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行人到充華市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

鍾霄被住家阿姨從睡夢中叫醒,帶著一身的起床氣罵罵咧咧到了客廳,又在看見他們的時候趕緊擠了一個笑容出來,“星君,怎麽這就回來了?”

衛順成瞥他一眼,“這是嫌我們回來得太快,打擾到鍾總休息?”

“星君這是哪裏的話,你們這一走,我是茶飯不思,寢不安席,日夜擔憂怎麽都睡不著的。我這心哪,現在才算是放下來了。”鍾霄調整出一個憂慮的表情,想問嫡係的事情怎麽樣了,又不敢貿然開口,隻好試探道,“想來事情都解決了?星君也辛苦,我立刻讓人準備飯菜……”

“飯菜就不用了,事情還多,廉貞星君和武曲星君也得盡快回北局。”傅寧辭說著,往旁邊掃了一眼,鍾霄反應過來,讓送茶的人趕緊放下茶盞撤了。

“本來不想大清早地擾你清夢,主要是有件事需要你處理。”

鍾霄剛聽說他們立刻要走,還沒來得及喜上眉梢,轉眼又來了事情。心裏不情不願,臉上硬撐著還是笑道,“有什麽事,星君隻管吩咐就好。”

傅寧辭這才道,“武曲星君現在在樓上,她上次住過的房間裏還有個女人,你安頓一下。”

“女人?什麽女人?”鍾霄上次被鍾雯教訓了一頓——多半是容煬的意思,讓他不要和民研局的耍心眼,問什麽,要什麽都答應著。於是,話都沒聽完,便連連應好,頭都點了,才想起來問。

“嫡係的大夫人。”傅寧辭捧著杯子暖手,“她現在精神狀況不太穩定,把她帶回北局也不好安置,要方便的話,就由你先安排人照顧。”

鍾霄心想裝什麽大尾巴狼問我方不方便,要說不方便,難道你就把人帶走了,“星君,嫡係的大夫人怎麽......?”

衛順成抬手打了個響指,“這就是問到點子上。因為嫡係沒人了,鍾總節哀。順便,以後再有人要定什麽法器之類的,就可以直接讓他們去別家了。”

鍾霄一愣,舔了舔嘴唇,“星.....星君,嫡係沒人了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翻譯一下,就是全死了。”衛順成衝他陰惻惻地一笑,“至於為什麽沒人了。這一來,我們不太方便說,二來,太血腥了,估計你也不是特別想聽。不過鍾總也不用太擔心,規規矩矩的賣你的符,別打歪主意,這種滅門的事估計就找不上你。”

衛順成倒沒說假話,一字一句也都是事實。隻是這樣不清不楚,字裏行間又刻意恐嚇著把思路往偏了帶。傅寧辭不用猜也知道,鍾霄肯定以為嫡係是被他們當場宰了。

他呼了口氣,按了下眉心,不知道衛順成哪裏來的惡趣味。隻是鍾斯淳的事情牽涉太多,也不好解釋,“那個......”

鍾霄被衛順成一席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牙齒輕輕打著顫,這一聽見傅寧辭開口,忙不迭道,“星君,您說。”

“你也不用緊張。”傅寧辭道,“等她情緒穩定一些,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會想辦法去找她的家人。總之先麻煩你一段時間。”

鍾霄咽了口唾沫。自從上次他們走時讓把已經訂了的法器全部退款,就這一周的時間,符咒都比平時少賣了一成。

鍾霄自己心裏也知道,旁支製的符並不比別家好,賣高價不過是靠著嫡係的名聲在。忽然就不做了,未來勢必會有影響。本來還想著等風聲過了,再另想辦法,結果忽然就來了這麽一出,冷汗嚇出了一身,心裏那點不情不願的鬱悶倒是給衝散了。摸摸自己的項上人頭,覺得少賺點錢也不是多大問題,和這堆“瘟神”搞好關係才是真的。

鍾霄眼珠一轉,拍著胸脯保證道,“星君這話就見外了。怎麽能說是麻煩呢,你安心把人留在這裏,有什麽事我立刻和您匯報,能為星君分憂也是鍾家的榮幸。”

