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事情過去好幾年, 現在說什麽都是馬後炮,他們甚至不知道桃花妹去了哪裏,烏瑜聽到的消息也止步於桃花妹兒子死了、孩子畸形, 之後桃花妹不知所蹤。

眨眼間天就亮了, 熬了一晚上沒睡的烏瑾跟烏瑜卻睡不著了,本來困得能閉上眼就昏過去,現在滿腦子都是桃花妹和她那個忘恩負義的丈夫。

蘇雲喝完自己茶盞裏已經涼到發澀的茶水,說:“所以, 我得去親自見一見無名茶館的大師,我想問問他, 如果他真的能算清楚,想來也是知道桃花妹結局的, 那他當時給出那道符, 是想做什麽呢?”

相信這件事的隻有蘇雲, 桃花妹曾經來求助的是蘇雲,是以, 現在隻有她還能去找大師,問一問對方到底是有真材實料, 還是半桶水坑蒙拐騙。

烏瑾心情沉重地點頭,將無名茶館平時大師出現的時間表轉給了蘇雲:“好, 我現在把他出現的時間表轉給你,到時候你挑著時間去問問,無論怎麽看, 都覺得桃花妹太慘了, 如果可以, 問問大師怎麽讓那男人把這些還回去吧,不過蘇雲你別插手啊, 我聽說這種事是要擔因果的。”

之前不懂,還覺得蘇雲讓胖男人在醫院中風很帥氣,可是隨著這幾天去找到打聽消息,烏瑾才明白,這其中彎彎繞繞很多,你做了多少都是要還多少的,以至於那些大師來接單都叫價很高,形成一種有所付出才有所得的循環。

而蘇雲現在相當於是沒有任何利益與付出就幫了他們家、損害了胖男人,又要去幫桃花妹的話,烏瑾很擔心蘇雲會遭報應。

老天永遠這麽奇怪,替天行道的總在倒黴,做了渣滓的卻可以禍害遺千年。

蘇雲衝烏瑾無所謂的笑笑:“放心吧,我沒關係的,因為啊,老天欠我的太多,現在我可以囂張一點。”

烏瑾並不讚同:“那也要小心一些,有福就應該平平穩穩地過日子,誰知道哪天老天就看你不順眼了呢?”

“就是就是,蘇雲啊,你從小就逞強,以前蘇家偶爾對你苛刻的時候你也一個人硬撐著,其實我們都準備好給你送東西了,但你從來沒吭聲過,今時不同往日,更謹慎點好。”烏瑜也跟著勸道。

聽了烏瑜的話,蘇雲反而好奇起來:“我什麽時候被蘇家苛責還硬撐了?我隻記得我從小就快樂成長啊。”

烏瑜嘖了一聲露出一副“果然你已經忘記了”的表情,直接說:“好幾次啊,我們都聽說了,你在家受罰了,蘇家不給你飯吃,說讓你跪祠堂,什麽時候認錯什麽時候可以吃飯,我們聽說了,就想著要不要接濟一下你,結果你好端端出來了,一副從來沒被受罰過的樣子。”

蘇雲聽著也滿頭霧水:“沒有啊,蘇家什麽人敢罰我啊?他們不要命了?我從前是順風順水富貴命,他們要是敢罰我,自己家公司要倒黴的,簡單來理解就是,我從前的命格為,誰讓我不高興了,老天就讓他不高興,蘇家知道我的命格,所以根本不敢有任何讓我不高興的地方。”

要不是這命格強大,蘇家也不會選擇讓她來頂替蘇芸,隻有這麽強的命格才能讓老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管,同時做到命格互換,但凡她命差一點,當時都不會被蘇家選中。

聞言,烏瑜直接抓腦袋,他熬得眼睛都紅了,可甚至還是清醒的,不覺得自己記錯了,他看看疑惑的蘇雲,又看看沉默著不說話的烏瑾,堅持說:“不,一定有的,我們還有聊天記錄呢!”

