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明雨上完
寒來暑往,生活偶爾會出現意外,但總體來說是平靜無波的。
虞明清一開始覺得,失去目標和支撐的生活會很麻木,會像行屍走肉,但是後來才發現,原來麻木到一定程度,一定時間,也是會有感覺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逐漸變得平靜,從前的一切,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都在心裏化成了水,水流流過時依然會有感覺,卻不再向從前那麽強烈。
在江折意死後的第一年,他經常會在夢裏驚醒,又或者是根本睡不著,獨自在深夜淚流滿麵。
到了第三年,這種時候基本沒有了,偶爾太想那人的時候,抽一支煙便能將情緒平複,繼續入睡。
到了第五年,虞明清幾乎沒有特別強烈地想念對方,想見對方的時候。
倒也不是不想,而是他對江折意的想念已經像水流一樣,滲透進了骨子裏,進去了生活的點點滴滴,每時每刻,再也找不出一個特別強烈的時刻。
那時的他,大概因為時間的流逝,徹底斷絕了江折意會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想法,他知道那不可能了。
又過了兩年,虞明清徹底感受不到曾經失去江折意時的痛苦,並不是忘了,也不是淡了,而是經過日積月累,經過千錘百煉,那顆承受過大悲大喜的心已經不再像從前那麽脆弱,它的痛苦閾值被提高了。
曾經的痛苦對現在的它來說,也不過是像過期的毒|藥,看著毒,卻吃不死人。
第九年,曾經為江折意和他工作過的司機因為家庭的原因辭職離開了本市,在此之前,被江折意雇傭,後來又被他雇傭的家政園丁等人,也已經陸陸續續有了變動,留下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虞明清曾經努力讓生活和環境維持著江折意還沒死時的模樣,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可以留住環境,卻留不住有思想有自主權有其他影響因素並非孑然一身的人。
公司也有許多人員調動,後來的新人越來越多,老人要麽尋求更高的突破要麽也有了生活的變動。
不知道從哪一次開始,虞明清突然發現,公司裏的員工們,連知道江折意的人都不多了,許多新人好奇他這個年紀為什麽還沒結婚,卻不知道他曾經是一個人的情人。
虞明清回頭再看,發現身邊最熟悉,待的時間最長的還是陳秘書。
對方現在已經升職,不再擔任秘書,而是成了公司二把手。
對方前兩年已經結婚,去年妻子剛剛生下一個女兒,現在朋友圈幾乎都是老婆女兒,和他聊天也總會被拉到這些話題,整個就是老婆奴女兒奴,還甘之如飴。
大概是時間太長,太熟悉,陳回舟在他麵前比別人多幾分親近,有些話也更能說出口。
這些年裏,也隻有他偶爾還會和他聊起江折意。
隻是時間讓人淡化了一切,再提起江折意的時候,陳回舟依然有些遺憾,但也僅僅是些許淡淡的遺憾,即便麵對虞明清,他也沒有了曾經的忌諱,他說起過去時的語氣甚至是輕鬆的,輕描淡寫,仿佛都不是什麽事,偶爾還能開開玩笑,他甚至已經忘了江折意的模樣。
虞明清知道,這很正常,畢竟就連江家的人都已經不再因為江折意的意外而感傷。
時間將人帶著往前走,隻有永遠留在過去的江折意一直在原地。
又是幾年後,江望年已經結了婚,生了孩子,帶著孩子去掃墓的時候,小孩兒會對著江折意的墓問:“爸爸,這是誰啊?”
“這個你要叫叔爺。”江望年的妻子說道。
孩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哇!爺爺好年輕啊!”
