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刺激 潮熱雨季

林格說:“你這麽會說話, 當初不該學醫,該去學相聲。”

林譽之點頭:“好主意,那我要指定你做搭檔。”

林格惱怒:“林譽之!”

林譽之:“嗯?”

“管天管地, 你怎麽不去管我今天吸多少氧氣?”林格提醒, “你是我哥, 又不是我爸。”

林譽之說:“又不是——”

林格說:“閉嘴。”

她拉上羽絨服的拉鏈,打算往外走,又被林譽之往另一個方向帶:“我的車在地下車庫。”

林格跟著他往電梯方向走:“你開車?”

林譽之說:“你想開也行,駕照帶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請了司機嗎?”

“喔,”林譽之說,“放假了。”

“什麽假?”

“監視我妹妹後的假。”

電梯門開了。

現在的人不多,林譽之拎著東西, 先讓林格進去:“負三層。”

林格按電梯鍵。

電梯門緩緩合上, 冰冷光亮的銀色金屬, 鏡子一般,照出兩人。他穿褐色羊絨大衣,林格是淺灰綠的派克羽絨服, 領子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要把她的臉也埋進去, 瑟瑟的蒼白。

中學時候,林譽之也是這樣,經濟窘迫, 每月也能擠出林格的一兩百塊零花錢,超市裏買些喜歡吃的, 喜歡喝的, 他一手拎著蔬菜水果和肉, 另一隻手拎著林格的零食,放緩步子,同她慢慢悠悠回家。

大學時期,兩個人學校離得遠,林譽之擠地鐵去看她,帶零食帶小禮物。大城市中的開銷大,為了能給林格過一個體麵的生日,林譽之接多個兼職,隻為訂她想吃的那家價位較高的生日蛋糕。

現在的林譽之仍舊承擔著拎東西的重任,方才那個令人不悅的話題沒有再度開啟,他語氣平淡地問:“你交往過的男性中,年齡最大的是多少歲?”

林格說:“這是我的隱私。”

林譽之一聲喔:“對不起。”

林格盯著電梯麵板上的數字。

負一。

林譽之問:“你有沒有對他們提起過我?”

林格說:“幹嘛提你,和你偷偷談的那段戀愛很光彩嗎?”

林譽之點頭:“的確不光彩——所以,我們當初的確是在戀愛?”

林格震驚轉身。

她的表情就像先前救助過的一隻流浪貓,倘若不慎踩中貓的尾巴,它會立刻尖叫著跳起來、再狠狠給人兩爪子。

林格現在看起來就很像隨時能給林譽之兩爪。

抓破相的那種。

“真好,我一直以為我們之前隻能算是……”林譽之停下,沒有說出那個詞,如釋重負,他說,“離開時,你反複強調,說對我隻是玩玩,隻是因為壓力大才選擇我。”

林格想要捂住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

快閉嘴。

快閉嘴。

“關於這點,我始終內疚,”林譽之說,“我一直感到對不起你。”

林格嘴硬:“原來你的嘴巴裏還是能講出人話的。”

“一想到你還未經曆初戀就和我一同擁有了初吻,”林譽之溫文爾雅,“我便感覺到自己完全不配被你叫一聲’哥哥’。”

林格:“你怎麽能這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話?你沒有最基本的廉恥心嗎?”

林譽之說:“抱歉,可能是職業病。”

林格不說話,看著電梯緩緩下沉。

醫生眼中的□□真的隻是一堆器官和血肉組成的嗎?

——上帝啊,這次為什麽這麽慢。

“幸好,”林譽之說,“今天的我才知道,原來你還是願意將我們那一段定義為’初戀’。”

原來還沒有那麽不堪。

叮。

負三樓到了。

地下車庫陰涼涼的風吹來,林格先林譽之一步踏出電梯:“隨便你怎麽想,你要是樂意,別說定義為初戀了,定義成畜牲都行。”

反正都過去了。

林格一直不喜歡具備著“過去”屬性的詞語,好像一直停在原點就沒辦法往前走。

大學畢業的前夜,宿舍中夜談,擅長塔羅牌占卜的舍友給林格測算一下,告訴她,如果一直沉浸於過去,那將永遠不會開啟下一段感情;換句話說,她想開啟一段新感情,就必須忘掉過去的東西。

事實上也果真如此,這些年過去,林格不是沒有遇到過追求者,每一個看起來都還好,但每一個看起來也都不夠好。這邊差一點,那邊少一塊,拚拚湊湊,也拚不出林格理想中的模樣。

她不知自己如今是否已經忘掉過去,隻知應該探聽林譽之現在的想法,牽線搭橋,引他和林許柯“相認”。

林格並不覺得林許柯口中所謂的“補償譽之”是可行的,且不論林許柯現在有的一切都是杜茵茵家中提供——就算林許柯自己有點本事賺了錢,他現在想把這筆錢給林譽之,也不是因為父愛,隻是因林譽之和他同姓——

