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績優秀,乖巧聰明,而且越長越高挑漂亮的柏櫻很受靳女士喜歡,老師也對柏櫻特別好。看她從來都是寬大的校服,沒有一件女孩子們流行穿的衣裙,靳女士心裏是有些介意的,她給柏櫻錢,說是先生給孩子們的,你可以隨意支配,買喜歡的鞋子、衣服、文具都可以。

走過青春這條路的人都看得出,柏櫻不僅聰明好學,最重要還是標準的美人胚子,很大概率會成長為未來的白天鵝。

對柏櫻,靳女士漸漸有了更多別樣的關注和情愫,她對她也是真的很好。

有一次,柏櫻問靳女士,“您的孩子多大了?”

靳女士淡定的回答她,“我沒結過婚,也沒有孩子。”

柏櫻並沒刻意討好她,順勢做個幹女兒,而是換了話題,聊到了先生,“先生他,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先生是有大愛的人,他捐了很多錢,幫助過很多很多的人。”棠溪家將做慈善視為最重要的事,過分低調不做宣傳,靳女士身為拿薪水的員工,再清楚不過。

柏櫻追問道,“先生他,他……”

“不要問了。”先生何止是柏櫻的神,他也是眾多員工心中不同於世俗、偉大的神,靳女士當然不願心中的神被隨意討論。

資助孤兒的生活,給優秀的孩子提供更好的學習環境,使得他們有機會實現理想,過上更好的生活,這並不是幸運之神的眷顧,而是隱世獨居的棠溪先生精心又刻意的安排,他想每個人都好,他對每一個人也真的很好。

棠溪氏名下的資產繁多,他不需要工作,已擁有永遠揮霍不盡的財富。

古老的家族,早已不再專門從事某一行業賺錢,他們通過投資和收藏,早已穩穩的實現了財富增長,再也不必拋頭露麵去辛苦經營。有數十位專業的職業經理人,分門別類為棠溪投資、管理龐大到數不清的資產,財富於棠溪聿,自出生開始便隻是數字。

他不必為任何事煩惱,自然有人為他謀劃和推動所有。

從可以懵懂學習的時候開始,棠溪聿已經被母親指引與自己的這些“得力幹將”接觸,這麽多人,性別、年齡、經曆往往各不相同,隻有過年過節、發生大事的時候,大家才會特別齊全的相聚。

因為從小生病,身體單薄的棠溪聿氣場微弱、溫潤柔軟,卻是絕對的核心,他的一聲輕咳,永遠足夠肅靜全場。

那是刻在骨子裏的,他能夠從容麵對所有事的能力,讀書識字開始,他已經在被教導如何識人、用人。棠溪聿十幾歲已經心智成熟,關於選拔為自己可用之人,他向來不拘一格,沒有一成不變的規矩,所有調控尺度都盡在掌握。

從他出生那天起,便是正統繼承人,注定是目光所及之一切的主人。

在人口一千多萬的星城,棠溪一族不知道是不是最有錢的家族,但可以肯定,他們是最倒黴的有錢人。

他們財運鼎盛,做什麽都賺錢,不需要運籌帷幄,隨便做也賺錢,但棠溪這個姓氏就是子嗣單薄。從幾百年前開始,生育越來越費勁,每位繼承人都身體不好,多病又多難,壽命不長。

棠溪聿父親身體很不好,他十幾歲時父親已經去世,23歲這一年,因為意外又失去了母親。本就身體羸弱的他,承受不住悲痛,直接一病不起,休養三個多月,錯過了母親去世時的最後一麵,還好,他沒錯過母親下葬和百日祭奠。

即便在病**強撐著精神,棠溪聿也持續關注母親一直要求他做的,甚至督促他親自去做的事——做好基金會裏孤兒幫扶的具體事宜。

的確是深深受母親的影響,棠溪聿和母親一樣,做慈善事最重視教育,因為他重視,才有了那次,靳女士親自去孤兒院,帶柏櫻回來。

孤兒院長大的柏櫻,成績一直是最優秀的,卻從沒獲得過聖尼克的學習和生活資助。靳女士匆忙把她帶回來,安頓好之後馬上找到葛峰,問起為什麽前幾年沒有資助柏櫻的原因。葛峰倒是老實,滿口應承下來都是自己的錯,挑選被資助孤兒是他的工作,卻偏偏漏掉了柏櫻,這件事的確出了紕漏,他承認是自己工作失誤。