叔爺是什麽稱呼他不清楚,但是既然是爺爺輩,那應該就是他爺爺的模樣,但是墓碑上這個漂亮叔叔好年輕啊,“這個不是爺爺,是叔叔。”小孩兒固執地認為。
幾個大人淡淡一笑。
在他們走後,虞明清才來到墓前,這是他們這麽多年的默契,不在江折意墓前相遇。
虞明清點燃一支煙,他半截,江折意半截。
十幾年過去,江折意喜歡的香煙都已經改革升級,他不知道江折意會不會喜歡新版,便找了一些關係,捐了一筆資金,在聊天的時候順便表達了一下對這款香煙的喜歡,並且希望它能繼續生產的願望,它便一直保留了下來,即便再怎麽升級,這款也從未停止生產銷售。
許多年過去,他依舊在江折意墓前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他想說的,想告訴他的,早就在夢裏說過千萬遍。
從到來,到離開,虞明清也隻說了一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再想起江折意時,感受到的不是失去他的痛,而是和對方在一起那幾年的喜。
大概就算是當年,他也沒想現在想起從前那麽愉悅過。
時間,奇妙又可怕。
江折意走後的第十三年,一個尋常的周末早晨,虞明清像尋常一樣給自己煮了杯咖啡,一個人在陽台上靜靜坐著。
他想起從前江折意也是這樣,那時的虞明清並不喜歡咖啡,又苦又重口,還對身體不好。
但是江折意喜歡,對方喜歡坐在他現在坐的位置,喝著同一杯咖啡,隻是並不喝完。
虞明清一邊想一邊加糖,隻是這糖還沒徹底融化,他攪拌的動作就忽然頓住。
並不是他發現自己加錯了糖,而是……
他努力回想,努力回憶,那些記憶也依舊漸漸淡化,漸漸遠去。
他竟想不起江折意喝咖啡時的模樣了……
手中的杯子一鬆,杯子重新落在杯托裏,幸好沒碎,隻是那微微濺起的浪花不僅灑在了桌上,還濺在了虞明清衣服上。
雪白的襯衫染上了幾滴細小的咖啡漬。
他低頭看了看,連眉都沒皺,隻是抽出濕巾在有咖啡漬的地方擦了擦。
不過很快,他在意識到這根本擦不幹淨後,便進屋換掉了衣服。
他全程走神,直到穿上新衣服,仍然沒有緩解心裏的恐慌。
是啊,恐慌。
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感覺。
方才心空了的那一瞬,虞明清覺得自己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
原來他也不曾抗住時間洪流的衝洗,那些過往的記憶被衝刷淡去,即便藏的再深,再珍貴,也被時間一視同仁。
虞明清重新坐回陽台,開始仔細回憶起來,逐漸發現,他忘記的不僅是江折意喝咖啡時的模樣,還有江折意曬太陽、江折意給陽台的花草澆水的模樣,就連江折意最喜歡哪盆花草,他都不記得了。
有些事不能細想,一細想,便發現事實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他將手機裏江折意的照片投屏到牆上,一張一張翻看,隻覺得照片裏的江折意熟悉中摻雜了一絲時代導致的陌生和久遠。
時間間隔兩三年,便會有和時代不融的感覺,何況是已經過了十三年。
虞明清忽然感到一種被命運束縛,被時間裹挾的無力。
任憑他再怎麽想掙紮,也根本無力掙脫。
虞明清獨自驅車趕往西山墓地,也不顧正值夏日,時間還沒到中午,卻已經豔陽高照,溫度漸漸上升。
山上偶有微風,卻也隻是杯水車薪,無法緩解半點炎熱。
虞明清坐在江折意墓前,地上鋪著瓷磚,並不髒,但是被太陽曬著的瓷磚卻一點也不冰。
虞明清毫不在意,他在江折意墓前坐了許久。
“……抱歉。”
思來想去許久,他也隻有這一句無力的道歉。
虞明清輕笑一聲,無奈自嘲,“我以為我可以。”
他以為自己可以永遠記得江折意,將他的所有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事實證明,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時間的能力。
此時的虞明清已經沒了一開始的驚慌,這並非是因為他覺得這件事不重要,而是他發現,驚慌沒有意義。
已經發生的,即將發生的,都是他無法改變的,就像當年江折意的離開,就算江折意最後給他打過電話,也隻會像江折意想的那樣,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死去。
沒有第二種結果。
虞明清伸手觸碰墓碑上江折意的照片,照片是被嵌在裏麵的,還有保護罩,但即便如此,也無法阻止它的輕微褪色,和四周內壁的一圈斑駁痕跡。
虞明清早上照過鏡子,現在看著照片上的人,忽然發現對比對方,自己似乎更老一些。
這當然很正常,畢竟照片上的江折意是二十出頭的模樣,他永遠停留在了二十幾歲。
而虞明清如今卻將近不惑之年。
他不愛笑,平時也不會有劇烈的情緒起伏,臉上甚至沒有細紋,但歲月賦予的成熟是怎麽也掩飾不了的。
一陣微風從虞明清身邊吹過,像是輕撫過他的臉頰,溫暖愜意,像安撫,又仿佛是無聲之中有人回應。
虞明清微微閉眼,靠在江折意墓上,仿佛離對方越近,他才越安心。
*
