,蚰蜒似乎發覺了位置不對,焦灼地在燈盞裏爬來爬去。
就在這個時候,對岸的傳來淩冽的破空聲,一道白影劃破寂靜,直奔蘇雲的臉而來,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蘇雲一抬手,抓住了擦著自己臉頰過去的白影,熟悉的手感,讓蘇雲輕輕挑起眉頭。
不等其他人詢問蘇雲是否有恙,對岸緊接著又是一陣打鬥聲,激烈到地下河麵都在波動。
蘇雲緩緩放下手,看到自己手中熟悉的白骨黑麵折扇,不過下麵少了那枚黑白兩色環龍玉佩,輕輕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