隨後烏瑜直接掏出手機開始翻好幾年前的記錄,這幾年手機更新換代,許多記錄早就沒有,更何況蘇雲滿二十歲沒多久就離開了蘇家,從此當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寡女大學生,身份變化都沒讓她心情變壞一點,照樣敢誰來踩她一腳,她就整回去,囂張依舊。

烏瑜翻來翻去,隻翻到一條,就是蘇雲離開蘇家前,上大一的時候,他趕忙說:“喏,就是這個,你剛上大學,報的計算機係,蘇家不滿意,他們想讓你報經濟學或者金融,將來好給蘇凜大哥當副手,你不願意,就跟蘇家吵了好幾天,後來蘇家才妥協。”

聊天記錄是烏瑜跟另外一個富二代,那人蘇雲有點印象,對方是個很懦弱又稍微有點杞人憂天的男生,平時跟誰都玩不到一塊,大家說他娘娘腔,還學的服裝設計,什麽難聽話都往他身上扔,不過他卻是蘇雲沒打過的小孩兒之一。

從僅有的記錄看,是烏瑜群發了消息,說自己打聽到了蘇雲又被罰了的消息,問大家這次蘇家能抗幾天,或者蘇雲需不需要他們去救命,然後對麵的男生就說,專業的事肯定要自己喜歡,他想去找家裏長輩去說情,被烏瑜勸阻了。

因為烏瑜覺得,這種事外人越勸家長越容易逆反,不如他們去蘇家長輩麵前多晃晃,順便讓家裏人給說些自主選專業才好的話,大不了將來繼承家業的時候,再去考個MBA,又不是什麽大的難事,現在孩子還小,順著他們的喜好來,將來懂事就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在兩人聊完三天後,忽然就慶賀他們的計劃有用,蘇雲果然如願上了計算機,對麵男生很高興。

蘇雲越看頭頂的問號就越多,十分不明白:“不是……你們說這些沒一個對的啊,蘇家根本沒人在乎我考什麽專業,他們也從來沒想過讓我進入蘇家的公司裏,你們想想現在被送走的蘇芸,她被認回來也六年了,念的是金融,可她有進公司嗎?”

在青雲山莊,蘇芸動輒就得拿蘇凜的卡付錢,而且她一句玩笑話就讓蘇芸被送到國外,很明顯蘇芸在家就是一個“掌上明珠”,屬於疼愛但絕對不會讓她繼承家業的所謂大家閨秀。

多數世家裏都是這樣,看起來可以給女兒一切最好的,結果到了分家產的時候,就說已經給了你那麽多了,家產當然要補償給兒子。

甚至普通家庭裏,都會在平時給女兒很多很多的愛和富裕生活,騙女兒對家裏感恩戴德,將來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把家產、不動產都留給兒子,甚至在女兒大學畢業後,多用一分都斤斤計較。

現在蘇芸就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曾經她是愛的結晶,蘇家珍貴的小女兒,所以為了她的命,蘇家願意給她找另外一個女孩兒來給她擋劫,可她到底二十年沒跟蘇家相處過,要感情沒感情,二十年過去,她父母也不再是曾經年少為愛上頭的時候,她如何能跟蘇凜這個有感情還培養了二十多年的繼承人比?

所以蘇雲覺得烏瑜的話很荒謬,蘇家曾經不在乎她,現在不在乎蘇芸,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才讓烏瑜覺得她偶爾會被罰去跪祠堂啊?

烏瑜傻眼了,他知道蘇雲是假千金後確實沒少去diss她,可曾經把蘇雲當大姐頭也是真的,結果現在告訴他,很多他以為是真實的消息,其實都是假,他一時間難以接受。

有什麽,比告訴八卦王者他的八卦其中有一部分是錯的更難受的?

