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明雨上1
江折意死了。
收到消息的時候,虞明清剛剛將自己最後一個仇人送進監獄。
“小虞,是叔叔錯了,叔叔不對,你就饒了叔叔一次,我是你親叔叔,我要是去坐牢了,小棠和你嬸嬸該怎麽辦啊!”
一個中年男人跪在地上,一會兒拚命磕頭,一會兒抱著男人的腿苦苦哀求,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好不狼狽。
虞明清認真欣賞了片刻對方此時喪家之犬的模樣,欣賞夠了,才嫌棄地轉開視線,輕描淡寫道:“我可以救你。”
不等中年男人高興,便聽虞明清繼續說:“當然是假的。”
他說得輕飄飄,卻像是一下子將中年男人從天堂拖入地獄。
他渾身癱軟在地,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裏撈出來,身上早已經被汗水浸透,臉上的汗水還在不斷往下滴。
虞明清已經沒興趣看他遮狼狽可笑的模樣,他站起身,轉了轉手上的戒指,“叔叔,你把我想的太厲害了,我可沒辦法幫你掩蓋犯罪的證據,既然觸犯了法律,當然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不是嗎?”
冷峻的眉眼間盡是無情,像是高山之巔常年不化的積雪,被覆蓋了一層又一層,一年又一年,冰霜重重,不見半點溫度。
恍惚間,中年男人想起了幾年前自己似乎也這樣說過,“小虞啊,雖然你爸媽是我哥嫂,可我也不能徇私枉法啊,因為他們,這案子我也得避嫌,他們既然觸犯了法律,那就得受到法律的製裁,國家讓他們吃公飯,他們非要吃牢飯,我能有什麽辦法?”
在被保安拖出去的時候,中年男人發了瘋一般朝著虞明清叫囂:“虞明清你個王八蛋!都是你害我!你個賣屁股的東西早晚家破人亡眾叛親離斷子絕孫!”
淒厲的聲音響徹整棟樓層,眾人皆垂首斂目,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片刻後,才有人聽到虞明清平靜的聲音,“將這裏打掃幹淨,我不希望留有一絲畜牲的氣息。”
陳回舟叫來保潔,保潔是個聾啞人,聽不到聲音,隻會幹活,對虞明清的畏懼不如其他人深。
虞明清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城市景色,車水馬龍,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就在剛剛,他解決完了自己最後一個仇人,兢兢業業八年,一切都在這一天成為定局。
他迎著陽光,微微閉眼,陽光對著他灑下,在他身後的世界裏,留下斑駁的光影,像是他曾經留下的足跡,正在一點一點往後退去。
忽然有一瞬,他不知道自己將來該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像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隨著風飄**,無所依托。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問:“碧海灣的房子準備好了嗎?”
陳回舟恭敬回道:“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入住。”
他看著虞明清的背影,“先生,您今晚就要搬嗎?”
虞明清指尖微癢,鼻尖若有似無傳來熟悉的煙草味,他皺了皺眉,沒回話。
手機亮了一下,是鬧鍾的聲音,中午十二點到了。
虞明清瞥了一眼,將手機收起,“回景苑。”
陳回舟正要打電話給司機,剛拿出手機,卻有一個電話先打了過來,不知對方說了什麽,陳回舟的雙眼驀地睜大,愣在原地半晌,拿著手機的手都有些顫抖。
直到虞明清耐心告罄,皺眉問:“怎麽了?”
陳回舟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猛地抬頭看向虞明清,“江先生……”
他飛快掛斷電話,緊張地看著虞明清,嘴唇顫抖,“江先生他……”
“江先生今早在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已經、已經在一個小時前不治身亡……”
……
虞明清仿佛瞬間耳鳴,那句話在傳入他大腦時自動消音。
“……你說什麽?”聲音輕得好似煙霧,一吹就散。
陳回舟低下頭去:“江先生他……他走了!”
