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不歸宿 暴雨前夜
林格已經做好準備。
雙肩包中裝著換洗衣服和貼身的衣服、一次性的毛巾、馬桶墊等等等等, 鼓鼓囊囊,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洗漱、化妝用品。
她打算直接從健身房中去公司上班。
這個沉甸甸的雙肩包不得不暫時放在桌子上,林格低頭, 盯著林譽之的手看。
醫生的手有多重要, 林格再清楚不過。從中學起, 林譽之的理想職業就是骨科醫生。盡管後來陰差陽錯去了口腔科,他後來進修的,也多是一些頜麵精細手術。
那兩次給林格拔牙,都是特意留出的時間。
醫生的手意味著他職業生涯上的第二個生命,林格既無狼心,也沒有狗肺,低頭握住他的手臂,順著手腕往上, 大拇指壓在血管和筋骨處, 四指並攏, 她按了按,聽到林譽之喉嚨間溢出的悶哼。
“都疼成這個樣子了,還說沒關係, ”林格說,“我送你去醫院, 我會開車。”
“去上班吧,我自己過去就好,”林譽之安慰, “我隻是手痛,又不是手廢了。”
林格不讚同:“你自己都是醫生, 還不懂什麽叫做休養啊。”
她從包裏嘩嘩啦啦地翻駕駛證, 裏麵塞好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掉出, 她不在意,在林譽之眼皮子底下,從容不迫地把**文胸卷一卷,重新塞回去。
沒什麽可羞愧的,也沒什麽可以在意的。
林格想,再小一些,兩個人什麽東西沒見過,彼此間哪裏沒有看清過。別說看一眼貼身的衣服,林格有段時間手過敏,碰到冷水就會冒紅色的、大片大片的疹子。那段時間,她的貼身衣物全都是林譽之給她洗。
洗也要瞞著媽媽,彼時倆人還沒有正式確定關係,那連愛都稱不上的曖昧躲在隱秘處,像太陽花叢中躲躲藏藏的狗舌草,貪婪隱蔽地享受著朝不保夕的養分。
林格記得林譽之在洗手台前偷偷為她搓洗衣服的場景,天氣熱,他隻穿一件暗灰色的T恤,汗水從他的下巴往脖頸上滑,在昏黃的燈光下閃一點克製的光。
現在的林譽之已經不會再為她手洗衣服。
他微微抬頭,視線從她卷著的、淩亂的換洗衣物上移開,落在她頭頂的發旋,尋找禮貌的落足點。
他說:“格格,我不想你為我耽誤工作。”
“不是工作,”林格說,“我今天下午……不去上班。”
林譽之說:“昨天聽你在手機裏講,是約了朋友?”
林格說:“對啊。”
林譽之說:“我還以為是客戶。”
他微帶歉意:“你真的打算陪我去醫院?這樣放對方鴿子,他會不開心吧。”
差一點就把“鴿的是私教”說出口,林格終於找到駕駛證,也後知後覺到不對勁。
健身教練。
林譽之。
林譽之先前就對健身教練有敵意嗎,他今天又巧合到不去上班,而且這個時候手痛。
他那個性格,要強的程度並不比她差。最開始扭傷手腕,為了不讓她擔心,都是自己在房間中默默塗藥膏,噴鎮痛舒緩的噴霧,怎麽今天……
林格把駕照握在手中,堅硬的邊緣硌著她的掌心,她抬頭,對林譽之笑:“不會。”
開車把林譽之送進他的醫院裏,一說是肌肉痛,過來的醫生眉頭都皺緊了,仔細看他那條胳膊,一邊按,一邊問他感覺。
下午三點半才結束,結論是肌肉緊張導致的酸痛感,需要靜養兩日。
沒有別的好辦法,畢竟那是醫生的手臂,靈敏度最重要。回去的路上仍舊是林格開車,這個時間點還沒有那麽擁擠,林格一邊慢悠悠地開車,一邊漫不經心地給教練打語音電話。
“下午五點到你那邊,”林格說,“洗幹淨等我,你知道,我最討厭男人一身臭汗味了。”
教練說:“好呀,我剛買了草莓味的沐浴露,你聞聞,喜不喜歡。”
林譽之坐在副駕駛座上,表情冷漠,一言不發。
他那隻手腕上貼著熱敷貼,安靜地等待著短暫的撫慰。微微的熱潮嚐試安撫他手腕酸脹的不適,而林格則在等紅綠燈的間隙,將手機放在前排,開著免提,毫不顧忌他的存在,同另一個男性調笑。
“你上次的那個沐浴露味道就不錯,”林格說,“就是上次借我用的那個。”
健身結束後一身汗,林格不喜歡帶著一身的髒回家,每每都是洗完澡、換下衣服後再走。上次她帶的小瓶沐浴露用光了,隻好借教練的。
教練說:“好啊,你對我這麽大方,一點沐浴露而已,我的就是你的。”
林格笑了兩聲,林譽之提醒:“綠了。”
教練聽到:“什麽東西綠了?格格,你身邊是誰啊?”