反正對烏瑜來說沒有,他悲痛到失去理智了,腦袋磕桌子上發出難聽的悲鳴。

烏瑾聽得又想給他兩巴掌:“行了,你別哼哼唧唧了,誰讓你聽到什麽都以為是真的?不過蘇雲,這事說起來挺奇怪,烏瑜弄錯一兩件事還好,聽他這意思,似乎好多年前就開始了,難道是有人製造你在蘇家並不受寵的假象?”

“對!肯定是這樣!”烏瑜在蘇雲開口前就猛地跳起來,仿佛給自己的錯誤找到了借口。

認真說起來,蘇雲在蘇家那些年確實不算受寵,跟她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比的話,她在蘇家的生活,嚴格說起來,就跟蘇凜說“繼續她蘇家小姐的待遇”差不多,有待遇,但不算受寵。

蘇雲一直都不在乎自己在別人眼裏是個什麽形象,加上她日常囂張,還以為被人都隻怕她,沒想到,烏瑜他們會覺得她在家是被嚴格要求的。

思索一會兒,蘇雲緩緩道:“與其說是製造我不受寵的假象,不如說是坐實了我被蘇家當繼承人之一的可能,因為,像大學專業、要求嚴格這種事,隻有對我寄予厚望才會試圖讓我選擇更好更合適的,但事實上,蘇家沒人管我怎麽選,他們也從來沒想過我能繼承家業。”

從小蘇雲就跟蘇家感情不深厚,蘇家那邊是認為蘇雲不是自家的孩子,將來還要換回來的,萬一感情深厚,對自己親生女兒不好怎麽辦?

而蘇雲的性格裏就不在乎別人對自己好不好,她是那種永遠會以自己為世界中心的人,蘇家沒付出真心,她早早就明白自己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裏,所以更不在乎蘇家人的想法,從小到大都是自己做選擇。

烏瑾對蘇雲的話表示讚同:“這麽說的話就能說得通了,蘇家對你沒抱有期望,但是總得做出你受寵的跡象來,將來聯姻可以多要點聘禮,以蘇家角度來說,這是無本萬利的買賣,當然,現在被這麽推著走的,成了蘇芸。”

他們都不知道蘇雲從小就被抱來給蘇芸擋災,現在就按照蘇雲是被抱錯的情況來猜測。

對於蘇家做的事,蘇雲不打算說出去,主要是這個事情說出去特別像蘇雲為了不丟臉找的借口,仿佛特別在乎蘇家跟蘇芸的存在似的,她這麽驕傲的人,當然不會主動去說,蘇家覺得這事辦得不地道,肯定也不會說。

兩邊都不願意說,不如就讓所有人都誤會一開始是兩家抱錯了,僅僅是意外,沒有任何陰謀詭計。

烏瑜在一旁聽著,欲哭無淚:“那我豈不是成了人家計劃裏的一環?”

要不是有他這個大嘴巴,或許謠言還不會傳得那麽廣。

蘇雲好笑地安慰他:“沒事,事情過去那麽久了,估計沒幾個人記得,最重要的是,我已經不是蘇家的小女兒了,沒人會在意我曾經在蘇家是否受寵,別人隻會想現在的蘇芸受不受寵,這關係到他們要不要討好蘇芸。”

半個月大概很多人都要討好蘇芸,現在蘇芸被送走,不管謠言什麽樣,至少現在都明白,隻要兄妹骨科的謠言一直在,蘇芸就沒有回來的一天。

就連在二代圈八卦群裏的二代都沒想到,蘇雲那麽瘋,張口就來,直接把蘇芸給送走了,她消失幾年身陷真假千金的傳聞,再一出現就讓所有人都回想起了被蘇雲支配的恐懼。

關於無名茶館的事就這麽定下來,蘇雲自己去聯係,烏瑾應了一聲,拖著悲傷的烏瑜回去睡覺,他們本來就做好了一晚上不睡的準備,提前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情,可以休息一天,下午回市區,往後的日子依舊可以照常過。

