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藥（二）
秦朝。
如果說趙高剛剛還能抓住機會虛溜拍馬一下，那現在他是徹底的不敢說話了。
不僅是他，殿內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包括李斯。侍立在後的寺人和宮人們有的已經在瑟瑟發抖。
殿內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沉寂。
嬴政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的，像是被大錘給狠狠的砸了一下。
他一掃六合，將天下歸於大秦，當然也不至於天真的覺得自己的大秦就可以千秋萬代。但大周持續了八百年，他覺得自己的大秦總該也能有個上千年吧。待到上一次的仙畫出來後，嬴政調整了一下自己內心的期盼。
不說一千年，估計隻有兩三百年。
這也成為了他這幾天一直在反複琢磨的事情。
事情，究竟敗在了哪裏？
或者說，敗在了哪個人手裏。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大秦，他那括四海並吞八荒的大秦！那麽大一個大秦！
居然就二世而亡！
連一百年都沒有撐過去！
而且還是敗在了自己的兒子胡亥手裏！
“胡亥！”良久，嬴政才發出一聲暴喝，將自己的佩劍鹿盧抽了出來，往後一旋，轉身將案幾斬為了兩半。鋒利的劍光閃過，案幾上的竹簡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死寂。
他咬牙切齒：“將胡亥給朕叫過來！”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內飾們跪了一地，李斯和趙高都跪了下來。
趙高作為胡亥的老師，當然知道這小子是個什麽德行，雖然才隻有十一歲，但已經可以看出今後頑劣的模樣。而且他也沉浸在秦二世而亡的極大驚駭之中，倒沒有想到說要替自己這個學生說話。
關鍵在於，要趕緊把皇帝的怒氣平息下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這句話可不是玩笑。
嬴政又道：“再召公子扶蘇前來見朕！”
他的臉色鐵青冰冷，幽深的眼中閃著晦暗難測的光芒，但總算是不似剛才那般暴怒。
扶蘇和胡亥正各自在自己的宮中看仙畫。
仙畫關於大秦二代而亡的預言一出，兩個人都傻了。
扶蘇震驚痛心。
他身為長公子，對大秦的江山是有責任感的。說心懷天下似乎有點僭越，但他的確是以這個為標準來時刻要求自己。
但，大秦居然二世而亡？
接下來的，還有一些些的迷茫和失落。
沒想到，最後登上皇位的居然是胡亥！
父皇，原來是囑意他的麽......
扶蘇有些傷神，胡亥卻嚇得差點尿褲子了。
他尖叫起來：“這仙畫亂說！”
“我和你有什麽仇，你這般對我？！”
什麽大秦居然會亡在他的手裏？雖然，他是有那麽一點點的覬覦那個位置啦，但想也不可能啊，扶蘇才是長公子！
胡亥一想到自己的父皇看到仙畫之後的反應，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抖得像個篩子。
還沒等他想出什麽好對策，傳旨的宮人已經到了。
待扶蘇和胡亥到了嬴政所在的蘭池宮時，一些從家中紛紛趕過來的重臣，包括蒙毅、王翦等都已經在場。
“父皇，這仙畫如此惡毒，陷害兒臣！”胡亥痛哭流涕，一見麵就趴在地上。他其實想跪著過去拉著他父皇的衣角哭的，但是他不敢。
宮中隻有他的嗚咽哭聲。
像王翦這樣的武將已經對他怒目相視。這大秦的天下是他們一場一場戰役打下來的，結果就亡在這小子手上！
說起來，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仙畫的真實性。畢竟，那麽大一塊屏幕掛在天上，這可是仙家手段才能做到的，誰會懷疑？