“聖尼克基金會”成立於棠溪聿出生那一年,會長廖畢生是棠溪聿信任的經理人之一,也是基金會中唯一有資格正式與他對話的人。靳女士是廖畢生手下眾多職員之一,負責基金會內最重要的、給未成年孩子們的資助事宜。

從一位有母親並且一直受母親照料的孩子,到失去母親,在一夕之間逼迫自己成長為獨立的大人,棠溪聿在幾個月時間裏依然無法適應,時常夢中驚醒,他需要心理醫生幫助,亦需要更多時間,慢慢調整失去至親之人之後的生活。

星城小有名氣的鋼琴家陳微與和棠溪聿同歲,因為同樣喜歡鋼琴演奏,他們成為了好友。

能結識棠溪聿,陳微與總覺得自己是用上了十二萬分的幸運,十分重視他這個朋友,這一天再次主動打來電話。

“阿聿,新開了一家粵菜餐廳,我試過了很不錯,你一定會喜歡,然後來我工作室,我給你彈新練習的曲子聽,好不好?”

“或者,我去你家,給你彈琴,你有興趣了,我們才出去吃飯?”

陳微與溫柔又有耐心,但棠溪聿顧不上這類可有可無的娛樂項目,他的聲音在電話裏依舊清淡又禮貌周全,“抱歉微與,我病了三個月,一直沒上課,今天要開始上課了。”

夏日的風和煦溫暖,炎熱酷暑進不到他的房間。

好久不上課,在小書房上了一個多小時課,棠溪聿覺得有些坐不住,因為身體虛弱,他出了好多冷汗,並開始陣陣頭暈,想來久病的身體還不適應長久的專注學習,沒辦法,隻得提前結束了課程。

家裏有專門照顧他的男護士,兩個人一塊兒來攙扶棠溪聿去休息。

抬眸看了他們一眼,他低低的聲音裏滿是頹唐,“我沒事,可以自己走。”

很慢很慢走出書房,張舒凝走過來拉住他的手,扶他坐在沙發裏,親自端了水來給他。

看他淺淺抿了一口水,神色樣貌並沒有什麽痛苦,張舒凝用熱毛巾給他輕輕擦拭手指,一邊輕聲問他,“課上的還順利麽?”

另外一隻手,被身邊男護士很有眼色的捧起,也細細擦拭著。

微微垂眸的棠溪聿坐的很端正,但他的手絲毫沒有力氣,隨意耷拉著任人擺弄,骨感纖細的一雙手,指尖有淡淡的青紫色,沒有一點屬於這個年紀男人的活力。

“小姨,我忘記了好多,還總不自覺用眼睛去分辨每一個字。”搖搖頭,他自嘲的笑了。

輕輕把他手放下,張舒凝更仔細的查看他臉色,出言安慰,“畢竟幾個月沒學了,別心急,更不要累到了。”

“嗯,好。”

“也許還有幾十年,也可能學了也用不到呢。”張舒凝和去世的姐姐一樣相信棠溪聿,認為他有足夠的承受能力處理任何事,所以,她很少安慰外甥,可看他如此明顯的情緒低落,才謹慎的勸了幾句。

微微側頭沒再說話,不知道棠溪聿在想什麽,沒人敢無緣無故打擾他。

小時候隻不過是近視,誰也想不到,十幾歲時他竟然因為一些幾乎被忽略的小狀況,診斷出患了世界公認治不好的眼病,據說是早晚會失明,究竟何時,醫生們也無法斷定。

十幾年間,做了無數心理準備,也做了更多現實工作,棠溪聿自己早已認命。

風吹過書房,他剛剛上課用過的那本書因為太過厚實而紋絲未動,原來是一本盲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