蘇雲熬了一晚上困過勁兒了,幹脆繼續熬,等到中午再睡午覺,這樣不會弄亂作息。

烏家人中午還是沒能起來,蘇雲也沒讓人去叫,隻說留著熱的粥,他們無論什麽時候醒來都能有一碗熱粥暖胃。

沒有單子的殯儀館平時很無聊很安靜,鬼員工就是圍著蘇雲打轉,加上製作各種祭拜要用的元寶紙紮,自己做的話,會便宜許多,在外頭買就需要給別人手工費,反正大家都閑著,不如自己做,算是找點事情幹。

下午烏家人睡醒,跟蘇雲吃了頓飯又匆匆離開,成年人沒什麽自由時間,尤其管理著那麽大的公司,一家子的心血都耗在上麵,他們出問題,會導致成千上萬的人沒有工作。

小時候長輩總說,隻要考完大學就好了,考完大學就自由了,等上了大學,迷茫過四年,發現並沒有所謂的“考完大學就好了”,接著要麵對生活、婚姻、繁衍、年邁的父母、孩子、房貸,半輩子都在奔波。

人的一生好像被大學分割成兩部分,前麵充斥著學習與被掌控,後麵又被金錢和社會推著走,一輩子都沒有真正自由的時間。

擁有大量的金錢才可以過上自由的生活,比如蘇雲,比如烏瑜,他們就是純純的二世祖,不用擔心某天花完了錢養不活自己,不用擔心不工作會影響到別人,所以有時候蘇雲和烏瑜對比烏瑾,像是兩輩人。

好幾年沒幹過活,蘇雲覺得給烏姑姑辦完一場葬禮就掏空了精力,剛好無名茶館的大師出現時間要過幾天,她就在殯儀館裏擺爛,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十分自由愜意。

一擺爛就擺爛到了六月,蘇雲終於覺得,自己要是再不活動活動就躺化了,於是招呼上所有的員工,準備去無名茶館。

出發前蘇雲在院子裏做動員:“我們主要是去當客人的,到時候矜持一點,對了大師傅,如果茶館裏有好吃的,你記得多吃點,回頭可以複刻一下,就不用跑去買了。”

燒飯師傅點頭應下:“沒問題,隻要我吃過,就可以複刻出九成九的味道。”

剩下的零點一成是謙虛沒說滿。

蘇雲滿意頷首:“好,然後進去了記得不要跟我坐一桌,我怕嚇著人家大師,大家衣服也換換,穿日常一點的,茶館不比青雲山莊,開門做生意的,挺避諱我們這行。”

隨後員工們回去收拾了下自己的形象,男鬼員工們是穿非常直男的T恤休閑褲,都掛著自己的乾坤袋,像極了某些掛鑰匙串的“高質量中年男性”,林琅好歹年紀輕一些,回去換了蘇雲給他買的襯衫休閑褲,看起來像是普通的男大學生。

至於豔鬼跟鬼新娘,她們商量了一輪,換上了漂亮的JK裙,假裝是女高中生,不看眼睛,她們甚至給自己畫了張更年輕的皮,說出去會被人懷疑蘇雲雇傭童工那種。

一群人各有各的畫風,蘇雲習以為常地招呼:“差不多,就這麽走吧,別讓大師等急了。”

多年前去找大師得偶遇,現在大師可能是名聲已經打出去了,加上為了生活,是固定時間去無名茶館,想請大師幫忙,隻要排隊就行。

蘇雲提前在無名茶館約了位置,而且說明是要見大師的,茶館那邊就給安排了時間。

無名茶館位於城區中心,屬於寸土寸金的地方,剛開的時候蘇雲的同學們就猜測,到底是哪家的二代為了應付長輩開了這麽家茶館——二代們對創業也有鄙視鏈,認為做行業龍頭是最強的,其次是去開荒,最差的就隨便開個會所、酒吧、茶館,標榜高端,其實就是二代圈裏互相送錢玩。

