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房間 一牆之隔

時針撥回前一夜。

林格沒想到林譽之會這麽大膽。

當初的他都是被動的那一個。

第一次親吻是林格主動, 第一次做也是林格主動,之前被“哥哥”這個身份困住的是他,他努力在其和愛人之間尋找一個合適的平衡點, 以至於林格有時都覺得他冷淡。

好像他們兩人之間, 注定有一個人熱烈, 另一個如水。

從前的水是林譽之,他給林格補習英語,希望她六級能一次性拿高分。林格的英語水平不錯,但聽力上的水平不平穩,忽高忽低。聽說下一年的六級就有了口試的選項,林譽之是建議妹妹去考的,盡管有些公司在招聘時不卡四六級的分數,但分數高一些, 總比低了好。

吃過晚飯就開始補, 林譽之很有耐心, 糾正林格的發音和一些語法上的錯誤。晚飯是林譽之做的,西紅柿炒蛋,酸辣土豆絲, 今年新結的蓮子和銀耳熬粥,他那些挑食的習慣早就強製性改正, T恤上有兩三滴小油點,林格沒有耐心了,就坐在他腿上, 盯著那幾個小油點看,目光能將這幾滴灼傷。

她在那個時候察覺到自己奇怪的偏好, 喜歡看林譽之不那麽一本正經的樣子, 喜歡看他偶爾的“瑕疵”, 就像這衣服上的油點。一個注重儀表的人,偶爾展露出、不那麽板正的狼狽麵,讓林格有種獨享這一麵的愉悅。

所以她騎在了林譽之腿上,裝模作樣地將手放在哥哥的咽喉上,振振有詞,解釋說自己隻是想感受一下他的發音;這種奇奇怪怪的學習方法最終還是隻有一個結局,林譽之被她強行按在座椅上,垂著眼認真與她接吻,或者扶著她的背,防止妹妹因為打哆嗦而跌落。林格的手指沒能感受到他聲帶的發音,反倒是其他地方深深感受到了兄長壓抑的洶湧。

那次補習後的六級考試,林格的確拿到一個極其優秀的分數。打電話給龍嬌報喜時,龍嬌喜笑顏開,讓她好好謝謝哥哥。林格的確也謝了,不過是以龍嬌絕對不會喜歡的那種方式表達了感謝。

林格在那時並不拒絕這種易得的快樂,兩個人的秘密關係中,她總是主動的那個。時過境遷,當林譽之在深夜敲響她房門時,林格一麵開門催促他快進來,一邊提心吊膽、鬼鬼祟祟地探頭往外看,在確定爸媽都不在後,才嚴厲地問:“你瘋了?”

林譽之隻穿了睡衣。

已經晚上十二點,爸媽早就已經睡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適合兄妹談心的好時間。林格關上門,心驚肉跳,又反鎖,她幾乎沒有反鎖門的習慣,手從門把手上挪走時,流了涔涔的汗。

一轉身,林譽之坐在她**,說:“我想和你聊聊。”

林格說:“不要騙人了,你當我是小孩子呀?還和我聊聊,你隻是想和我睡睡吧,說實話。”

父母的臥室離這一間不遠,她說得又急又快,生怕被爸媽聽到端倪。

林譽之說:“好吧,那我說實話。”

他看林格的臉:“我不喜歡王霆。”

林格說:“你和我說過好多次了。”

“以前是不喜歡,現在是討厭,”林譽之說,“尤其是今晚。”

林格坐在梳妝台前,繼續梳自己的頭發,她頭發長長了不少,最近睡覺前,都喜歡用一個大大的真絲發圈挽一挽:“反正沒有他,也會有其他人。”

她挺平靜的:“媽媽好像挺想讓我結婚的。”

“或許因為她最近身體不好,也可能是平時沒什麽事情做,把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林譽之說,“格格。”

林格回頭:“嗯?”

她睡衣的袖口寬鬆,那種在手腕處收緊的睡衣不舒服,摩擦得難受。這樣一抬手,肥肥大大的袖口往下滑,隱約露出小臂上一道疤痕的尖尖開端,像一棵蘋果樹上枯萎的樹枝。

“你怎麽想?”林譽之問,“你想結婚嗎?”

林格說:“我才沒那麽想不開。”

林譽之站起來,他從妹妹手中拿走梳子,親自為她梳理頭發,林格遞過去發圈,林譽之抬手接過,已經很久沒有給她紮頭發了,他的手在空中停頓片刻,才生澀又僵硬地把她那一頭緞子般的長發挽好,一圈又一圈。

“就算是結婚,也別考慮王霆了,”林譽之說,“他這個人,不適合你。”

林格指揮他調整自己頭發的固定角度,警惕:“你們出去的時候,他是不是說了什麽?”

林譽之的手壓在林格肩膀上,低頭:“沒什麽。”

林格說:“騙人。”

“是說了些話,”林譽之說,“不過……不太好。”

林格猜:“是不是和我們關係有關的?”

林譽之說:“格格,我不想讓你聽到這些。”

林格沉默兩秒,說:“他是不是提到了咱爸媽?”

林譽之轉移話題:“你想不想喝水?我出去給你接——”

沒說完,林格站起,扯住林譽之的睡衣,不許他動彈。她仰臉,看林譽之,小聲:“他是不是罵我們亂,倫?還威脅要告訴我們爸媽?”

