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誤觸 更加成熟

沉默過後。

“她今天沒有去公司?”林譽之問杜靜霖:“你和她一起吃了晚餐?”

杜靜霖聽不出他聲音的異常,很自然,很正常,像所有的兄長。

“沒有,”杜靜霖說,“我剛接她下班。”

他隱瞞自己一整個白天都無所事事閑逛的事實,也聰明地不提自己是偶遇,令其聽起來像一場紳士的邀請。

杜靜霖不確定林譽之對他的印象如何。

林格是他高中最好的女同學,而杜靜霖不過是林格交好的男同學之一。排在杜靜霖之前,林格還擁有著更親密的朋友,親密到可以邀請到她的家中一起吃飯——

顯然易見,杜靜霖並不屬於這個行列。

林格的父親為杜靜霖的爸爸開車,也因為收受賄賂進了監獄。

杜靜霖的媽媽——杜茵茵是個性格極強硬的女人,她堅決不同意為其說情,表示公平公正地處理此事,要殺雞儆猴,樹立典型。如此鐵血手腕果真換來了內部相當一段時間的穩定,一時間收受賄賂之風得以穩定,但近幾年又隱隱起了死灰複燃的苗頭。

大約是義氣,杜靜霖的父親私下裏往林格家送了一筆錢,杜靜霖不確定具體的數目,隻知道這筆錢惹得父母吵了一架。若不是為了生意著想,隻怕爸媽在那次吵架中就會離婚。

對了。

杜靜霖的名字,原本應該是杜靜琳,是一個女孩子的名稱。

他家情況特殊,父親林許柯是“童養夫”。杜茵茵家大業大,母親不舍女兒外嫁,在女兒還就讀於初中時,就早早地尋找市裏考上優秀大學的貧困男生。相貌好、考上Top2大學,又窮到隻能去工地做小工賺錢的林許柯,就此成為了杜家資助,精心培養的目標。

杜茵茵懷孕時曾夢到菩薩為她送來女胎,盡管抽血化驗的結果是個兒子,她也堅信自己要孕育一個女兒,還取好了名字,杜靜琳,安靜的、青色的美玉。

哪裏想到是個兒子。

杜茵茵大失所望,草草改了最後一個字,變成靜霖,寂靜的甘霖。

杜靜霖和林格關係交好,起初隻是因為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杜茵茵身體不好,生他時難產。杜家在他之前都是三代單傳的女孩,杜茵茵不喜歡兒子,對他的表麵親情遠大於真心感情。以至於杜靜霖有時會想,如果林格當初投胎到了杜茵茵的肚子裏,或許媽媽會非常疼愛她。

林格的確也是那種人人都會愛的女生,漂亮而不自知,大氣不計較,天生的社交達人,路過一隻貓都能聊上幾句。

杜靜霖不可避免地被她吸引。

但也未必說要追求,成年人之間的交往並不是簡單的求愛和被求愛。杜靜霖還需要考慮一些現實方麵的因素,譬如林格這麽多年的感情空白期,是她擇偶標準高,還是因為,她是女同?

弄清楚之前,杜靜霖仍舊需要在林格的兄長麵前留下良好的印象。

林譽之說:“請你先把我妹妹送回家,告訴她,我和媽媽在等她吃晚飯。”

杜靜霖的鼻子要為此發酸。

多好,在異鄉中,還有媽媽和兄長等待著她一起吃晚飯。一日三餐,人間煙火氣,杜靜霖在國外吃了幾年左宗棠雞和各色糖漿勾芡配炸肉,已經患有嚴重精神創傷的他需要這些家常菜來暖和身體。

他說好。

通話結束後,杜靜霖思索著是否能借此機會,一登林格家的門,順便品嚐格格母親、兄長的手藝,隻是不知,那位並不喜歡他的龍阿姨,會不會答應……

被杜靜霖惦記的龍嬌,在客廳中結結實實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將這些噴嚏的來源歸結於樓下的梅花花粉,在最後一個痛快的噴嚏打出之後,神經衰弱導致的敏銳聽覺捕捉到可疑聲音。

聲音來源於廚房。

隻有兒子林譽之一人在的廚房。

嘩嘩啷啷幾聲,瓷片破裂的脆響。龍嬌推開廚房的玻璃門,看到林譽之正半蹲在地上撿東西。

他有些尷尬地笑,歉意滿滿,說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碗碟。

“可能是下午做手術太累了,”林譽之說,“手腕酸,沒拿好。”

龍嬌心疼:“那你剛才做飯時還說不累,快,坐下來休息休息,這裏讓媽收拾就好。你去喝杯水——給你妹妹打電話了嗎?她怎麽說?”