不過討論多年都沒找出無名茶館的老板是誰,隻有個掛名的老板,是個職業經理人,從這種配置上看,確實無名,最開始讓大家願意去逛逛還是因為那個聽說很準的大師。

蘇雲在路上又睡了一覺,進城後被各種喇叭聲吵醒,在城郊久了,現在進城都忍不住感慨一句“大城市就是繁華熱鬧”。

保姆車緩緩停在無名茶館附近的地下停車場裏,眾人下車乘坐電梯可以直接到無名茶館門口。

茶館講究一個“靜”字,無論是多火爆的客人,在茶館裏都會忍住自己的脾氣,是以,從電梯門打開後,被折磨了耳朵許久的蘇雲總算覺得舒服不少。

按照計劃,蘇雲開了兩個包廂,一個是她去約大師的,剩下的員工們自己吃一桌,回頭事了,再電話聯係就好。

蘇雲進包廂前跟員工們說:“放心吃,吃不完可以打包,我把單子上的都點了一遍,大師傅,你任重而道遠啊!”

燒飯師傅頓時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十分重,他嚴肅點頭:“放心吧館長,我一定都吃個遍!”

對於燒飯師傅的本事,蘇雲有信心,她揮揮手就進了自己的包廂,此時大師還沒來,她就隻讓人上了一壺水果茶,後續的東西,可以等大師來了再說。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蘇雲算好了時間讓大家吃飯,所以是中午一點半到的,他們可以先吃一頓再跟大師談話,不過蘇雲擔心大師也會提前到,就幹脆讓員工們先吃,她這邊談好了再跟大師吃一頓也是一樣的。

當然,如果跟大師談得不愉快,那她會把大師送走,接著去另外一個包廂跟員工一塊吃。

無名茶館的水果茶不如燒飯師傅泡的,蘇雲喝了點就不想喝了,開始呆坐著懷念燒飯師傅的手藝,還有每天下午都不一樣的下午茶。

兩點十分,大師到了,果然是提前到的。

服務生帶著大師過來又恭敬地退出去,留下包廂裏的兩人互相打量。

大師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是個儒雅溫和的男人,留著長發在頭頂梳了個發髻,一如多數的道士一般,並不是所有道士都會像林琅那樣以為下山就要剪掉頭發融入社會。

而大師主要看蘇雲的麵相,打眼就先算了個大概的命盤,頓時有點懷疑自己的技術,可是他看麵相這麽多年,不應該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失手。

蘇雲看到大師穿的是青色道袍,青色道袍是道教的一種高級道袍,代表沒有徒子徒孫或者沒有未授職,但具有非常高的靈性,簡單點說就是有能力、不在道觀幹活,自己在外頭單幹,等到繼承道觀或者有徒弟後,就可以憑借自己的修行積累換黃袍。

道教中的道袍顏色象征意義有許多,平日裏如非重要場合,基本都是穿常見的黑色道袍,今天大師來約課,穿青色道袍是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有本事,而當初林琅穿紫色的道袍來,是證明自己的講師資格、有較高的資曆跟官職,也就是一觀之主的身份和他絕對能打的修為。

大師先一步打破沉默,走到蘇雲對麵的位置坐下,給蘇雲行了一個見麵禮:“蘇小姐,久仰大名。”

聞言,蘇雲挑起眉頭:“哦?看來我在二代圈子裏,依舊是無法超越的傳說,連大師這般常年失蹤的人都知道。”

“……”大師被噎了一下,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蘇小姐說笑了,貧道姓車,車緒鳴,轎車的車,思緒的緒,鳥鳴的鳴,蘇小姐今日,不妨有話直說。”

“車道長爽快,既然道長認識我,那我就不自我介紹了,這次約道長,就兩件事,我們先說第一件,十年前,道長給一個女高中生算了一卦,給了她一張五萬塊的黃符,可還記得?”蘇雲開門見山地問。

車緒鳴微微皺起眉頭,思索了好半晌,恍然想起:“蘇小姐說的是那個叫莫青桃的小姑娘?”