深秋時節,公司迎來了二十年周年慶,在這個重要的日子,虞明清自然要出席,他的講話很簡潔,沒有影響到員工們的好心情。
作為本該和員工們一起慶祝的人,虞明清卻沒有多少喜悅之情。
他看著台上員工們花式整蠱領導,看著周遭的人笑得東倒西歪,他依舊穩穩端坐在那裏,眼睛看著台上,意識卻回到了二十年前。
江折意也曾坐在他身邊,看著公司成立。
隻是那時對方眼裏的情緒他已經記不大清,是高興還是羨慕?又或者是別的。
虞明清微微笑了笑。
這一幕被人拍了下來,上傳到了公司官網,作為這次周年慶的照片之一。
熱鬧喧囂結束後,取而代之的是**退去後的疲憊和寧靜。
從前的陳秘書,現在的陳總走上前,笑著對虞明清道:“先生,聽說小趙請假了,今天正好有空,我來給你當一回司機吧,好多年沒給你開過車了。”
虞明清知道,自從有了女兒後,陳回舟就基本不喝酒了,即便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他也是喝的飲料,也不用擔心他會酒駕。
“行。”他答應了。
坐上駕駛座,陳回舟就跟打開開關似的,聊他的女兒聊個不停。
虞明清揉了揉額頭,嚴重懷疑對方上他的車就是想找個人炫耀自己女兒。
“先生,你也老大不小了,江先生都走了那麽多年,你守了這麽久也夠了,未來還有幾十年,你總不能一直孤家寡人,那多寂寞無趣啊。”
虞明清有些頭疼,不知道是不是無論男女,一到中年就喜歡操心別人的終身大事。
就算知道對方是好意,可是他依舊不愛聽。
聽著對方輕描淡寫地帶過江折意,虞明清心頭便有些鈍,他麵上不顯,隻是出聲打斷道:“我有點頭疼,幫我把音樂打開。”
陳回舟被截了話頭,隻好道:“好的。”
他打開音樂,婉轉悠揚的音樂聲在車內響起。
虞明清還沒鬆口氣,便聽到了一句似哭非哭的戲腔,“十年生死兩茫茫……”
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散去,在周年慶上沾染的一身紅塵氣息也瞬間消散。
他整個人都被帶到這句詞,這聲調的意境中。
十年生死兩茫茫……
他抬頭望著窗外的天。
眼中似匯聚了星光。
*
“喂?”
“小貓兒一直哭?怎麽回事?”陳回舟的聲音有些著急。
“好好好,你先別急,我等會兒馬上回來!”
虞明清見他掛斷電話,十分理解道:“孩子病了就先回吧,我自己開車回家。”
陳回舟有些不好意思,連連道歉,“真是對不起,你看我這是……我也擔心情緒不對開車出岔子。”
他把車子靠邊停下,“那先生,您路上注意安全,我打車回家了。”
虞明清點點頭,看著陳回舟上車,虞明清才開著車往家裏走。
已經是晚上十點,越往離市中心遠的地方走,車子越少。
虞明清沒喝酒,但到底受方才的影響,情緒有些低落,車子開得不快。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經曆多少個十年,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那麽多年的意難忘。
他忽然很想江折意。
是最近一段時間裏的最想最想。
車子上了高速,沒多久,迎麵而來一輛大貨車。
虞明清正要離那條道遠一點,餘光卻隱約瞥見路邊的小道上有一個老人抱著小孩兒過來,那輛大貨車也不知道為什麽沒開燈,老人似乎耳朵不好,貨車靠近也沒聽見。
急轉方向盤撞向大貨車的那一刻,虞明清其實並沒有多想,甚至心情都很平靜。
時間太短,短到根本無法思考,也來不及有什麽複雜的心緒,直到大貨車被撞停,而他連人帶車衝進了江水裏。
掉在江水裏那一刻,他的腦子裏想的竟然是當初江折意車禍時,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仿佛渾身都被震**過一遍,很疼。
他卻覺得自己還能忍。
他的身體和大腦仿佛分成了兩個部分,身體說好疼,大腦說,疼就疼吧,不用管它。
玻璃碎片在他臉上留下了道道痕跡,有深有淺,大腦有短暫的暈厥,直到河水從車窗灌進來,車子逐漸被河水淹沒。
虞明清整個人泡在水裏,陷入窒息的危機,他才清醒過來。
虞明清身邊的江水被鮮血染成了淡紅,他睜了睜眼睛,卻什麽也沒看清。
水裏使不上力,他試著掙紮了一下,卻隻是讓車子越陷越深。
當水徹底將車子淹沒時,他心裏竟然是鬆了口氣。
他的腿被嵌在車子裏,仿佛被什麽刺穿,他卻沒去看到底是什麽情況,隻是覺得似乎是真的出不去,似乎也是真的逃不開。
虞明清心安地想,他真的有試過自救,他真的有努力活著。
要是有機會見到江折意,他也毫不心虛。
當意識真正沉淪消失之前,虞明清唇邊似乎掛了一絲看不見的笑意,連閉上的眼睛都那樣安息。
最後的最後,他腦海裏隻有一句話。
等見到江折意的時候,他可以十分坦然地告訴他,自己不是因他而死。
他虞明清,不是因江折意而死。
不是……
……
熾烈的陽光曬得人發暈,虞明清隻覺得眼前的日光好刺眼,即便他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它的威力。
他下意識微微皺眉,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明媚的陽光。
模糊的意識漸漸清晰,先前發生的一切也逐漸回籠。
地府也有太陽嗎?
