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敲門 竊情

王霆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 又惱又羞又氣,半晌,才終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王霆說:“連自己妹妹都能下手, 哥,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林譽之好像聽到什麽天方夜譚, 扯起唇角,笑了笑。

“糾正你一下,我們在相愛,”林譽之說,“別用這麽肮髒的字眼玷汙我和她的感情。”

王霆說:“玷汙?還用得著我玷汙?你敢現在進去,對著龍姨和林叔叔,說你都做了什麽嗎?”

林譽之收起手機,翠竹影綽綽, 那些細微的光斑都變得不甚明顯, 像是有人不慎打碎了盛金粉的玻璃瓶, 空氣中都是令人窒息的細小金粉。他就站在影子最深處,慢慢地說:“你知道龍姨身體不好,還想用這種事來威脅我, 你存的什麽心思?”

王霆不做聲,新換的眼鏡後是黑白分明的一雙眼, 睫毛根根分明,劃開非黑即白的界限。

“格格和我說起過,說你向她承諾, 會對這段關係保密,”林譽之說, “還是說, 你想讓她知道, 你其實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一句疊一句,王霆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他沉默半晌,才開口:“但你也不敢。”

他篤定:“你也知道,林叔叔和龍姨不會接受你,所以剛才,你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說你愛格格,所以你對今晚的安排很不滿意。”

林譽之垂眼看他。

“格格想要正常的戀愛關係,就算沒有我,也有其他的男性,”王霆說,“這點,你注定沒辦法給她。就算她現在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長久。她遲早需要一段正大光明的戀愛和婚姻關係,而不是和你這樣偷偷摸摸的地下戀愛。哥,您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對了,哥,”王霆說,“我不介意她和你上過床,也不介意她現在心裏有你——怎麽說,各憑本事,她總有一天會認識到家庭的重要性。”

林譽之笑了:“你一個外人,確定要和我談我的家庭?”

王霆冷不丁又被噎一下,心緒萬千,隻覺喉嚨中像吞了一塊兒沉甸甸的鉛,墜墜著往下沉,一路沉到胃中去。

林譽之沒有說錯,王霆心中再怎麽不適,現在,也是他們一家人吃飯。林臣儒,林譽之,林格,龍嬌。

這四個人的名字,齊齊整整,誰能想他們不是一家人,誰能想到就能這麽巧,巧到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還真的愛上了妹妹。

王霆不合時宜地冒出個想法來,或許他們的確是天生的一家人。現今網絡上,冠父姓還是冠母姓的討論一直有,要是林譽之真和林格在一起,可能還真沒這種煩惱。

——即使不同姓,林譽之也不會有這種煩惱。

妹妹是他的妹妹,至於孩子,她想要,那就給;曾經的林譽之和林格不是沒有討論過,若是倆人真有血緣關係,也沒關係,林譽之去做結紮手術。林格想要寶寶,那就去接受捐精,或者,等林譽之多賺些錢,可以去國外一些機構中付費購買些高質量、指定發色或學曆的精,子。

最好的則是妹妹不喜歡寶寶,永永遠遠地隻做父母的女兒、做他的妹妹。

遺憾的是兩人並無血緣。

他們之間最堅固、不能摧毀的這層關係也失去了應有的血緣紐帶。

飯局在晚上九點才結束,龍嬌和王阿姨暢談昔日,聊到眼睛都發光,神采奕奕,好似又回到了作為優秀銷售代表的那些年。王阿姨已經退休了,談到新政,也是搖頭歎氣,說藥代如今也不好辦了。

她還有親戚做這行,已經緊急解散了所有和醫院有聯係的群,隻為了避嫌;還有個在醫院工作的朋友,說是醫院那邊給科室分攤了任務,每個科室出多少錢,分攤下來,每個人少不了都要交錢。至於這筆錢要做什麽用——

王阿姨搖搖頭,不說了。隻提到,也有的醫院,搞了個捐款的名頭,說是每人捐多少多少。

也就這麽一點,王阿姨豔羨地說,還是龍嬌好啊,教出來的倆孩子,一個在醫院一個做現在流行的什麽自媒體,又賺錢又體麵,還累不到,誇龍嬌是天生享福的命。

龍嬌顯然很認可最後這點,一高興,胃口也好了,比平時多吃了不少東西。回去的車上才覺著胃有些不舒服。林格給她揉了一陣,問林譽之:“家裏有消食的東西嗎?”

林譽之說:“沒了,但往前轉過去,右轉,有一家藥店,我下去買。”

龍嬌連忙製止他:“別去了,譽之,我沒那麽金貴,回去躺躺就好了。”

林格說:“還是我去吧,我跑得快。”

龍嬌說:“早知道我就不說我胃不舒服了。”

頓了頓,又問林格:“你真覺得王霆不好嗎?你也看到了,你王阿姨人也好,口直心快的,利利索索,你要是嫁給王霆,將來不會有婆媳矛盾。”

林格說:“你要是覺得王阿姨人好,那怎麽不讓我和王阿姨結婚呀?”