一直沒想起來桃花妹叫什麽名字的蘇雲猛一聽見,倒是想起了不少關於她的記憶。

正如之前蘇雲跟烏瑜說的,她跟莫青桃沒什麽交集,除了是同班同學,她們倆連話都說不到一起,往常最多的交流就是莫青桃討好地來問要不要一起吃飯、一起做早操、一起去……總之,在蘇雲這裏,她是個過分透明的女孩兒。

明明家世很好,卻十分自卑內向,從前蘇雲年輕氣盛,搞不懂就不去管,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對方可憐。

如果她能在一個更溫柔的環境中長大、遇見的都是些差不多脾氣的孩子,大概就不會遇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蘇雲恍惚了一下,點頭:“是她,我偶然想起來,當年,她在這裏找大師算過一卦,怎麽說呢,我倒是想聽聽大師對這一卦和莫青桃命格的見解。”

車緒鳴頓了頓:“原來是認識的同學啊,關於當初給她算的那一卦,我是實話實說,她命中犯桃花劫,而且是避不過去的,她現在的丈夫總能算計到她,命中注定的事,就算當初蘇小姐你心狠一些,沒去救人,她也會遇上別的男人,然後被害得家破人亡。”

這就是命中注定,一定會出現的桃花劫、家庭一定會因為她支離破碎。

一個人什麽樣的性格就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他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著莫青桃,她這輩子都沒有一個恩愛丈夫,除非把她腦子換了,不然她就是會讓男人騙到傾家**產。

蘇雲聽得一陣無語:“你怎麽不說自己學藝不精呢?”

什麽不能改變,不過是本事沒到家,或者不想賭才這麽說,當然,非親非故的話,蘇雲肯定也這麽說,隻是莫青桃有錢,隻要車緒鳴說了,她肯定會給的,哪怕百來萬。

桃花劫說難破是難破,卻也不是沒有辦法——做破財局就可以。

但凡車緒鳴當初提前給莫青桃做了破財局,就不至於三年後莫青桃被自己的丈夫坑到破財,那時候她的桃花劫是破了,問題是人也快被坑死了。

自古錢色不分家,就算是劫難也一樣,桃花劫一定會導致破財,如果先破財了,就可以反過來破桃花劫,錢可以再賺,桃花卻隻能錢來破,大不了先花錢破了桃花,回頭繼續賺錢,總比因為桃花直接把此生所有財都破了要好。

車緒鳴被蘇雲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投降一般說:“是,那時候我確實初出茅廬,稱得上是學藝不精,我也跟她說了,她那樣的命格,我但凡看見,都不會管的,是她哀求我說真的想算,我就隻能給她算了,這等桃花劫,輕則破財重則喪命,還是很多條命,我要是給她破了,我自己也要受影響的。”

世界上隻有真聖母對這種事無所謂,普通人都會趨利避害,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就像莫青桃家出事後流落街頭,甚至沒人願意收留她一樣。

你可以倒黴、落魄,但你不能因為一個男人落魄。

過去沒有戀愛腦、挖野菜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對莫青桃這樣的人生唯一的名詞就是道家歸類的“桃花劫”,命犯桃花,賠進去一大家子人,誰不害怕啊?

