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嫁給未婚夫他爹2
回到闊別已久的宮中,蕭問闕絲毫沒有回家的感覺。
於他而言,在皇宮的記憶遠不如在戰場。
回到宮中,做什麽都有人侍奉,他反倒不習慣,打發了宮人,自個兒在寢殿睡了一晚,第二天疲憊盡消。
“陛下,太子殿下已經等候多時。”宮人來稟。
蕭問闕換好衣服,用過早膳,出了殿門,見到早早就等在外麵的太子,關切了一句:“這麽早,用過早膳了嗎?”
太子顯然對親爹的關懷十分受用,心情頗好地答道:“謝父皇關心,已經用過了。”
“那走吧。”蕭問闕隨手便把太子薅到身邊,太子雖覺得自己應該走在蕭問闕身後,卻對蕭問闕這樣顯得很親密的動作很喜歡,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今日到大朝會時,罕見帶著些許喜悅。
蕭問闕坐在大殿上,太子站在他身旁,蕭問闕仿佛絲毫沒瞧見殿內大臣們在他和太子身上轉動的視線,“怎麽都不說話?太子平日如何舉行朝議的,今日便也一樣,開始吧。”
話音落,又過了片刻,方才有人站出來。
朝中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剛剛打贏的那場勝仗,西夷被打怕了,丟了城池,死了部眾,最低二十年都無力再起爭端,目前極力求和。
楚國大勝之後,自然也要收貨勝利果實,後續的割地賠款,都需要商議擬訂。
蕭問闕先讓戶部把這些年的打仗消耗算出來,再根據這份數據,擬訂要的賠償。
打勝仗後,還要論功行賞,對此,蕭問闕並未和朝臣商議,而是直接一口定下,金口玉言,並不給朝臣反對的機會。
用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他是來通知他們,而不是來和他們商量。
禦駕親征數年,沒人比蕭問闕更清楚誰有多少功績,應有多少賞賜,因此,朝臣雖有疑慮,卻也並未提出反對,駁了蕭問闕的麵子。
最重要的事說完,剩下的要麽是短時間內得不出個結果,又或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大臣們不願意拿出來浪費皇帝時間。
蕭問闕視線掃了下麵的大臣一眼,淡淡道:“既無事,那便退朝吧。”
待他走後,眾朝臣才小聲和同僚道:“陛下久未回長安,卻威赫遠勝當年。”
“有此明君,你我至少能再為大楚效忠二十年。”
連首輔都如此說,其他人便是再有些小心思,此時也不便暴露,隻能附和幾句,順便一提:“若是陛下不再興戰事,便更好了。”
沒辦法,打仗燒錢,他們已經看到了四海歸一,也就更想看到盛世來臨。
太子德才兼備,監國數年,儼然有明君之資,他們隻希望這對父子能一直父慈子孝,莫生猜忌。
封賞一下來,長安城內皆是喜事連連,歡欣鼓舞。
唯有臨安王府,依舊大門緊閉,冷冷清清。
遞上來的拜帖都被管家收到庫房,送上來的禮物也都登記在冊,等到日後有機會再用等價禮物送回去。
樓風吟坐在後院的亭子裏,桌上擺放著各種花果茶點,而他手中拿著書籍。
“世子,宮中賞了許多金銀財寶,說是給您的添妝。”
“算算日子,您很快便要出孝了,您和太子殿下的婚期也該定下了吧?”小侍有些激動地說。
見樓風吟不為所動,小侍又勸道:“陛下就在宮中,不如您去問問?”
“陛下那麽喜歡您,回來後都不忘了給您賞賜,必然是記掛著您,記掛著臨安王府,您得到陛下麵前露露臉,才好讓別人看看,就算咱們府上隻剩下您,陛下也從未忘記過咱們府上。”
“……再過幾日。”樓風吟放下書,抬頭望向皇宮的方向。
“陛下剛回來,想必事務繁忙,我怎好在這種時候打擾。”
可你還可以進宮找太子啊,你是正兒八經的未來太子妃,又有陛下的優待,別說見太子,就是一直待在太子身邊,也沒有任何問題。
隻是不知為何,這兩年樓風吟越來越不愛去東宮,別人隻以為是因為守孝,可跟在樓風吟身邊伺候的人才知道,他們主子就是不想。
前些年每每從宮中回來,樓風吟都會有些情緒低落,如今不常進宮,反而更自在舒心些。
自那日親眼見到蕭問闕後,樓風吟便不那麽著急進宮拜見,知道陛下安好,他便足夠安心,願意等合適的時間進宮。
三日後,為慶祝大勝而歸,蕭問闕在宮中設宴,宴請百官。
樓風吟雖在孝中,卻也要代表臨安王府出席。
而這,便是他等待的合適的時機。
宮宴上,樓風吟的位置就在太子身邊,連二皇子都要在他之下,這等殊榮,宴上眾人無不豔羨。
然而他們轉念一想,這樣的殊榮是用樓家所有人的性命換來的,這樣的豔羨便減輕幾分,他們如今雖比不得樓風吟,可他們家中還有人才,未來尚有無限可能,可樓家卻永遠也止步於此,即便是太子妃如何?做了皇後又如何?樓家無人,未來隻會被遺忘,淹沒在曆史中。
開宴前,太子先代表眾人發表了一番對皇帝的歌功頌德,蕭問闕又說了幾句場麵話,誇過了太子和百官,才開始宴飲。
看著太子在今日風光無限,二皇子眼中的嫉妒根本掩飾不住。
“父皇,兒臣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一份祥瑞,今日特地呈上,祝我大楚千秋萬世,父皇壽與天齊!”