林譽之阻止龍嬌去撿碎片:“別紮著您的手,格格馬上就到家,很快。”

他的“很快”是一段相對的時間,林譽之自己應邀參加活動時,“很快”一般定義為十分鍾之內,而在扣住林格阻止她爬時,“很快”的意思是二十分鍾左右,控住她不許她踢人時,這個時間又會延長五到十分鍾。

這次,林格歸家的“很快”,是三十五分鍾。

三十五分鍾後,林格按響可視電話,要林譽之替她打開小區的門禁。

她今天忘記帶門禁卡,臉上的濃妝沒卸,人臉識別失敗,門衛也沒認出她,鐵麵無私地不肯放行。

林譽之替她開了門。

他看到林格身邊的男人,杜靜霖,穿著倒幹淨,像個人,道貌岸然地跟著林格進了小區門。

林譽之沒讓杜靜霖和龍嬌碰麵,他親自去開的門,微笑著拿來林格的拖鞋,又和煦不失親切地告訴杜靜霖,龍嬌生了病,在休息,需要靜養,今天拜訪,或許有些不合適。

林格在旁邊低頭穿鞋,她真的以為龍嬌睡著了,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不出,微微皺眉。

杜靜霖說沒關係,他是看天黑了,擔心林格不安全,才送到家中。

林譽之含笑:“謝謝你對我妹妹這麽好,改天一定請你好好吃飯。”

杜靜霖瞥見林譽之的手掌心上有東西,那裏纏著繃帶,透著一點殷紅的血,看得出是割傷。

他沒有給受傷的兄長增添麻煩,告別後乘電梯離開。

電梯門緩緩關上的瞬間,林格也換好拖鞋。她在車上剛睡醒,習慣性地吃掉一粒青提茉莉味的糖來醒神,換好鞋站起來時,林譽之嗅到那種涼涼的氣息。

“媽媽睡著了?”林格問,“你們吃過晚飯了?”

她沒有看林譽之的眼睛。

互相注視對方眼睛是很曖昧的事情,貓咪的長時間對視意味著挑釁,而人類的久久凝視製造相愛的錯覺。

林譽之打開房門,林格瞧見他的手掌輕輕壓在潔白的紗布上麵,她的注意力隨對方的摩挲而定格在那一點紅上。

“沒有,她有些打盹,”林譽之說,“外麵冷不冷?”

他說得如此自然,像娛樂圈中演技精湛的老前輩,默不作聲地牽引著僵硬的她入相互友愛的戲。

“還好,”林格說,“我沒怎麽出門。”

林譽之伸手,她後退一步,才意識到林譽之是去接她脫下的大衣。

她還不習慣。

林譽之泰然自若地拿起大衣掛起:“洗幹淨手,該吃飯了。”

林格往前走幾步,又被他叫住。

確切一些,是拽住,拽住她裙子的一角。

微妙的拉扯感令林格駐步,她回頭看,林譽之蹙眉,用未纏紗布的手捏著她的裙擺,遲疑:“你生理期到了?”

林格茫然:“沒有啊。”

“裙子上怎麽有血?還是新鮮的,”林譽之鬆開裙子,默不作聲地將受傷的手背在身後,“先去換個衣服吧,看看身上有沒有傷口,最好不是被牙簽紮到了。”

林格說:“你當現在是什麽□□呀,大街上哪裏有人拿牙簽紮人。”

這樣講著,林格匆匆去浴室裏換衣服。

裙子上果然有幾團血,她檢查了貼身衣物和裙子內襯,幹幹淨淨的,這點血隻在裙擺上,看起來像不小心蹭到的。

北方天氣幹燥,天氣也不妙,她總覺身體上黏糊糊的一層髒東西。脫下的衣服暫且擱置在髒衣婁中,放在洗衣房中,林格想等晚上洗過澡,一塊兒把吃飯時的家居服洗掉——這是她跟隨林譽之養成的習慣,絕不穿著睡衣吃飯。

洗衣服時,她感覺髒衣婁似乎歪了歪,也或許是她太疲憊了。

林格沒有過多上心。

和林譽之重新做回兄妹的過程,並不比林格將他**成愛人更簡單。

尤其是,兩人和龍嬌同時住在一個屋簷下後。

在龍嬌一無所知的領域中,他們曾悄悄接吻過,甚至比對方都更加熟悉彼此。

林格已經不知多久未見到林譽之溫柔的眼。

之前的林譽之總是寧靜地望著她,他的言語銳利,更多的時刻卻是沉寂。

最先逾矩的人是林格。

強烈的外力因素讓無血緣的家人更親密地聯係在一起,而這種劇烈的推力令林格產生更親近的感情。

在林譽之滿腦子都是讀書賺錢、養家的時刻,穿著用他獻血補助換來裙子的林格,喝著他獎學金買來的牛奶,看著林譽之站在陽台上將她的小衣服仔細展平晾曬,她在想,他的嘴唇看起來很適合接吻。