龍嬌嗔怪:“你這孩子,沒個正經。”

副駕駛的林臣儒轉臉:“格格說得對啊。”

龍嬌說:“少摻合,你隻會一句’格格說的對啊’,要不就是’譽之說的對啊’,你屬沙僧啊?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林臣儒說:“我不同意你這個觀點,龍嬌同誌。現在都倡導自由戀愛,今天也算是看出來了,咱閨女對王霆是真的不來電。”

龍嬌說:“咋?來什麽電?高壓電啊?”

她說:“管那些花裏胡哨的幹嘛,結婚是要找會過日子的——”

恰好車停下,林格聽不下去了,匆匆和媽媽說一聲後下車。幾步上了台階,林格直奔主題,找店員買消食片。

林譽之跟在她後麵,溫和地問店員,有沒有某品牌的小雨衣,店員搖頭,表示沒有。

結賬後,出門時,林格冷不丁問他:“都用完了?”

林譽之說:“隻剩最後一盒。”

林格說:“你還挺挑剔,隻用這一個牌子的啊?”

林譽之說:“其他的太勒,不舒服。”

實際上,這個不舒服已經說得足夠委婉。林格起初天真地以為這東西均碼,什麽樣的都行,自己悄悄買了一盒備用,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戴不上。林譽之沒說什麽,他自己看著林格研究著那東西,任由她擺布,等忍不住了,才抱了抱她,親親她汗津津的發,說以後還是讓他準備吧。

換句話講,林格就沒在這東西上上過心。

林格說:“估計以後用到的次數也不多。”

林譽之沒說話,伸手,替她開了車門。

車上的龍嬌還在和林臣儒爭論,不是吵架,隻是單純地想要說服對方。

林格有些頭痛地勸解,可惜父母家沒人聽她的。

這簡直就像是熱帶雨林裏的雨季,潮濕悶熱的天,野蠻生長的藤蔓,在各種有毒氣體和植被中遊來遊去的茁壯彩色生物,有著五彩斑斕的話語和持續的氤氳濕度。

林譽之的手機響了,他鎮定地劃開,手機壁紙上,趴在他身上熟睡的林格,像落在一爐香上的一片雪花。

龍嬌和林臣儒誰也不肯服誰,林臣儒的意思是,放棄王霆,再找其他的;和林格一塊兒長大的男孩子挺多的,比如杜靜霖,後者也是個好孩子,就是單純了點,不是壞事——

龍嬌不同意,她更青睞王霆,現在覺得對方哪哪都好。

龍嬌從家庭條件說到婆媳矛盾,一句比一句狠,氣得林臣儒說了一句:“你要是真擔心什麽婆媳矛盾家庭矛盾的,不如就把格格嫁給譽之。你當自己的親家母,咱們來個親上加親,好不好?”

龍嬌不作聲,驚得眼睛都瞪大了,眼角皺紋齊齊綻開,不可思議地看自己丈夫,好像從未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麽大逆不道的話。

林譽之握住手機的手一頓。

林格叫:“爸!”

“……我隻是說說,”林臣儒說,“開個玩笑,舉個例子,唉,爸知道,你倆沒別的想法。”

龍嬌罵他:“以後少說這種話,你知道是開玩笑,外麵的人萬一當了真,笑話咱倆孩子,你怎麽辦?”

林臣儒也冷靜了,訕訕地說錯了。

無論如何,這一句驚天地的“瘋話”讓龍嬌不再提王霆的事,生怕林臣儒還真的再直接讓林格和林譽之拜堂成親入洞房。

龍嬌不好說什麽,她不是沒疑心過自己這對兒女,但她自己觀察了很久,再加上這些天下來,兄妹倆的表現的確很正常。她安慰自己,或許林譽之隻是偏疼了妹妹,畢竟倆人一塊兒長大,最難的時候也是一塊兒扶著過來的,比普通人家的兄妹關係親近點,也正常。

更何況,林譽之在她眼皮子底下長這麽久,不是什麽壞孩子,他聰明又善良,規規矩矩的;格格雖然跳脫了些,但也是懂事的好孩子。

她甚至都覺得是不是自己年紀大了,有點精神過敏,疑神疑鬼。

吃了消食片,夜裏臨睡前,龍嬌想起林臣儒說出那句話時,兩人的反應,林譽之看不清,林格那表情就像要吃了她一樣震驚——雖然林臣儒說的是氣話,但人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人,格格應當的確沒想過和林譽之有什麽,所以才那樣吃驚。

龍嬌在這樣的安心中醒來,次日清晨,七點鍾,林譽之已經在廚房做早餐,說林格還在睡,他敲了一次門就停下,想讓累到的妹妹多睡會。

龍嬌不同意:“不能養成這習慣,早睡早起身體好,我去叫她。”

她去敲了兩遍門,林格才睡眼惺忪地開門,長袖睡衣,頭發蓬亂。

龍嬌叫她出來吃飯,她打著哈欠說換身衣服。

龍嬌說:“自己家換什麽衣服?”

林格不自在地並攏腿,徒勞地阻止林譽之的東西從她大腿蜿蜒流下。她把門開著小小縫,不想讓媽媽瞧出端倪:“我總得穿個內衣吧?”

龍嬌毫不懷疑,叮囑完女兒早點出來,轉身就走。

她絕不知道,三分鍾前,林譽之剛關上格格房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