衛順成咯嘣咬了口蘋果,冷笑一聲,沒說話。傅寧辭頭疼地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對鍾霄笑了笑,“那就這樣吧,辛苦了。”

快到年底,事情本來就多,這樣一出差又是幾天的時間。安頓好了林雅,大家也就沒有再耽擱。楚晴本來還是有些不放心,林雅曾經在信中求救,卻被鍾斯毅知道的事,焉知和鍾霄沒有關係?但的確也找不到更好的處理辦法。

最後隻能給林雅留了自己的電話和兩張防身的符,幾人便連夜開回了北局,連著寫了一下午的情況說明,又把傅寧辭和容煬送到了機場。

“你別送了,就到這吧。我們自己上去就行。”他們在停車場下了車,見楚晴也跟著下來,傅寧辭道。

“那行。”楚晴點頭,“我們回局裏去把鍾家善後的事情處理了,還有些年終報告沒看,那就下周楓江見了。”

傅寧辭正把行李往外拿,聞言奇怪道,“你們下周要來楓江?”

“你沒收到通知嗎?若恒姐回來了。”

容煬原本正接傅寧辭手裏的包,聞言動作一滯,聽楚晴繼續道,“讓我們下周全都到南局開會呢。”

傅寧辭聽楚晴說了,才去翻手機,果然看見總局局長辦公室發的信息。忙著登機也沒管,落了地,出了航站樓才給蘇姚姚打電話過去。

蘇姚姚那頭也正忙著處理案子,說是前幾天又有人入魔了,不過不算嚴重,情況現在也基本控製下來,讓他也不用過去。直接回家就行,明天再去局裏。

傅寧辭於是對司機說了小區的地址,又問她,“若恒姐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今年到南局開會,不是應該在總局嗎?”

“不知道啊。”蘇姚姚說,“你沒看出來信息是統一發的?都隻收到那幾個字,我閱讀理解能力又不比你好。我倒是又問了總局那邊,說她還沒回去的,隻是傳了密信讓通知我們開會......對了,你明天記得把報告之類的都再審一遍,要是若恒姐到了臨時要抽查,出了漏子咱們多難看。”

“知道了。”傅寧辭手指在旁邊容煬手背上無意識地劃著,又問她,“祿存記憶的事你是不是通知總局了,是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蘇姚姚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道,“是說了,但應該不止這件事,否則這陣仗也太大了。不僅北局的要來,聽說也讓顏今回來了......啊!我知道了。”

“什麽?”

“若恒姐是不是要宣布把總局局長的位置給你?”

“怎麽可能?!盼我點好吧你,起碼再等十年再說。”拐過一個街角已經看見了小區大門,兩人下了車往家走。

傅寧辭心裏倒是清楚那個位置遲早要他去接,盡管不知道理由,但杜若恒看重的確遠遠超過其它星君。

蘇姚姚打趣他,“就是在盼你好啊,苟富貴勿相忘。”

“不忘,我要是真接了,立刻把位置傳給你。”容煬開了門,傅寧辭跟著進去,往沙發上一癱,才覺得奔波一周,總算是放鬆下來。

那頭蘇姚姚還嘟嘟嚷嚷地罵他恩將仇報。

“行了,先這樣吧。我不聽你瞎猜,反正下周開會就知道了。”傅寧辭眼睛瞥見二樓容煬正把行李往自己臥室拿,一個激靈,沒心思再聊了,趕緊利落地掛了電話,站起身叫他,“容煬!”

“怎麽了?”容煬回過頭,側身看著欄杆看他。

傅寧辭猶豫了片刻,撓撓頭道:“你覺不覺得你房間太小了?”