他沒有唇紋,很漂亮、清晰的唇,看起來有著水果軟糖的味道,她猜,吻上去的時刻大約也像吃軟糖。

多麽奇妙,林譽之對她卸下防備,對她沒有絲毫攻擊性,而林格卻在想,林譽之的唇嚐起來是什麽味道。

林格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痛苦。

高考後的林格多出了旺盛的精力,活躍到無法適應假期的腦細胞,開始在他出現的各個場所發散思維。

她起初和好友梁韻在奶茶店打工,奶茶店對麵是個工地,許多工人喜歡在傍晚時蹲在馬路旁吹風吃飯,聊天,對著奶茶店的方向指指點點,偶爾爆發出鴨子般轟隆隆的笑聲。

發覺到這點後,林譽之便開始阻止林格再做這份兼職。

他自覺是給予林格的零花錢不夠,也或許是窘迫的家境令她不安。林譽之深刻體諒她的不易,她還小,還很年輕,誰不想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呢?誰不想光鮮亮麗呢?

林譽之接了多份家教的單子,午餐的時間也不休息,而是在家附近的餐館做兼職——天氣熱了,餐館也開始提供小菜,給那些不願意自己做飯的人。有的顧客懶得頂著烈日出門,會打電話找餐館訂餐,多付五元錢。這五元,兩元是餐館收著,三元就給林譽之。

外賣軟件還未普及的時代裏,林譽之為了能多給她賺一份生活費,在最後一個暑假裏奔波。他的假期很短,短暫到林格開始倒數他們的相處時間。學醫是件需要金錢和時間的長路,林譽之寬慰林格,告訴她,等他畢業後,有了正式的工作,家裏的生活就會更加寬裕。

屆時,父親林臣儒也要出獄了。

如此說的時候,兩個人剛剛洗過澡,身上都是一模一樣的香氣。露台之上,林格小口小口地吃著沙瓤的西瓜,林譽之坐在林格旁邊,默不作聲地用一根針挑手掌上的水泡。

天氣熱,他之前沒有這樣長時間騎行過,沒有經驗,今天餐館生意也好,手掌心磨得又癢又痛,長了不少紅腫小水泡。

一邊挑,一邊用潔白的紙巾去擦拭,林譽之輕鬆地告訴林格,他剛拿到一筆家教的錢,大約有六千塊,明天傍晚帶著林格去電子城選購筆記本電腦。

聽她喊一聲“哥哥”,總要給她買個好點兒的電腦。

林格回頭,透過玻璃,她看見林譽之臥室牆上掛著的那個吉他沒有了。

那是把極好的木吉他,背側板是巴西玫瑰木,美洲桃花心木的琴頸,黑檀做的指板。

林格把西瓜放下,用白色紙巾反複擦拭著自己的手,衝洗幹淨後,握住林譽之的手,看他掌心磨出來的水泡。

一雙錦衣玉食貴公子的手,為了養活她而變得醜陋。

林譽之抽出手,林格的唇也貼上來,溫熱,濕漉漉,她伸出舌頭,仔仔細細地舔他的掌心。

小時候讀童話故事,小熊的巴掌碾碎各種果子呀,蜂蜜呀,冬天到了,瑟瑟發抖的小兔子躲在小熊身下取暖,餓了就舔一舔熊的掌心,嚐到甜蜜的果子味道。

林格願意做兔子。

他不是熊。

林譽之一頓,下一刻便捏住她的下巴,皺眉:“發什麽瘋?我是你哥。”

他將手拿開,起身就走。

……

這樣的舉動,令林格確信了他隻是單純地想做她哥。

現在的林譽之也隻是單純地想做她哥。

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中間這些年的愛呀恨呀糾纏呀都像尷尬的笑話,像朝代更迭後、前朝後宮裏遺留的太監。