誰敢懷疑！
嬴政麵無表情的打量著他這兩個兒子。
扶蘇已然成年，站在那兒如芝蘭玉樹，英姿勃發。他知道，自己這個長子在民間有著很高的聲望。而另外一個，趴在地上哭得淒切的胡亥，是他最小的兒子，所以他平時難免會偏疼他一些。
但他從來沒想過皇位傳於胡亥！
雖然和扶蘇在某一些事上的政見有所不同，還稍微顧忌他身後的楚國，但假使要立儲，自然還是扶蘇最合適。
奪得天下需要雄心壯誌、俾睨四海的霸氣，但是治理天下，扶蘇的“仁”卻很合適。
嬴政登基後一直未立儲，是覺得自己還在壯年，還沒有那個必要。而且，說不定徐福真能給給他尋訪到長生不老藥呢？
卻沒想到自己遲遲不立儲，讓後麵生出如此多的變故。
說到丹藥......嬴政的心情更糟了。
“傳旨！”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鏗鏘有力，“待朕百年之後，由長公子扶蘇繼位！封長公子扶蘇為皇太子！”
殿中的巨燭明滅，透露了大家的心情。
在場的朝臣們紛紛低頭：“陛下聖明！”
他們這位陛下的性格......總之，他們是不敢主動站出來勸諫說你該立儲了的，嬴政自己說了的話，大家一下子都鬆了一口氣。
扶蘇也趕緊跪了下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是驚喜還是別的，總之，心情複雜。
“再傳旨，”嬴政看向殿下趴著還在哭的人，麵色冷酷，“眾卿在此見證，不管任何緣由，胡亥都不得作為儲君人選！朕百年之後，若生變故，爾等在座之人，皆可誅之！”
如果是剛剛他還在暴怒的時候，胡亥在身邊，他可能會直接一劍劈死這個孽子。但他現在已經平靜許多了。
胡亥如今才十一歲，還沒有做出那罪該萬死之事。大秦以法度治國，不能以未發生之事來懲治如今之人。
嬴政思及此，決定斬斷他登上帝位的所有可能。
假使日後被他看出這孽子有狼子野心，到時再來處理也不遲。
在場的王翦等武將對視一眼，知道陛下的意思是假使日後有變，他們可以有正當的名義討伐胡亥，和他背後的亂臣賊子。
胡亥趴在地上，聽到大哥被立為儲君又聽到嬴政對自己的處置之後，第一反應並不是嫉妒，而是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自己的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趙高不敢說話，平時的三寸不爛之舌現在仿佛失去了用處，隻能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
胡亥是他的學生，雖然不知道後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學生沒做好那就是老師沒教好。因此，他一動也不敢動，隻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裏叫苦，還不知道陛下待會兒會怎麽發落自己。
倒是蒙毅站了出來：“陛下，臣還有一言。這仙畫所提及丹藥有毒一事，還望陛下重視！千萬要保重龍體！”
雖然仙畫沒有明言丹藥有毒，但在場的人又不蠢笨，自然能聽得出言下之意。
這丹藥，可是萬萬不能再吃了呀！
嬴政冷哼一聲，聲音都帶著森冷殺伐：“將宮中煉丹之人速速拿下！另，傳旨各郡縣，搜查轄內方士，凡方士者，皆殺！”
他是真的動了怒。從仙畫一開始說徐福忽悠了他，到剛剛說如果不吃丹藥還可以多活幾年，嬴政隻覺得自己簡直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帝王的尊嚴**然無存。
而且，這些丹藥居然有毒！他已經服用了有一段時間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孤要將這些方士徹底的在大秦消失！
......