“我哥,”林格說,“燈綠了。”
“好了,”她說,“先不和你聊了,我抓緊時間把我哥送回家,然後快馬加鞭往你那邊趕。”
林譽之目視前方,不言語,隻是用手輕輕觸著自己那貼著熱敷貼的手。
林格忽視掉他異樣的沉默,急匆匆地將他送回家,仍舊背著自己的大包離開。她腳步輕快,完全不看林譽之那微皺的眉,隻笑著說:“你一個成年人了,比我都大,也不是孩子,好好休息,一個人肯定可以吧?”
林譽之微笑:“你什麽時候回來?”
林格攤開雙手:“下班後就回來,你忘啦?我要上班的。”
“而且我放了朋友鴿子,他肯定很難受,”林格認真地說,“所以呀,我要好好地向人家賠禮道歉——嗯,哥哥,你晚上可以一個人睡的吧?”
林譽之抬頭看她:“你晚上不回來了?”
“說不好,”林格說,“看情況吧,我得好好地和我朋友吃飯、喝酒賠罪。他什麽時候接受我道歉,我就什麽時候回來。”
林譽之點頭:“好,我知道了。”
他說:“車鑰匙給你,晚上不好打車。”
“不用啦,”林格說,“晚上喝酒呢,喝酒後不能開車。”
林譽之說:“自己不能開,叫代駕也行。”
“算了吧,”林格笑,“你車上有行車記錄儀,還有定位——怪怪的,我開你的車出去,總覺得自己也被你監視呢。”
林譽之微微笑了:“我怎麽會監視你。”
“時間不早啦,”林格長長伸懶腰,“我要走啦。”
林譽之說:“晚上吃完飯後給我打電話,再晚我也去接你。”
林格拎起自己的大書包,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笑著,瀟灑同林譽之揮手:“再見~”
她哼著歌離開,腳步輕快,沒有回頭。
林譽之獨自吃了晚餐。
說晚餐或許都有些褻瀆這兩個字,或者說,更像一種隨意配備的營養補劑。稱重後的蔬菜放在水中煮熟後撈起,配上一個水煮蛋,一份煎牛排,一杯蔬菜和豆子打成的汁。
吃到最後,他才察覺。
喔,忘記放鹽了。
不過不妨礙,他已經吃光了。
把碗筷碟放入洗碗機,林譽之去衛生間清理了自己的身體,他房間中有兩種沐浴露,一種是他慣用的,另一種沐浴露較為便宜,超市中隨處可見,十幾塊錢一大瓶,是他以前寄居在林格家中時,一家人常用的,林格說喜歡那個味道。
今天的林譽之用了後者。
做好一切後,林譽之坐在客廳沙發上,握著一本書閱讀。
一本書從頭讀到尾,大約是作家年紀大了,水平嚴重下降,合攏書本的那一刻,林譽之已經完全忘記其中的內容。
他端起水杯,平靜地喝了一口水,將玻璃杯輕輕擱置在桌上時,他抬起頭,看到兢兢業業的時鍾指針。
淩晨兩點。
林譽之起身,挽起衣袖。
雇傭來的阿姨每日都會打掃衛生,但有些地方是林譽之囑托的,比如林格房間中的垃圾桶,要等著他來清理。
理由是妹妹粗心大意,經常會把一些有用的東西丟進去,林譽之會在丟垃圾前做一次深度的篩選,將一些和妹妹相關的重要物品收好。
阿姨十分遵守規矩。
林譽之清理完垃圾,重新坐回沙發上。
在搬進來之後,這是林格的第一次夜不歸宿,也是她第一次和男性朋友約會。
沒有任何阻礙,能夠光明正大和她聊天,互相發“小狗”“主人”這種恬不知恥的、下流、肮髒、無恥字詞的肮髒男人。
林譽之喝光杯中最後一口水,將玻璃水杯擱置在茶幾上。
他抬頭看。
時針指向淩晨四點。
林格還沒有回來。
林格不回家。
她在出門前就沒打算回去。
林格在公司樓下的酒店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她健身結束後已經六點,晚飯倒是和教練一塊兒吃的,嚴格配備的健身餐,沒什麽味道。
幸好和公司離得不算遠,她趕去公司上班,準時開直播,下播後已經很晚,林格看了看時間,揉了揉操練到酸痛的手臂和腰腹,決定不回家了。
剛好有住宿的補貼,林格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中訂了房間——還能多休息一陣。
健身中的人也最需要充足的睡眠。
直到次日十點鍾,吃過早餐的林格,才神清氣爽地回家。
她沒想到,一推門,就能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林譽之。
他穿著白色的柔軟家居服,從家裏帶來的那一件,也是給她清理耳朵的那一件。
腰帶係著蝴蝶結,繩子邊緣微微垂下。
林譽之看著她,露出一個極輕淡的笑:“怎麽一晚上都沒回家?”
林格看不出他的異樣,如實回答:“下班後太累了,時間也晚,所以在酒店裏將就一晚。”
“嗯,挺好的,”林譽之點頭,“你的那個’小狗’要和你一起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