“怎麽會,”林譽之皺眉,他捧著林格的臉,糾正,“我們不是亂,倫,格格。”

林格不說話,她胳膊上的疤痕似乎有了溫度,隔著皮膚燙她。

“誰再說這樣的鬼話,下次告訴我,”林譽之說,“別忍著,也別一個人生悶氣。”

林格微微側過臉,她看地板上的花紋,漂亮規整,一圈又一圈,很像她服藥後做的夢。

想睡卻又睡不著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就是這樣不規則、無意義的圓環並圈圈,彎彎繞繞,冷冷淡淡,猶如一種無機質,失衡後的代碼,亂糟糟線芯中的電流。

她直覺,這樣下去又要陷入糟糕的情緒,垂著眼,說了聲好。林譽之傾身,吻她的眼皮,他似乎格外中意這樣的方式,隔著薄薄眼皮來親吻她的眼球。

醫學上講,人體的免疫係統其實意識不到眼球的存在,而在眼球遭到嚴重傷害時,免疫係統會將眼球判定為異物並對它進行攻擊——這也是許多人在眼睛重度受傷後會摘取掉其中一隻的原因。有些情況下,倘若不摘除,另外一隻也會受到影響。

林格隻覺現在就是在麵臨,是否摘除“受傷的眼睛”。年少時的錯誤,兩人那尷尬的身份,她本身的心理創傷,林譽之唯一的親人。

她就是那個受傷的眼球,必須掩蓋好自己的行蹤,以試圖躲避免疫係統的警覺。

刀割腐肉和飲鴆止渴兩者之間,林格選擇了後者。

林譽之觸碰她耳朵時,她並沒有拒絕。

已經約好了和心理醫生的下一次會麵,不知下次談話中會有什麽,但現在的林格在兄長的愛撫下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麽多,她忽然想,如果一直這樣做情人,似乎也不錯,不必去思考將來如何,今朝有酒今朝醉。

林譽之的確隻有一小盒,兩個,特殊的包裝。臨時買不到,這個時間,也不方便買了讓人送上門,老人覺淺,容易被門鈴驚醒。不知怎麽,林格今夜的情緒格外高漲,那種久違的、如青春期般潮濕雨天的感覺將她包圍,她像是暴雨天猝不及防被淋了個透的倉皇小麻雀,自己抱著雙腿,腳踝搭在林譽之的肩膀,滑下去,又被他重重撈起。

不需要什麽複雜的語言,也無需複雜的姿態,就這麽一個原始的,傳統的,林格發狠,指甲抓破了林譽之鎖骨下稍稍一點,林譽之警告意味地扇了下被抬到離地的格子桃。

“別這麽明顯,換個地方撓,”林譽之說,“被爸媽看到了不好。”

林格哪裏還顧得上爸媽。

她不覺得會被爸媽發現,哪怕被扇了桃和兩隻小兔也沒收斂。不收斂的下場格外淒楚,淒楚到早晨又被林譽之推醒,東西已經用光了,林譽之不勉強她,隻借用了她的大腿,最後低聲在她耳側安撫著好格格,乖格格。

格格,格格,能不能再叫我一聲哥哥?還記得以前怎麽叫我的嗎?張嘴,說,哥哥,我喜歡你。

林格被他鬧得沒睡好,清晨給龍嬌開門時,還在不自覺地發顫,幸好媽媽沒有察覺到異常,看她樣子,還以為女兒是單純的時差沒倒好,終於不強迫她吃早餐。

林臣儒也起了,說小區外麵有家包子好吃,林譽之主動提出,跟他一塊兒去,也認認是哪家——爸媽年紀大了,以後還是他早起買。

林臣儒對此十分讚賞。

“現在的年輕人啊,都不愛早起,”林臣儒感慨,“不是操心你妹妹的戀愛嗎?我又找了幾個男孩子的資料,都是留在北京的好孩子,不過,像你這樣保持早起早睡習慣的不多。”

林譽之溫和地說:“現在大部分人工作強度大,屬於自己的時間少,能多多休息已經很不錯了。”

林臣儒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唉。”

他看著林譽之的表情,猶豫著要不要提林許柯的事情。

現下似乎是個很合適的機會,但……

林譽之自然地問:“您方不方便,給我看看您給格格選的相親對象?”

林臣儒不疑有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好友列表,他還細心地給每個人弄了備注。

A趙年(175,xx程序員)

A□□楠(180,xx運營經理)

……

有模有樣,分類規劃井井有條。

林臣儒一一指給他看,介紹,目前工作情況,家庭狀況和成員,學曆,甚至包括體重。

林譽之挨個兒看了一遍,說:“這些人看起來都不錯,但有一點——格格喜歡長得好看的,個子高的。”

林譽之點:“最後這個,隻比格格高10cm。”

林臣儒說:“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高,好看,條件好,同時都滿足這些的人很少。”

林譽之搖頭:“那也不能這樣將就,爸。”

“你們倆啊,”林臣儒歎,“我去年就問格格,看這個也不好,那個也不行,是不是和你相處久了,連帶著選拔異性的眼光都高了?”

林譽之微笑:“我的條件已經不好了,妹妹總不能找比我更差的。”

“你說得這是什麽話?”林臣儒正色,“要是格格能找到和你條件一樣的,那我和你媽做夢都能笑醒。”

“這樣啊,”林譽之點頭,不動聲色,“所以,如果格格選擇和我一樣的男性作為伴侶,您不會反對?”

“爸,您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