大唐。
經過李世民二十年殫精竭慮的治理，長安城如今已經成為了世界上最大也最輝煌的城市。百姓在此安居樂業，帶著帝國都城之民特有的驕傲，而來自於西域甚至更遠國家的商人們和士子們雲集在這座城市，瞻仰著這舉世無雙的大唐帝國的威儀。
都城內的每一個人，都敬愛著他們的皇帝陛下。
稍微年長一些的人還記得天策上將的英姿，是他結束了亂世，將他們帶到了太平歲月。還讓他們領略到了作為大唐子民的榮耀。
而年輕一些的人，從小沐浴在長安的春風中，迫不及待的想要為報效朝廷，為陛下分憂。
因此，當仙畫提到“唐太宗李世民竟然死在天竺僧人進獻的一顆丹藥”時，整個長安城都陷入到了沸騰之中。
城中各坊與通宵燃燈的酒樓中，大家都在討論。
“唐太宗李世民？可是我大唐皇帝。”
唐太宗是廟號，現今之人聽了後自然有些糊塗。
有人驚呼，從椅子上跌了下來，一時之間也顧不上犯忌諱：“咱們陛下的名字，可不就是李世民？！”
這一聲，卻點燃周圍人的情緒。
他們的陛下，竟然死於一顆丹藥？！
士子們疾呼：“咱們必須要聯名上疏，勸諫陛下可不能再吃丹藥了！”
“不錯，將這些天竺僧人，不，將這些煉丹術士們都逐出長安！”
坊中有老翁聽到旁人討論，他耳朵有些背，聽得不詳細，忽然就涕淚四流：“陛下！咱們的陛下是不是沒了？！陛下呀！”
他身邊的孫子趕緊捂住他的嘴，嚇得不輕：“阿翁，這可不能胡說！陛下還好好的呢！”
老翁這才慢慢的止住哭聲，聽了解釋後，放下了心，喃喃道：“這就好......這就好......咱們的陛下，可是個好皇帝呐！”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咱們也上萬民書！讓陛下千萬不要受到蒙蔽！”
“對，去找坊正！”
且不說民間的各種反應，太極宮中也自有精彩一幕。
李世民本來聚精會神的在想著火藥這東西，他好像在哪兒聽過來著，沒想到沒有聽到火藥的後續，倒是一下子就聽到了自己的死因。
吃了一顆丹藥，然後就死了。
李二鳳：“......”
怎麽說呢，震驚、茫然......就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自己竟然是吃丹藥吃死的？
旁邊的長孫皇後反應過來，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眼中還帶著淚：“陛下！”
她的夫君原本對這些東西是不屑一顧的，她還記得他剛登基的時候，還對旁邊人說過“神仙事本虛妄，空有其名。”，但這兩年，可能是因為受到了幾個孩子的事的刺激，再加上年歲大了，和死亡隔得更近了，他也開始接觸一些方士和僧道之流。①
去年從高句麗撤軍之後，身體一直狀態不佳，他也就把視線投向了方士所煉的丹藥，還吃過幾丸。
想到這裏，長孫皇後簡直是憂心忡忡，立刻吩咐身邊的太監將太醫宣來為李世民檢查身體。
“二哥，你以後可千萬千萬不能再服用丹藥了。”她含淚勸道。
李世民的確被嚇了一跳，任誰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都會覺得驚悚，當然也會對死因敬而遠之。
“不吃了，不吃了。”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確是吃過兩顆，有些後怕，趕緊點頭應下，又覺不解：“這丹藥乃大補之物，就連藥王孫思邈都吃，十分長壽，怎麽就會有毒呢？”
“臣妾不知，”長孫後柔聲道，“但後世既然說丹藥有礙身體，那自然是沒有錯的。”
他們可是從仙畫中看到了，後世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都遠勝於唐朝，那自然他們說的就是對的。
“朕知曉了。”李世民歎一聲，“觀音婢你放心，我不會再吃那丹藥了。”
既然知道了有毒，那還吃就是傻子了。
長孫後點頭，笑道：“陛下這幾天的精神看上去很不錯。”
李世民一笑：“忽然得知這天下之大，世事之妙，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呢，豈能一直一蹶不振？”
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隻是，忽然想到明天上朝要麵對魏征等人的勸諫直言......嘶，忽然覺得有些牙疼！
......
北宋。
原本載歌載舞的宴會現場一下子就凝固了，絲竹之聲停了下來，舞姬們趕緊退出殿外。
趙匡義心道不妙，立刻起身跪在了殿中：“皇兄！皇兄，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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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神仙事本虛妄，空有其名。”這句出自《舊唐書》
李世民到了晚年也迷信方士，可能這就是麵對死亡，感受到了即使是帝王的權勢也無法掌控的無力感吧。感謝在2023-03-31 20:28:11~2023-04-01 21:34: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