祥瑞現世,代表著楚國國運昌盛。
聞言,百官自然紛紛恭喜,誇了皇帝又誇二皇子,恨不得將那祥瑞吹到天上去。
蕭問闕看了一眼蠢兒子說的祥瑞,卻見所謂的祥瑞,不過是一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石碑,上麵寫著“四海歸,大楚興,天元定,負天命”。
這碑不過尋常,不尋常的是這上麵的第三句,不巧,太子的姓蕭名元謹,二皇子名元英。
這石碑說是沒別的意思可以,說太子將取代蕭問闕可以,說蕭元英是天命所歸也可以,還當真是一箭三雕,怎麽說端看情勢如何。
蕭問闕十分不想承認,這麽個隻會耍小心機的是他兒子。
他不和自己爭功績,不和太子比能力,整日就琢磨這些讓人貽笑大方的雕蟲小技。
還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在場眾人都在心中嘲笑,他卻沾沾自喜。
蕭問闕不想多看蠢兒子一眼,淡淡道:“好,賞。”
隨後將目光自然而然看向太子的方向,卻一眼便看見坐在太子身邊的樓風吟。
見到人,蕭問闕仿佛才想起那日見到鍾樓上的對方時,人還有點呆。
今兒近距離看,對方舉止規矩有禮,端莊穩重,沒了當日那股呆勁兒,反而像是長大了。
他笑了笑,將麵前一盤桃花酥推了推,“把這個給風哥兒送去。”
守孝期間,不能吃葷腥,樓風吟桌上沒幾樣能吃,筷子基本沒動過。
“多謝陛下。”他起身行禮。
蕭問闕卻是一笑:“怎麽幾年不見風哥兒更見外了?以前不都叫皇帝叔叔的嗎?”
樓風吟下意識看了太子蕭元謹一眼,想起對方曾經說的話,心中糾結半晌,到底沒能忍住心中愉悅,微微彎唇,“皇帝叔叔。”
蕭問闕點點頭,“今日宴會結束天色已晚,便留在宮中,還住你以前常住的披香殿。”
“是,多謝皇帝叔叔。”
皇帝叔叔不僅還記得他喜歡吃什麽,還像以前一樣待他,樓風吟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幾年前,爹娘哥哥還在,他整日在宮裏和太子永樂他們玩,把皇宮當成自己家的日子。
今日一整晚,樓風吟都很高興,絲毫沒注意身邊的蕭元謹似有些不高興。
宮宴結束後,樓風吟還被人叫住,“世子殿下,陛下請您去一趟,說是有東西要送您。”
樓風吟跟著內侍到了長樂宮,便見到蕭問闕正把玩著一把弓箭。
弓箭其貌不揚,甚至還有些舊,可從蕭問闕拉弓的動作來看,它的威力並不小。
“你來了。”蕭問闕招呼他,“過來瞧瞧。”
他將弓拿到樓風吟麵前,“這把弓怎麽樣?”
樓風吟走近,仔細看了看道:“它一定殺過許多人。”
“皇帝叔叔,這是你用的嗎?”
蕭問闕將它遞給他,“現在它是你的了。”
樓風吟一愣,卻沒伸手接過來。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自己幼年時跟著父親在戰場,一場勝仗後,小小的他被蕭問闕撈到了馬上,也不害怕,反而十分興奮。
“風哥兒以後要不要和你爹爹一樣厲害?想不想和叔叔一樣威風?”蕭問闕逗他。
才幾歲的樓風吟感受著在馬上馳騁的爽快,興奮地舉著小拳頭,“要!”
“以後叔叔教你騎馬射箭,風哥兒就能和叔叔一樣威風。”
“威風!”樓風吟一邊說話一邊喝風,蕭問闕撈得直樂。
之後老將軍聽說蕭問闕把自己小孫子帶著騎馬,把他叫過來訓了一頓,當朝太子在老將軍麵前,也隻有乖乖聽訓的份兒。
時隔多年,蕭問闕卻依然記得曾經的戲言。
“怎麽了?”蕭問闕笑問,“你小時候不是說,長大了要和你爹一樣,騎馬射箭,上陣殺敵嗎?”
“還是說,你嫌棄皇帝叔叔送一把舊的給你?那改日朕讓人給你重新打造一把。”
樓風吟連忙道:“不是不是,當然不會嫌棄,皇帝叔叔的弓,別人求都求不到,隻是……”
“隻是……”他抿了抿唇,低著頭,半晌才微微一笑,故作輕鬆道,“那不過是兒時戲言,做不得真,臣如今,不喜也不該舞刀弄劍,皇帝叔叔好意,臣心領了。”
蕭問闕眸光微動,指腹在弓身上輕輕摩挲,麵上卻不動聲色道:“這是朕曾經允諾你的事,你如今不收,是想要皇帝叔叔食言嗎?”
樓風吟頓住。
“風哥兒,這些本是你爹娘應當做的事,朕沒護住他們,讓你沒了爹娘哥哥,隻好自己將欠你的補回來。”
“你不要,便是不認我。”他連朕都不說了。
樓風吟眼睛酸澀,心裏又苦又甜。
他知道爹娘他們都是戰死沙場,與人無尤,可每當別人在背地裏說他是災星,克死全家時,他也會心有怨有恨,卻不知怨誰恨誰,最終當真隻能如那些人背後所說那般,怨恨自己,覺得或許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就是他克了全家。
太子說他是未來太子妃,處處都要學要改,要承擔自己應有的責任,不可如從前自由散漫,不可依賴別人,永樂會帶他玩,卻也拗不過太子。
隻有蕭問闕,會依然把他當成曾經需要護著的孩子。
蕭問闕笑著哄道:“好了,莫要哭了,天色已晚,回去睡吧。”
樓風吟帶著弓走了。
在他走後,蕭問闕的笑意微斂,“去,把太子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