虞明清眼睫微顫,眼睛卻停止轉動,血液也仿佛凝固,有一瞬間,仿佛是剛從冰箱冷凍層裏出來一般僵硬。
窗外劃過飛機飛過的聲音,天邊的雲也漸漸隱去,熾烈的陽光毫無遮擋,給予人酷刑,曬的人發暈。
不知道過了多久,虞明清才扯了下唇角,“……不要開玩笑。”
他的聲音還算得上鎮定,隻覺得自己剛才仿佛聽了一句天方夜譚,聽過便罷,沒在心裏留下半點痕跡。
陳回舟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說:“電話是江先生的在醫院的朋友打過來的,說、江先生……很快就要被江家人帶走了,您要是想,現在趕過去,或許還能趕得上見最後一麵。”
虞明清無意識緊了緊手心,緩緩低下頭,仿佛身體支撐不住大腦的重量,眼中是難得的一片茫然。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剛剛中年男人說的一句他本沒放在心上的詛咒,聲音在腦海中反複回放。
……家破人亡眾叛親離斷子絕孫。
虞明清緩緩閉上眼睛。
……
車子以最快的速度開往第一醫院,虞明清坐在車上,眼睛明明看著窗外,卻又好似什麽都沒裝進去。
他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中指上的戒指,冰涼的金屬感無法讓他混亂的心平靜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下的樓,怎麽坐上來醫院的車,等耳邊傳來一聲:“先生,到了。”
虞明清才回過神,眼神落在實處,看見了了車窗外那寫著第一醫院的大樓。
他下了車,越往急救中心走,醫院嘈雜的聲音越是不受控製地湧入他耳中。
“爸!爸!”
“醫生!快救救我爸!”
“醫生!護士!快救救我老婆,她肚子裏還有孩子,一定要救救他們!求求你們了!”
虞明清想到了幾年前,他也是這麽慌張地趕到醫院,最終卻隻從醫院見到了兩具剛剛蒙上白布的屍體。
醫生:“服用的□□量很大,送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
父母同事:“小虞啊,你爸媽雖然畏罪自殺,但案子還得繼續。”
“他們不是畏罪自殺!”少年壓抑著聲音。
父母同事:“唉,你還小,老虞他們真是的,怎麽就把你一個孩子拋下了呢。”
時隔八年,他又來到了這裏。
陳回舟和司機在前麵開道,勉強讓虞明清有個能通過的地方。
“醫生,今天東山路出車禍送來的人都在哪兒?”陳回舟抓著一個護士問。
護士指了指周圍正在哭喊的人群,“這裏都是。”說完就端著藥,腳步匆匆地走了。
陳回舟正想再找個人問問,卻感覺自己被一股大力推開,抬頭一看,就見虞明清快步朝著某個方向跑去,愣了一下,隨即和司機飛快跟上去。
虞明清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像個沒有感覺的機器,還自動屏蔽了周圍的一切,直到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虞明清!”
他抬頭望去,臉頰的汗水滴落在鎖骨,細微的涼意順著那一瞬間的接觸透入骨髓,讓他的渾身都有些僵冷。
舒玉眼睛還是紅的,看著像是哭過。
“去吧,拐角那間402。”
“折意還在等你。”
一句話,像是又給虞明清注入了動力。
他在等他。
是不是在說,他其實沒死?
剛剛那通電話隻是在嚇唬自己?
虞明清以前很討厭江折意戲耍自己,這一次卻無比期望江折意是在耍他。
告訴他,這隻是個玩笑或者惡作劇。
他懷著期盼走過去,剛過拐角,卻見到病房門口站著幾個黑衣保鏢。
他眼中的神色僵住。
一個少年從裏麵出來,雙眼紅彤彤的,卻在見到虞明清的那一刻豎起鋒芒,尖銳質問:“你來幹嘛?!”
舒玉已經去參與急救中心對其他人的救治,無法幫虞明清說話。
就算他在這裏,說話也未必有用,畢竟眼前這個少年才是江折意的侄子,是江折意的親人。
從幾年前,江折意非要和虞明清搞在一起開始,江家對虞明清就沒什麽好臉。
他們的態度很明確,不同意他們那堆破事。
江折意雖然從沒把虞明清帶回江家過,但虞明清什麽都知道。
他也不在意,沒見過情人還要和金主家人打好關係的。
但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曾經的想法有多天真。
情人是不需要和金主家人打好關係,所以他現在連病房都進不去。
“我要進去。”他聲音平靜,神色更是沒什麽變化,似乎就是在說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
江望年攔在病房門口,“誰允許你進去了!”
匆匆趕來的陳回舟幫忙周旋:“江小少爺,江先生出事,我們先生也很擔心,先生就是想看一看江先生,想來江先生一定也想見我們先生,您就通融一下,讓他進去吧。”
江小少爺仰起頭,“呸!小叔才不想見你!他最後一個電話都是打給我爸的!”
虞明清揪住江望年的衣領,一把將少年提到自己麵前,眼中的冷意竟是讓江望年不由自主一顫。
但他也不是吃素長大的,輸人不輸陣,當即對著保鏢們喊道:“愣著幹什麽?攔著他,不許他進去!”