晚餐是讓門口的餐廳送的簡餐過來。

傅寧辭在脫口而出以後,發現那個問題實在是蠢得驚人,趁著容煬那似乎沒聽清,幹脆跑上去把他手裏的箱子拿了,就近往地上一放,“先吃飯吧。”又拖著人下了樓。

等餐的過程,傅寧辭一直在想這話到底要怎麽說,要不要說。

他整個人中間被擰成了兩半,想著兩人話都說開了,旁邊坐的就是他男朋友,睡一個房間不是天經地義嗎,容煬沒反應過來,自己提一句不行?反正在鍾家都睡過一張床了。心裏又有個聲音罵他,可安分點兒吧,四年沒見,重逢一個月,確認關係才一周,來日方長,火急火燎地幹什麽......

他一直到飯吃完,餐桌都整理了,還沒把話說出來。

倒是容煬貌似不經意地問他,南局開會是怎麽回事?

“那個啊。”傅寧辭此刻心思根本不在上麵,隨口道,“就是若恒姐說要來南局開會,前段時間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估計是有事要說,陣仗還弄挺大,所有星君都得來......”

“所有嗎?”

傅寧辭點點頭道,“其實也就六個,祿存一直沒找到。你也別有負擔,都見過四個了,若恒姐也挺和氣的。”

容煬皺起眉,他想自己的猜測恐怕是對的,杜若恒也許真的發現了什麽。

他其實聽到了傅寧辭剛剛的話,假裝沒聽清,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一麵愛著他,又每天都在提醒自己,他們中間還夾雜著太多的隱瞞,欺騙......還有越來越短的時間。

傅寧辭在糾結中快把自己擰成一根麻花了,一抬頭,正對上了容煬的目光。

他能感覺到那是帶著愛意的,可裏麵還有別的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卻令他幾乎惶恐起來。

我好像要失去他了。

傅寧辭再次冒出這個念頭,哪怕容煬在對視之後很快地垂下了眼,這樣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他心裏那根弦啪地斷了,猛地探身抓住了容煬的手。

容煬有些詫異地看他,也許是要問怎麽了?

但傅寧辭在他開口前,堵住了他的嘴。

我不能放開他,他得是我的。

傅寧辭毫無章法地吻他,將冰冷的手,從他衣服下擺探了進去。

容煬中途其實遲疑了一瞬,但在下一秒,傅寧辭貼著他的耳畔,說我愛你,我想要你......

是怎樣上到二樓去的,自己也說不清,反正一刻都沒有放開過對方。

衣物從沙發,樓梯,到臥室的地磚,散得到處都是,糾纏在一起,他們也一樣。

最後連傅寧辭的表都被脫下來,掉在了床邊。

容煬借著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月光看傅寧辭陷在柔軟枕頭裏的臉,這是他肖想了三千年的容顏。

他的手沿著他背後的蝴蝶骨劃過一直到了腰窩,又將一個吻落在了他的胸膛。

“沒事。”傅寧辭專注地看著他,低聲說,“反正是你,怎樣都沒有關係。”

然後他勉強支起來一點,再次吻住了容煬的唇......

到底是什麽時候結束的,傅寧辭自己也不知道。

連日奔波所帶來的勞累,在**過後終於徹底壓製不住,他覺得渾身的骨頭都痛,但心理卻是歡愉的。

容煬以為他睡著了,將手指從他的臉上慢慢劃過。眉骨,鼻梁,一直到嘴唇。

傅寧辭忽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

“你應該知道,靈的生命是很長的,可能是永恒,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會活多久。”傅寧辭頓了頓,聲音極輕而堅定地說,“但是你放心,等你……等你轉世了,我會去找你的。我不管你的一輩子到底有多長,但是我這一生中,絕不會負你。”

容煬沒有回答,很久以後,才很輕地吻了吻他被汗水沾濕的頭發,“乖,睡吧。”

傅寧辭收緊了抱著他腰的手臂,又低低地說了一句我愛你,終於心滿意足地繼續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見,他察覺容煬的手似乎顫抖了一瞬,但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看容煬的臉,所以自然也不會發現那是一個多麽悲傷的神情。

容煬一直沒有睡著,睜著眼,看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一句同樣的話,然後,那便成了一切悲劇的開端。

—白骨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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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又結束一卷,接下來我們進第三卷 ,幻夢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