父母年紀大了。

他們到了希望兒女幸福平安的年紀,也經不住更多刺激。

林格擰緊水龍頭,想起龍嬌提到的照片,那張被林譽之放在錢包中的女孩子照片。

他一直都很擅長調節情緒,也狠得下心。

就這麽繼續當無血緣的兄妹,似乎也挺好。

距離林格正式開播還剩下半個月,寧真正在和一些營銷及廣告公司洽談後續的推廣方案。

在此之前,林格仍舊每日早出晚歸,一遍遍地練習、嚐試和品牌的調性磨合。她那兩顆智齒也在這段時間拔掉,是林譽之動的手術,不同的是這次是他在家中拆線。

那些從她口腔中拆下的縫合線,尚有著她的一點點餘溫,被林譽之仔細收進盒子中。

他告訴龍嬌和林格,這些屬於醫療廢棄物,需要妥善處置。

林格想,林譽之這點還是和之前一樣,他真得很適合做醫生。

林譽之起初的誌向並不是口腔科的醫生,林格看到過他高一時寫的意向專業,是骨科醫生。至於後來為何要轉向口腔……

可能因為那個學校的口腔科專業是本碩博連讀,能夠大大地節約他的讀書時間。

也是在她嚐試放下的這段時間,杜靜霖多次邀請林格吃飯。

林格不自作多情,不會以為每一個示好的男人都是想追她;她也不笨不傻,不會蠢到看不出杜靜霖潛藏的心思。

平心而論,杜靜霖人不錯,條件也好,唯一不合適的地方大約是父輩的糾纏。

如果簡單地選一個人湊活著結婚,他也不是最優選擇。

林格明確告知杜靜霖這點時,杜靜霖那興高采烈的一張臉瞬間垮下去。

他說:“電視劇上不都這麽演的嗎?父輩的恩怨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羅密歐和朱麗葉看過嗎?梁山伯和祝英台可曉得?他們不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嗎?”

林格笑:“打住,他們在一塊兒的前提是有愛——杜靜霖,你摸摸胸口告訴我,你是真的愛我嗎?你覺得我是真的愛你嗎?”

杜靜霖歎氣。

這個同齡的男性身上,第一次出現林格認為不幼稚的神情。

好難得。

她不自覺拿杜靜霖和林譽之比較,在杜靜霖這個年齡時,林譽之怎麽就穩重好多呢?

“感情也可以培養——那怎麽辦呢,”杜靜霖煩躁地撓撓頭,“你也知道,我爸媽催婚催很久了。”

他真心為此事發愁,錦衣玉食裏長大的小少爺,沒吃過什麽苦,十分聽從長輩教誨,現在也遵循家中的意願,想尋覓適合的結婚對象。

林格聳肩,模仿譯製片中的腔調:“那是你的問題,寶貝。”

她主動叫侍應生買單,付這頓飯的錢。

夜裏照舊是杜靜霖送她回家,林格飲了酒,又吹涼風,有點頭痛。

到家時已經是十一點,她換了鞋,沒開燈,她對這個地方的燈開關不熟悉,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開燈吵醒媽媽。

這段路她走過多遍,周圍陳設也清清楚楚,知道順著一路直走,盡頭就是臥室。林格扶正昏沉沉的腦袋,不開燈,隻憑記憶往前走。

不知誰將一軟綿綿的抱枕丟在地上,林格踩上去,一不小心被絆倒,差點跌在地上,幸好她動作迅速,及時扶住旁側的沙發,半坐在厚厚地毯上——

不。

她扶住的東西不是沙發。

軟韌有度,有著均勻的呼吸韻律,隔著薄薄真絲布料,能明顯察覺到手下的胸肌在緩慢地、不自然地繃緊。

是不應該存在於此刻的物體。

短暫的恍惚讓林格的手愣在軀體之上。

是與記憶中不同的觸感,經過歲月的沉澱,這具軀體更加成熟,硬朗,緊繃,飽滿。

是穩重的橡樹,不再是挺直伶仃的樹苗。

林格還嗅到並不令人厭惡的酒味,淡淡的,若有似無地縈繞。

對方也喝醉了。

他們身上的味道應該一樣,一棵樹上不同枝幹的氣味都趨近相同。

察覺到這點時,燈光大亮,刺目的光令林格微微眯了眼睛。

林譽之開了燈。

視線重新聚焦,她看到林譽之。

他穿著睡衣,有些不合時宜的淩亂,看起來是因為飲酒而不慎在沙發睡著,又猝不及防被她按醒,自然地錯愕。

林格不記得林譽之有飲酒的習慣,但他身上的確有著酒精的味道,或許是她此刻真的醉了,也或許是他今天的確破了戒。

人非聖賢,誰還沒有破戒的時刻。

這時隔多年後的再次親密觸碰,發起者仍舊是林格。

林格發誓這次真的是意外。

林譽之低頭,將她的手移走。

輕輕地,尊重地,把握好異性間相處的情分。

不再像年少時。

被醉酒的林格按住,他沒有絲毫過激的情緒,鎮定到像隻被她按住衣服,更沒有紅著耳朵皺眉罵她發什麽瘋。

隻是坐正身體,歎口氣。

燈光讓他的發絲都顯得慈悲。

林譽之穩穩地伸手扶她起來,溫和地問:“今天怎麽回家這麽晚?龍媽和我都很擔心你。”

久違的龍媽稱呼,他一定是醉了。

林格問:“你不生氣?”

“我是你哥,”林譽之輕描淡寫,“當哥的,被不小心碰一下,很正常。”

他寬容地笑:“不可能有妹妹故意來碰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