保鏢們擋在病房前。
虞明清一把將江望年丟在走廊上。醫院的地板光滑幹淨,讓小少年滑行了好一段距離,一時間都沒能立刻起來。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來,虞明清已經和幾名保鏢打在一起。
保鏢們專業素質很高,但是虞明清也專門學過,學的還都是陰招,下手極狠,沒過幾招,保鏢們就感覺自己被打過的地方極疼。
虞明清他們也認識,知道對方不是普通人,當然不敢下狠手,這也導致明明人數超過虞明清好幾個,場麵卻依然僵持不下,甚至是虞明清占上風,他們隻能被動抵擋。
“讓他進來吧。”
病房內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病房外的打鬥停了下來。
虞明清微喘著氣,站在門口頓了頓。
“怎麽,又不敢了嗎?”屋內人似乎在冷笑。
虞明清抬腳走了進去。
剛進去的那一刻,室內的冷氣便湧了上來,將他整個人籠罩。
這種感覺,讓他聯想到了陰冷的地下停屍房。
走過拐角,虞明清看見了病房裏的人,以及那蒙著白布的病床。
腳下一頓。
抗拒的情緒瞬間充斥著他的心,讓他的腳下意識就想後退、轉身、離開。
不知用了多久,他才堪堪壓抑住那些情緒,卻依然沒往前走一步。
江折意的父母從他進來後,就沒抬頭看過他,就像過去一樣,他們無視虞明清,就好像沒這個人,虞明清也無視他們,這幾年裏,他們幾乎沒見過麵。
還是江折意的大哥江淮鶴淡淡掃了虞明清一眼。
他的眼睛也微微泛著紅,“有什麽話,就這麽說吧。”
“別怪我們狠心,小意走之前特地叮囑過,不許你看他。”
虞明清竟沒懷疑這話的真實性,憑江折意那樣的性格,不願意讓自己見到他的狼狽和醜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要看看他。”
虞明清聲音低沉,說得很輕,可江淮鶴還是聽到了。
他眼眸一沉,厲聲質問:“虞明清,你就這麽恨他,連他走後最後一點尊嚴都不肯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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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明清捏緊雙拳。
誰允許他走的?!
誰允許他死的?!
誰允許他不請自來,又不告而別的?!
“我說……”
他一字一頓道:“我、要、親、眼、看、他!”
那眼中迸射出的不顧一切的凶狠,讓江淮鶴心中冷笑。
原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弟弟都死了,從前的事似乎也沒必要計較,江淮鶴看著眼前的虞明清,既心疼已經去世的弟弟,又可憐還活著的虞明清。
“隨你。”他不攔了。
“是你非要看,怎麽和小意解釋,是你的事。”
他不攔了,虞明清心中積蓄起來的怒意沒了發泄的對象,一時隻覺得自己仿佛被棉花撞得暈頭轉向,眼前一花,心頭一空。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回過神,緩緩走上前。
越是靠近病床,他便越覺得冷。
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室內空調溫度太低,還是因為心裏傳來的陣陣寒意。
一段距離很短,可他卻走得很慢,腳下仿佛踩在泥潭裏,走得疲憊又艱難。
可再慢再艱難,也有走完的時候,在腿碰到床角的那一瞬,虞明清才恍然,這條路已經到了盡頭。
他的視線落在**,白布將床完整遮蓋,隱約能見到下麵有一個人影,辨不清性別,更看不見樣貌。
虞明清站了半晌才抬起手,要去揭那張白布。
動作間,扯動著身上的襯衫,因為劇烈運動產生的汗水粘在衣服上,剮蹭著他的皮膚,後背的傷口傳來些許刺痛。
虞明清動作微頓。
那是昨晚他們上床時江折意留下的痕跡。
大約是他們的第一次就很糟糕,開了個糟糕的頭,他們每次上床的時候都會弄得極狠,幾乎是兩敗俱傷。
昨晚的江折意動作比平時還要激烈。
他的身上不僅有抓痕還有咬痕,寸寸見血。
當然,對方也沒好到哪兒去,全身上下沒一寸好肉。
明明傷痕還是新的。而製造這些傷痕的人,卻已經躺在了這裏。
他的動作僵在原地好一會兒。
額頭的汗珠滑落到眼前,落在眼睫上,像眼淚,讓虞明清的視線有些模糊。
“怎麽不揭?”江淮鶴的聲音傳來,“是不敢嗎?”
