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修羅場

南溫泉是一座溫泉山莊,整座山下有地龍,四季如春,常有附庸風雅的雅士光顧。

葉可卿雇了保鏢,將京城的賭坊依依薅了遍羊毛。

對此,元沁有些幸災樂禍,“還好我的小賭坊關門早。”

葉天光眼紅道:“我他媽還做什麽生意?”

葉可卿還覺得不甚滿意,伸展腰身,“若非手傷了,搖骰子快得多。”

在賭之一道上,葉可卿認天下第二,沒人敢認天下第一,若非青陽塵璧拘著她不許賭,早就有萬貫家財。

寶馬香車、千金白裘、侍女小倌,應有盡有。

葉可卿一行人風風光光地上山,前往南溫泉。

饒是葉天光也沒來南溫泉瀟灑過,興致頗高。

“要是讓我爹知道你這麽花錢,定然是心疼得要死。”

葉可卿在繁華鋪陳的毛氈上臥著,由著丫鬟給她喂水果,頭上的金步搖隨著馬車晃動。

“你不懂,這種偏財來的錢不花掉幹什麽?花掉的錢才是自己的錢。”

葉天光頗為同意地點頭,“受教了,下次我也這麽跟我爹說。”

元沁感歎:“我要是你,能有這麽多錢還要男人幹什麽,要哪個小倌沒有。”

“娘子,你這話可是傷為夫的心了。”葉天光湊過去,摟著元沁撒嬌,“那些小倌哪有真心值價。”

葉可卿也道:“不錯,千金難買有情郎,千金難買我樂意。”

南溫泉依山而建,大門就在山下。

葉可卿從馬車上下來。

披了一件翠紋織錦羽鍛鬥篷,內著菊紋上衣,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小臉埋在毛絨絨的臥兔兒裏,襯得麵龐靈動姣好,微微低頭提起裙擺,鴉羽般的睫毛如刷子一般垂下,特別是側麵看去,撓人心扉。

妙齡少女,嬌憨可人。

一下車就跟馮妤打了個照麵。

馮妤也從車裏下來,不過是自己下來的,青陽塵璧跟在後麵。

“是你?”馮妤皺眉打量起改頭換麵的葉可卿,立馬側過頭,去看青陽塵璧,他的眸光果然流轉在葉可卿身上。

青陽塵璧眸光收斂,幾日不見,她過得很好,他亦安心。

他厲聲道:“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葉可卿有些委屈,她終於見著了心心念念的人兒,他瘦削了許多,麵龐顯得更加淩厲,可她還未做什麽說什麽,他就已經擺出一副嚴厲的夫子模樣,當著這麽這麽多人訓斥她。

無視掉青陽塵璧的招呼,葉可卿昂了昂下巴,對南溫泉的小廝道:“你們開著門做不做生意?”

“自然是做的。”

“那好,給我們安排一個院子。”

“慢著。”馮妤攔住人,對葉可卿道:“恐怕你沒打聽清楚,這南溫泉是我哥的私產,我家阿塵說不接待你便是不接待你。”

那小廝恭恭敬敬地對馮妤應下:“既然小姐發話了,我們自是要聽的。”

說完,便太客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山莊來來往往,不止她們,前頭還有別的少爺小姐方才進去,這到葉可卿就不讓進了,著實讓人覺得下不來台,眾人麵麵相覷。

葉可卿心裏堵著一口氣補上不下,卻不得不認命,她睇了青陽塵璧一樣,心裏微酸,慢慢轉身提裙上車。

“誰敢趕走我的貴客?”

一時間,所有人都朝門口看去,那人書生打扮,風流倜儻,斯文有禮,執一扇子翩翩走來。

許慍,衡王的幹兒子。

馮妤回頭,驚詫道:“哥哥?”

小廝皆恭敬大喊:“許少爺。”

如今葉可卿倒不想進去,隻跟著行禮,便道:“我還有事,還是改日再來。”

說著拔腿就跑。

一把扇子攔在葉可卿身前,許慍這才來得及打量葉可卿,今日果真嬌憨可人,秀色堪餐。

“怎麽見著我就走?怕我吃了你不成?”

這般暗示性極強的話,葉可卿聽得毛骨悚然,隻道:“我真的有事,恕我失陪。”

“今兒走了,有的人可就成別人的了。”

許慍靠近葉可卿,在她耳邊低語,看上去很是曖昧,青陽塵璧看到這一幕,捏住了拳頭,眉頭緊皺。

葉可卿轉頭看許慍,又看了看青陽塵璧,思忖片刻道:“有勞許公子了。”

“你聽話,回去。”青陽塵璧攔住。

葉可卿目視前方,並不看他,冷冷反問:“你是誰?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這話令青陽塵璧後退一步,仿佛受了打擊,麵色顯露出蒼白,有一瞬間的沉鬱頓挫,但很快又收拾好情緒。

馮妤站出來替青陽塵璧撐腰,對許慍道:“哥哥,你不要讓她進來,我不喜歡她。”

一向溫潤的許慍冷了神色,輕笑一聲:“我喜歡就夠了。”

青陽塵璧麵色一黑,黑壓壓的烏雲布在清冷的麵容上,氣質冷寂寡淡,拂袖進去,步伐很快。

許慍溫和地笑了笑,向馮妤提議:“你身邊這位公子看上去臉色不好,要不要我的醫官給他看看?”