鬼魂不怕日光嗎?
死亡前的感受還那麽清晰,此時的疲憊和饑餓也不遑多讓。
他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穿著,也沒有鏡子給他看年輕了二十年的容貌。
他的眼睛被太陽刺得有些疼,虞明清下意識抬手擋住眼前的陽光。
這一擋,虞明清的視線自然而然地向下移,隻一眼,便再轉不開目光。
不遠處,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迎著光走來,他的渾身都好似被太陽籠罩,亮得麵貌都有些模糊不清。
可虞明清卻依然能從對方熟悉的身姿舉止中,一眼窺見本質。
對方越走越近,越來越清晰。
紫色的衣服為他添了幾分嫵媚,而他的神態氣質更讓他隨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能勾人心魄。
他一步一步,走到虞明清麵前,直到雙方隻有半米的距離,才停下腳步。
兩人四目相對,虞明清身後被查封的樓房成了這一幕的背景。
江折意抽出一根煙,點燃,嫋嫋煙霧升起,仿佛籠罩在兩人間的朦朧迷霧,讓人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裏。
虞明清將腮幫咬出了血,疼痛在口腔內蔓延,才令他的神誌稍稍清晰。
江折意將手中的半截煙遞給他,虞明清伸手接過,從始至終,視線都沒移開過對方身上半分。
眼前的江折意沒有多年前的尖銳的棱角,明明是那時的麵容,卻比那時的他更多一分溫和。
江折意看著他將煙抽完,勾唇笑道:“抽了我的煙,就是我的人了。”
他像從前那樣,伸手捏著虞明清的下巴,“虞少爺。”
“你要是願意,我有棟房子,剛好可以裝你。”
虞明清雙眼泛紅,微微眨了下眼睛,像是要隱去那股澀意。
隻是最終也不過是徒勞。
過去十幾年,香煙擁有鎮定他情緒的作用,隻是不知道是因為這具身體沒吸過煙,還是因為眼前熟悉的人,熟悉的情景,讓香煙的鎮定作用失了靈。
他抿了抿唇,咽下口腔中的血沫,才淡聲道:“……我願意。”
他眨了下眼睛,聲音低啞,像壓抑著千萬情緒。
“我願意……”
一把將江折意攬在懷裏,小心翼翼吻上對方的唇,似乎怕將美夢驚醒,呼吸交換間,他們仿佛衝破了生與死的距離。
江折意順從地任由他親吻,並給予自己的回應。
他被虞明清死死扣在懷裏,仿佛要將他融進骨血,合為一體。
當時光流轉,當生死相依,曾經的一切都已經過去。
我在輪回路上等你,等你和我一起顛倒時空,改寫結局,這一回,無風無雨,晴空萬裏。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下個故事簡介】
抱歉,每次寫結尾都要超時,結局從一開始就定下了,很簡單啊,這個故事主要寫的是愛人死後的每一天,所以折意是真死,也是真不會複活,沒有靈異,故事就是從折意死,寫到小魚死,結局死後重生,時光倒流。
如果是快穿,我會隻寫到小魚死,但這是單元劇,說好的he。
至於折意有沒有重生,我覺得寫得挺明顯的哦。
下個故事暫定文案的③,我看看明天寫得順不順,寫得順就寫它,不順要改的話,我會連這一章作話一起改。
簡介:牧野是個網絡寫手,太撲街被基友攛掇去寫黃雯,寫了個開頭,因為太純寫得太xxj被噴,怒而棄文。
突然有一天,他發現家裏多了個人。
腰細腿長天使麵孔的雙星大美人眼巴巴看著他,“我來找我老公,你是我老公嗎?”
牧野:“……我是你爹。”
真的不能一夜七次攻&每天都想一夜七次受
ps:雙性受,結局可能生子,別問,問就是海棠標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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