虞明清非但沒有因為他的激將法而進行下一步動作。
他反而放下手,往後退了兩步。
“不是他……”他聲音低喃,視線卻仍落在**,似乎隔著白布,就能看清**的人。
“……這不是他。”這回聲音大了一點,仿佛更堅定了幾分,又像是在說服誰。
說罷,他便扭頭再不看病床一眼,轉身大步走出病房,沒有半點留戀。
**那個東西不是他。
不是……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直到再見不到人,江淮鶴扯了下唇角,他低頭抹了下眼睛。
江望年生氣地進來,“爸,你怎麽讓那個人進來了?還讓他看小叔?!”
“小叔明明說了,不許給他看,你這麽做小叔會生氣的!”
江淮鶴淡淡道:“他這不是沒看嗎。”
江望年一噎。
江淮鶴動作有些僵硬地拉了拉**的白布,就像是小時候給弟弟掖被子。
眼睛幹澀,鼻子微酸。
“你啊。”
“好歹沒養出個白眼狼。”
虞明清出來,陳回舟和司機便跟了上去,見虞明清匆匆往醫院外走,他們也隻能緊跟著,不敢提起江折意半個字。
出了醫院,下午的太陽光烤炙著大地,虞明清走到院子裏,周圍都是來來往往進出醫院的人。
這次大型連環車禍,死的傷的可不止一個兩個,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人,神情都是或悲痛或焦急。
虞明清和他們格格不入,仿佛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耳邊寂靜無聲,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沒有聲音的默片,影片裏的演員悲痛欲絕,聲嘶力竭,他卻什麽都聽不到。
他仿佛被這個世界隔絕開,獨自身處在一個空間裏,那裏的陽光同樣這麽烈,同樣曬得他眼前恍惚,大腦昏沉。
“先生!”
失去意識那一刻,他的耳邊似乎傳來一道驚慌的聲音,將他和這個世界重新連接在一起。
*
日漸西沉,天上隱約已經閃爍著幾顆星星,時常有人用講童話的語氣告訴別人,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還活著的人,不知道今夜的星星會不會多上幾顆。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讓**睡著的虞明清皺了皺眉。
他緩緩睜開眼,抬手就要摸自己額頭,卻扯到了手上紮的針。
痛感讓他的動作一頓。
虞明清眉心蹙了蹙,努力睜開眼睛。
守在床邊的司機趕緊上前給虞明清倒了杯水:“先生您醒了!”
“陳秘書回公司處理事情了,等會兒再過來。”
虞明清扶著貼著一塊大創口貼的額頭,抿了抿唇,幹澀的唇讓他端起溫水就喝了一口,胸口翻上來一股惡心想吐的感覺,“……我怎麽了?”
“您下午中暑暈倒了,倒地的時候磕到了頭,醫生說您身體脫水嚴重,給你掛了兩瓶水。”
醫生還說虞明清急火攻心,情緒起伏太大,司機沒敢說,就擔心提到有關江先生的事。
司機原來是為江折意工作的,後來江折意和虞明清生活在一起,漸漸的,他反而也是虞明清工作的時間更多,後來江折意就正式將他的職位轉到了虞明清的公司。
虞明清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還沒完全黑,但是已經暗了。
輸液瓶裏隻剩下不到小半瓶,虞明清扯掉了手背上的針,任憑鮮血湧出,從他手背上一路滑到指尖,凝聚,滴落,砸在地麵,濺出血花。
“不輸了,回家。”
說罷,虞明清便率先走出病房。
司機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匆匆跟上。
他小心看了虞明清的背影幾眼,腦海中回**著對方剛剛的那一聲“回家”。
過去那麽些年,他可從未從虞明清嘴裏聽到過這兩個字。
過去八年,虞明清從未把他和江折意住的地方當成家。
可現在,他卻說了回家。
司機眼睛忽然一酸。
他坐上車,開往景苑的方向,而虞明清並未提醒他改變方向。
證明他沒理解錯,方才虞明清口中的“回家”,確實是景苑沒錯。
當車子一路從市中心開往景苑的那棟別墅,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虞明清全程都閉著眼睛背靠在椅背,一言不發,他藏在黑暗的車廂裏,無法窺見半分神情。
司機將車子開到門口,卻怎麽也掃不上車牌號。
他降下車窗,對著保安亭招呼,讓他們開一下大門。
保安亭出來兩個人,小跑上前,不知怎的,神情有些尷尬。
猶豫了下才躬身禮貌道:“抱歉,虞先生,您現在不是我們這裏的住戶,不能放您進去。”
司機皺眉,“你們在說什麽胡話?”