“她人生裏唯一一次強求大概就是讓你給她算一次命,問問怎麽辦,偏偏碰上的是學藝不精的時候,晚幾年,你都能想辦法給她破了,無非要價高一些,那按照你當初算的內容,她是在生產後死亡嗎?”蘇雲知道責怪不了車緒鳴,隻是她聽了那樣的故事結局,想找人抱怨而已。

車緒鳴歎了口氣:“你道術不錯,不過大概也記不清她的臉了,才算不到生死,確實,她沒死,到現在也還活著,不過……她出家了。”

在國內的語言體係裏,出家可以說是剃度當尼姑,也可以說是進道觀當道徒修行,一般來說,去大的寺當尼姑修行肯定蠻辛苦,因為佛家的規矩跟道家不一樣,佛家修什麽是按照寺內部的規矩來的,碰上當苦行僧的,就是一輩子辛苦。

至於道家,講究隨心所欲,主要是自力更生跟清修,隻有全真受佛家影響,規矩恁多,不然當道士除了要上課學很多東西,其實還是蠻逍遙的。

蘇雲覺得,這個選擇對莫青桃來說,其實不錯,便問:“當尼姑還是道士?”

“當神婆,也算道士吧,她生產後抱著孩子到處走,就碰上神婆了,那神婆是外地過來給孫子算命的,算完就準備回去了,剛好遇上,覺得命中有緣,就帶她走了,這麽多年,大概她也繼承了神婆的衣缽。”車緒鳴說著,心緒都輕鬆起來。

不管如何,當初莫青桃的桃花劫,終究因為他那個半吊子黃符開始,後來的發展他預測到了,卻無能為,知道莫青桃有個好的歸宿,他也能安心下來。

蘇雲聽著,也跟著鬆了口氣:“果然,隻要桃花劫破了,問題都迎刃而解。”

跟桃花劫男人生的孩子也會是桃花劫,莫青桃的兩個孩子都死了,對她反而是種解脫,不至於被一個男人絆一輩子。

很多女人命犯桃花犯一輩子,哪怕後半輩子都不接觸男人了依舊倒黴,就是因為帶了跟桃花劫男人生下的孩子舍不得送走,要是家裏有懂行的,肯定說什麽都會讓女人送得越遠越好,遠到一輩子都無法見麵,隻有這樣才能救下命來。

莫青桃一輩子的幸運估計都用在出生和死掉兩個孩子上了,這兩個孩子不會是她的責任,死亡原因也不在她,兒子被乞丐打死的時候她挺著大肚子無法阻止,二胎又是個畸形兒,隻跟父親的**質量有關,她可以很輕鬆、幹淨地迎接新生。

車緒鳴無聲笑笑:“是啊,人命中的劫難隻要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最怕的就是連環壓著的劫難,零零碎碎,解了一道又來一道,無窮無盡,非得死去不可。”

“聽大師的意思,是見過這種人咯?”蘇雲似笑非笑地問。

“至少跟蘇小姐來找我的緣由有些關係,明人不說暗話,蘇小姐另外一個目的,是烏家吧?”車緒鳴用篤定的語氣問。

跟有修為的人說話就是麻煩,互相已經算明白了前因後果,說什麽都仿佛在欲蓋彌彰。

蘇雲搖著折扇:“是,這段時間烏家在我那辦葬禮,有心的人都知道,不過是烏家姑姑不喜喧鬧,這才低調行事,大師既然算到了,那就給點消息。”

彼此都知道目的是什麽,車緒鳴算明白了還敢來,就隻能是為了送線索,不然他大可躲著不約。

車緒鳴沉默一會兒,直接說:“我也不怕你笑話,雖然我不知道到底你要找的人具體是誰,但我猜測,是被逐出師門的一個小師弟。”

聽完,蘇雲輕笑:“哦?這就開始逐出師門了?”

一般不想扯上關係,就說臨時工、逐出師門、黑粉反串,什麽話都一口氣說完了。

車緒鳴欲言又止地看著蘇雲,感覺跟她說話比出去打一架都累:“不是,真的逐出師門,因為他進入門派禁地,把千年老屍給放出去,我們門派有自己的功法,每一任門主都會做成老人家自己喜歡的東西,然後放在禁地裏,以維係門派香火綿長,必要時候可以拿出來用,但是,那個小師弟把祖師爺給放跑了。”

任是蘇雲思維敏捷,都想不到居然是這種展開,她幽幽問:“然後,你們就都去追祖師爺讓他跑了是不是?”