馮妤沒心情和他說話,提起裙子便去追那道清瘦的背影。

晚宴。

葉可卿受許慍之邀前往,坐在許慍的左手下方。

許慍的右手是馮妤和青陽塵璧。

馮妤撐著頭,笑意盈盈地同青陽塵璧說話,隨後伸出手指,拿了山竹去喂他。

葉可卿皺了皺眉。

青陽塵璧抿唇,用餘光瞥了葉可卿一眼,她的頭上戴著他親手贈她的點翠荷花紋花頭簪,令他的目光繾綣流連。

“我不吃山竹。”

馮妤執著地支著手,撒嬌道:“你吃嘛……”

青陽塵璧往後麵微微仰頭,躲避要碰到嘴的水果,用手接了過來。

馮妤狀似無意地掃向葉可卿,麵沉如水。

“葉姑娘,你這般如跗骨之蛆跟來,著實讓人生厭。”

這話當真難聽。

葉可卿笑了笑,並未生氣:“苦瓜看誰都覺著苦,蒼蠅看誰都是蒼蠅……我不知道郡主為何會如此說。”

“大膽,你……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自然是怕。”葉可卿柔和了幾分,掃過青陽塵璧冷淡的臉,道,“我更怕失去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青陽塵璧霍然抬眸,他總說她沒給她寫情信,卻不知,她當真說起情話來,攪得他心裏天翻地覆。

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他將她送的紅葉貼身帶在胸前。

血液有如岩漿翻湧,體溫將紅葉熨得滾燙。

馮妤不是來看葉可卿和青陽塵璧互訴衷腸的,對著青陽塵璧咬耳朵道:“幫我。”

青陽塵璧捏緊指骨,沒有動。

“你不想救那人了嗎?若你今日幫我,不用等三月之期,今日晚宴結束,我便回家替你取來那物。”

青陽塵璧閉了閉眼,心中湧上痛意。

再睜眼,換上了一副笑眼。

他端起兩杯酒盞,一杯遞給馮妤。

“妤兒,不要被不相幹的人打擾雅興。”

兩杯酒盞輕碰,撞得佳釀一漾,馮妤嬌嬌一笑,掩唇喝下。隨後晃了晃腦袋,手指扶著頭仰望青陽塵璧。

“阿塵,我好像……有些醉了。”

嬌滴滴,羞怯怯。

說完,兩隻手便掛在青陽塵璧的後頸,甚是親密。

青陽塵璧沒有躲開,繃直了下頜角沒有說話。

馮妤輕輕道:“阿塵,不夠。”

他冷了冷眸色看她。

“阿塵,這件事我替你做了便是背叛我爹,代價很大的。”

“吻我。”

青陽塵璧拳頭捏得做響,身子被葉可卿盯著,如坐針氈。

葉可卿眼裏泛紅,幾乎要抑製不住湧上來的淚意。

從她的角度看去,馮妤掛在青陽塵璧胸前,親密無間。

即便是馮妤投懷送抱,他怎麽可以不推開她?

然而,下一刻葉可卿目眥欲裂,心痛得忘記呼吸。

隻見青陽塵璧微微低下頭,在馮妤的額頭蜻蜓點水。

馮妤似乎有些害羞,把頭埋在青陽塵璧的懷裏,微微側過臉欣賞葉可卿的表情。

許是葉可卿失魂落魄的模樣取悅了她,她得意的勾起唇。

她就說過,她會讓青陽塵璧知道,一個孤女能給的遠比不上她衡王嫡女。

“青陽……”

葉可卿癡癡望著青陽塵璧,咬唇太過用力,一股鐵鏽味在口腔裏蔓延。

但青陽塵璧的目光並不落在葉可卿那邊。

兩個小倌上來把葉可卿圍住,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東倒西歪地往她貼。

這是葉天光給她安排的小倌,用來刺激青陽塵璧。

“姐姐,你看看小朝嘛……”

小倌坐著沒個正行,說著就把葉可卿的臉掰了過來。

聽著和青陽釗相似的名字,葉可卿總算轉移了注意力。

小朝對著她諂媚地笑,“姐姐,我替你捶捶腿好不好?我最擅推拿。”

葉可卿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小朝如蒙大恩地歡喜起來。

“姐姐真好。”

另一個小倌挽著葉可卿的胳膊撒嬌,“姐姐怎麽不理阿月,阿月雖不會推拿,但是阿月有別的長處。”

隨即,他附耳在葉可卿耳邊。

葉可卿聽了他的話瞬間羞紅了耳垂。

她用餘光去看青陽塵璧的位置。

空了。

那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了,說明他根本不在乎她。

她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三杯。

左右的小倌不知道還在說什麽,她隻覺得厭煩吵鬧,出聲嗬斥:“都給我滾。”

兩個小倌見她心情不好,不敢再造次,低頭退下。

馮妤端著酒盞走過來,站在葉可卿身前俯視她。

“你拿什麽跟我爭?有的東西,天生就是命中注定,強求不來,要不是看到阿塵的麵子,我摁死你跟摁死一隻螞蟻一樣呢……”

酒從頭頂淋下,順著發絲流進脖子往下,這刺骨冰冷凍得葉可卿渾身冷顫。

“夠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許慍從高位上下來,打橫將葉可卿抱起,大步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