他們在這裏住了八年,這保安又不是新來的,能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這裏的住戶?
保安被罵,臉上卻還帶著歉意解釋道:“17棟那棟別墅的業主是江先生,在江先生名下,目前江先生已經去世,臨終前將他所有的不動產都留給了他的家人……”
“江淮鶴先生已經讓人封存了那棟別墅,他說您可以約個時間,在他們的人見證下將別墅裏屬於自己的東西帶走。”
但他不能繼續住在那裏,也不能帶走那裏的其他東西。
江折意走了,連半點東西也沒給他留下。
四周一片寂靜,夏夜裏沒有風,隻有仿佛能將人悶死的悶熱,胸口憋著一股氣,消散不了,又吐不出去。
保安等待半晌,也沒能等到車內傳出誰的聲音。
正當他們想著要不要再說一遍時。
後座的車門忽然被打開。
兩條長腿從車上下來,踩在地上,在幾人的目光下,虞明清走到門口,站在那裏,朝著裏麵望去。
這裏距離他所住的那棟別墅太遠,其實什麽也看不到,但看著眼前熟悉的道路,就仿佛回到了那裏。
可現在的那裏,曾經他走過無數次的這條路,他卻從未想過會有被攔下來的時候。
此時的他隻能看,不能碰,隻能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遠遠望著,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保安現在甚至會來驅趕他。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外,站在緊閉的大門前,身形竟顯得有些弱小起來,隱約還透著一股無助和可憐。
月亮高懸天空,將他的影子卡得老長,長長的影子拖曳在地上,明明那樣堅定,不曾有半分晃動,卻讓人覺得看著有點脆弱和狼狽。
虞明清站了很久,又很短,仿佛度秒如年,又好似隻在一瞬間。
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隻知道,自己再一次沒了家。
即便他如今已經功成名就,擁有著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財富,可以隨意買下他想要的房子,可那都不是家。
時隔八年,他再一次成了喪家之犬。
而這一次,沒有人再把他撿回去。
………………
【別墅被查封,虞明清站在門外,滿臉憔悴,他跑了幾趟警局,想把父母的屍體帶回來,卻隻得到了警方“還要調查”“沒檢驗完“案子相關”等回複。
從前對他笑臉相迎的叔叔阿姨如今都閉門不見,等他回來,才發現連自己家都進不去了。
這會兒,虞明清倒是有些慶幸還沒把父母帶回來。
他沒有能安置父母的地方。
甚至沒有可以安置自己的地方。
他的家被封,家裏的東西也不許帶走,銀行卡也被凍結,隻有他的支付賬號裏還有點錢,但也不多。
他靠著牆閉著眼睛發呆,什麽也沒想,沒想將來前路如何,沒想今晚要睡哪裏,甚至沒想自己幾天沒好好吃飯,肚子餓不餓。
直到車子的聲音由遠及近,卻沒再重新拉遠,而是在他眼前停下。
虞明清睜開眼,便見到江折意從那輛銀色跑車上下來。
他一身紫色的衣服,耳朵上的紫鑽耳釘將他的麵容裝飾得更加精致,一頭灰藍色的頭發並不顯得非主流,反而有種漫畫人的漂亮,他的臉撐得起許多顏色,一點也不違和。
江折意邁著吊兒郎當的悠閑步伐朝他走來。
他揣著手,目光狀似漫不經心打量著有些狼狽的虞明清,慣來玩世不恭的眼裏竟仿佛有些許認真,“虞少爺,沒地方去的話,我剛剛得到一棟新房,可以裝你。”
他離得很近,近到虞明清能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也不知道剛剛抽了多少煙。
虞明清皺了皺眉,他討厭煙味。
見他皺眉,江折意笑容更深,“怎麽樣?考慮一下?”
虞明清掀了掀眼皮,麵上的疲憊卻無法影響他目光的銳利。
他動了動唇,朝著江折意平靜吐出一個字。
“滾。”】
作者有話要說:
【】裏寫的是過去,這個故事的受,結局之前,都隻活在小魚的回憶和【】裏,本來打算放在作話,但是想到很多小可愛喜歡隱藏作話,就放正文了。
目前是按劇情點更新,寫完那個劇情點是多少字就更多少字,夾子過後,要是字數不夠,就酌情加更,不過可能是兩天加更一次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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