“當然,”車緒鳴苦笑,“祖師爺那是活了上千年的僵屍,這種東西放出去,就是危害人間,我們追了三個月才讓他老人家躺進棺材裏,等回到門派裏,哪裏還有小師弟的身影?”

這麽多年,倒也不是沒找過,可車緒鳴懷疑見鬼了,應是沒找到,每次算出來人在哪兒,過去人就沒了,一年又一年,他們自己都找累了,幹脆就變成了日常任務,誰出門在外修行碰上就去抓人,碰不上就算了。

本來這件事到此為止,祖師爺找回來了,師弟自己離開師門,就算到此為止。

結果前幾年,忽然就在車緒鳴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接單的大師出現,對方走過的地方也會出現黴菌,而且那個黴菌像小花一樣。

車緒鳴聽說這個消息就趕緊傳回了門派,問師父怎麽辦,是去抓人還是別管。

當時下的命令為抓人,然而正如一開始他們沒抓到,現在依舊沒抓到。

蘇雲聽車緒鳴說了一通他們宗門每次都沒抓著人的古怪,好半晌才說:“這麽難,不如請我幫忙?你想想,我雖說要幫烏家,可烏家是普通的世家,不沾鬼神陰私,帶上他們不太好,可如果是你們這邊給我下了單子,那我就師出有名了。”

聞言,車緒鳴愣了一下,他猶豫中帶著心動,嘴巴長合好幾次,還是沒一口答應:“這個……我們門派沒什麽錢,你看我給莫青桃算命也隻收了五萬塊,而且請外人抓捕自家逃跑的徒弟這種事,挺丟人的,得門主決定。”

“那你回去問嘛,我隨時恭候。”蘇雲說完,掏出一張西城殯儀館的名片推到車緒鳴前麵。

“……成!”車緒鳴拿過名片端詳一會兒,直接應下。

之後車緒鳴沒多留,下午茶也顧不上喝,匆匆忙忙走了,可能抓人這件事,對他們門派來說挺重要的。

蘇雲見他不打算留下跟自己吃飯,就找人退了這個包廂,轉而去員工那邊,進門後發現裏麵吃得熱火朝天,而且到現在,東西都沒上玩。

員工們看到蘇雲過來,七嘴八舌招呼。

“館長快來快來,我們給你留了好吃的!”鬼新娘趕緊起身倒茶。

“對對對,坐這裏,我把好吃的都留了一份給您!”豔鬼擦幹淨手扶著蘇雲在主位坐下。

男員工們則是紛紛把自己覺得好吃的都推到蘇雲的位置麵前,他們平時不愛說話,都是行動大於語言。

蘇雲坐下後按了按手,讓大家先別忙活:“今天就當是出來玩的,吃好喝好,事情呢,我們邊吃邊說。”

大家紛紛應下來,繼續努力吃。

無名茶館的菜單蠻長,蘇雲又都點了一遍,東西呢,不少都是中規中矩的,隻有偶爾一兩道糕點符合大家的口味,值得燒飯師傅回去複刻出來。

趁吃飯時,蘇雲隨口把莫青桃跟那個被逐出師門小師弟的事都說了一遍,問大家都有什麽想法。

燒火師傅一下子抓住了重點:“這麽說的話,從烏女士身體裏燒出來的千年僵屍棺材靈芝,是這個門派的祖師爺屍體上養出來的,館長我們回頭抓了人,是不是還得還回去啊?”

“所以我讓車大師回去說的是給我下單,不是找我幫忙,報酬的話,我要那個靈芝就好了,畢竟是助人為樂,要太貴不合適。”蘇雲矜持地說。

員工們:“……”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