多麽可笑。

沒有親自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就連所謂的“父愛”也建立於固定的條件之上。

林格不是沒聽杜靜霖抱怨過,說林許柯想讓他改姓林。

杜靜霖拒絕了。

潛意識裏,他還是更傾向於自己的母親杜茵茵。

林格認為這可真是再好不過。

林譽之歸家的第一晚,林臣儒和龍嬌就展露出極大的熱情,他們毫不遮蓋對林譽之的想念和歡迎。他房間裏的被褥都是全新的,木地板也擦得幹幹淨淨。

飯後敘舊,林格沒參與,她困了,說了聲晚安後就離開。

腿不小心蹭到凳子,撞到了林譽之帶來的包,裏麵有本書掉出來,林格伸手去撿,封麵讓她愣了愣。

《茅山符咒奇書》

封皮是黃色,和《僵屍先生》係列電影中道士那道袍一樣的黃。

林譽之聽到動靜,轉身看,微笑:“無事的時候翻著看,催眠。”

林格說:“你這是牙醫還是法醫啊?別和我說這上麵還有治病的符。”

林譽之說:“若是符有效,我早就往你杯子裏下聽話符,免得你天天和我吵架,讓我頭痛。”

兩人的拌嘴惹來龍嬌,龍嬌樂嗬嗬,不以為意:“看點雜書放鬆腦子怎麽了?我上學時候還看周易呢。林格,你也學學譽之,沒事的時候多看看書,或者多學點東西——譽之正在考直升機的飛行執照,知道嗎?”

林格很官方禮節地哇喔一聲,放下書:“我睡了。”

她並不覺得林譽之看這種書有什麽奇怪,家裏麵的娛樂項目有限,最不耗費錢的就是閱讀。家裏有幾箱子的舊書,都是爺爺留下的。放暑假,天氣熱,酷暑時,林譽之就喜歡坐在房間中看書。林臣儒外出上班,龍嬌在房間睡午覺。林格光著腳,快速地跑進林譽之臥室裏,將脫下的小三角褲褲塞進他的嘴巴裏。

林譽之趕她出去,她也不走,就賴在這裏;林譽之看書,她就爬到他膝蓋上坐著,勾著他的臉要親親,順手拿那本殘破不堪的金,瓶梅,裙擺微**,晃著,問他,今天想不想試試這個畫麵哇,它看起來真的好棒。

那是揚州最漫長、悶熱的雨季,空氣中都是潤潤的水分子,陰雨天無法徹底晾幹的衣服有一點點的悶味,露台上的花盆裏長出油油的苔蘚,桌子上袋子裏的薯片縮縮著綿軟,洗幹淨的櫻桃被搓出滴血般的紅,木質床腳和木地板的摩擦有著克製的碰撞吱呀,悶聲不響的天氣隱隱醞釀著驚雷,冷不丁聽到樓下龍嬌走路的聲音,林譽之屏住呼吸,手用力捂住林格的唇。因為深度重碾而快溢出的音節,隨著狠狠一記在手指的格擋間破,碎。

林譽之完全沉浸時會微微閉上眼睛,他並不想被她看到這幅景象,因而總會在決堤前捂住她的眼睛,不許她看那肮髒的墮落神態。捂住眼睛的大手,嘴巴裏咬住的手指,木頭和木頭的敲擊,窗外連綿不絕的悶熱雨水,被緊閉窗子封在這個房間的壓抑聲音,這些構成了林格記憶中最漫長的雨季。

不是一場大雨,是把往後很長一段路都浸透的雨汽。

林格沒有主動回憶起這些。

她躺在**,打開微信看。

她加了林許柯,對方給她轉了一筆錢,林格沒收,退回去。

林格:「我不保證一定能成功」

林格:「再確認一遍,您隻要林譽之叫您一聲爸;您不會打擾他的生活,對嗎?」

林許柯發了長長一段語音過來。

林格按了語音轉文字。

洋洋灑灑的話語,林許柯的中心思想就那麽兩句,他是個後悔莫及的父親,隻想看看兒子,不會幹涉。

林格發了個好。

她本以為今天能很快入睡,但晚餐時吃的粥太多,不太容易消化。一閉上眼,從小到大做過的所有糗事都浮現在她麵前,好像是在觀看《林格同學出糗實錄尊享剪輯》。放下手機超過半小時,她還是沒有睡著,**又告急——

已經很晚了。

外麵早就沒了動靜。

林格摸索著去衛生間,燈沒開,她用力一推,和花灑下正用毛巾擦拭身體的林譽之麵麵相覷。

他隻穿著寬鬆的睡褲,看起來剛剛洗過澡。衛生間是暖的,外麵是冷的,門一開,冷冷空氣透入,微微刺激,激到他胸月幾微微**一下。

林格瞠目結舌。

林譽之沉靜地用浴巾裹好上半身:“別告訴我你在夢遊。”

林格氣急敗壞:“你怎麽不開燈?”

“剛關,”林譽之說,“節約電費。”

林格不敢驚醒爸媽,壓低聲音:“那你一個大活人,在裏麵怎麽不出聲?聽不見腳步聲嗎?”

林譽之頓了頓:“抱歉,我聽見了。但我以為你是故意的——”

他斟酌著語言:“我以為你很享受這種在我麵前丟臉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