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那什麽玩意兒?”衛順成說著把脖子上的刀形掛墜取下來,刀很快便放大了,刀背上甲骨的“玉衡”二字在漆黑的夜色中閃爍著淡藍色的光芒。

傅寧辭亦將天樞握在了手裏。紅光看著遠,不多時竟也飄過了一座山頭,再過片林子,隻怕就要到跟前。離得近了,那聲音也清晰起來,傅寧辭總算知道這種古怪的熟悉感從何而來,這很像是哭喪的聲音。

“前麵是民研局的領導嗎?我家主人叫我來接。”沙啞得如同鋸木頭一樣的嗓音響起。

衛順成把刀縮小,沒有立即掛回脖子上,先收進了袖子裏,看向樹林裏走來的老頭,“你是鍾家派來的?”

這人穿一身粗布豎褐,臉皺得如同旱得裂開的沙地,左眼框裏空****的,右邊半張臉從嘴角處似乎被撕開了,口子一直到耳朵後麵,又用粗麻線胡亂地縫起來,一說話,混著血水的唾沫就從縫隙處漏了出來。

他手裏提著一盞沒有糊紙的燈籠,竹製的燈骨架上繞一圈圈串好的紅色珠子,讓人很難不聯想到在鍾霄捧著的鴿子紅色的眼睛。

“他不是鬼吧?”楚晴輕聲問站在身邊的容煬。這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氣,但若說是鬼,似乎也不像。楚晴平時處理鬼族的案子不多,也主要是和鬼仙接觸,乍一見還真有些分辨不出來,想著容煬出自鍾家,就問了一句。

“是人。”容煬低聲答她,又補充道,“不是活人。”

“信來得太遲,沒來得及去山腳相迎,還望星君恕罪。”那老頭用他僅剩的一隻眼在他們四人身上打量一圈,對容煬道,“這位便是旁支的少爺吧。”

他大概是要笑的,但笑容在那張臉上顯現出來,便是說不出的恐怖古怪。

傅寧辭不動聲色地往容煬身前擋了一步,“恕罪談不上,山路曲折,能來接已經不容易了。不知老人家怎麽稱呼?”

“老朽劉三,是鍾府的管家。”劉三彎了下腰道,“前麵還有一段路,怕星君奔波勞苦,大老爺讓我帶了轎子來,還請星君上轎。”

他一麵說,一麵挪到了旁邊,露出身後樹林裏的“轎子”,旁邊暗處也能看見點點紅光,想來是站在林中的轎夫。

那玩意兒說是轎子,其實不過一個長方體的木頭箱子,黑漆漆的,很大,看起來能把他們都容得進去。

“不必乘轎了,你帶路,我們走過去就行。”衛順成擺擺手,皺眉道。

劉三搖頭,“星君有所不知,這路彎道岔道都多,若非走熟了,稍不注意便容易丟,也耽擱時間,不如乘轎來得便宜。”

他又做了個請的姿勢,便躬身立在哪裏,軟硬不吃的樣子。楚晴對衛順成使了個眼色,“既然這樣,那就客隨主便吧。”

這個所謂的轎子沒有轎簾,得從頂上進。一個瘦弱的侏儒蹲在轎旁,他兩條手臂都斷了,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個石墩子,劉三的意思竟是讓他們踩著他的背上去。

“不必了。”傅寧辭冷下臉道,讓那侏儒退到旁邊,抬手扣著木頭邊,略一撐便進去了。

待四人都進去,箱子就合上了。

裏麵很寬敞,左右對著兩排鋪了獸皮的木頭板子,旁邊有兩扇小小的窗,糊著白紙,頂上四周纏了一圈燈籠上相同的小紅珠子,閃著幽幽的光,湊近一點,還能看見依稀的血絲。

劉三蒼老的聲音在外麵響起,“星君坐穩,我們這便上路了。”

繼而便是一陣晃動,能感覺到箱子離地了,那如同哭喪一樣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上路聽著怎麽這麽怪?”衛順成一臉嫌棄地四處看了看,“這都是些什麽封建欲孽,糟粕。”

傅寧辭借著那陣顛簸握住了容煬的小臂,如今坐穩了也舍不得丟開,手指便一直順著他的小臂滑到了他的掌心,在背後偷偷握住了。

容煬原本想提醒他,可自己其實也不舍得放來,轉念一想,要是真被看見也算了。就剩最後這段時日了,反正都是要抹去的,隻當是在做夢,夢裏總是可以放縱的,也就由著傅寧辭了。

楚晴將手機的電筒打開去看鋪著的墊子,確認隻是普通的獸皮之後,微微舒了口氣。

“你先把手電關了。”傅寧辭提醒她道,“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我很懷疑去了以後能不能找到充電的地方。你帶充電寶了嗎?”

“帶了一個,好像隻剩一半的電了。”楚晴幹脆直接關了機,又四下看了看這個箱子,“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轎子看起來也不大對的樣子。”

傅寧辭聽她這麽一提,像是想到了什麽,把糊在窗上的白紙戳開一個孔,往外看了看,轉回頭正要說話,卻又覺得實在詭誕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麽了?”容煬輕聲問他,傅寧辭咳嗽一聲緩了緩道,“外麵是八個人在抬。”

容煬明白過來,皺起眉。

“八個人怎麽了?”對麵衛順成還是一臉“你有病吧”的表情,“得十六個人來抬你才滿意?”

傅寧辭這才意識到他和楚晴一直便是星君,居廟堂之上,對民間有些習俗恐怕不清楚,便解釋道,“八個人抬的可不止轎子。小時候家裏有個親戚過世,在鄉下辦喪事。我當時小,也不知道害怕,還坐在旁邊看。聽見那個主持喪事的問,八大金剛來了沒?還以為是在請神,結果去了八個人抬棺材。”

他說著敲了敲身側的木料,“其實還挺夠意思的,至少用的檀香木。”

衛順成聽得一愣,片刻後反應過來,也往外麵看了看,前後各有兩個,再加上另一邊的,可不就是八個。

這些抬轎或者說是抬棺的人,雖然走得不算慢,但能看出動作很是僵硬,每人身上都帶著一個燈籠,沒拿在手裏,竹竿直接從喉嚨的位置穿過去。夜風從林間吹過,帶起他們的衣角,下麵沒有皮肉,隻有一副骨架,若細細地聽,還能依稀在哭喪的聲音中分辨出骨頭摩擦的動靜。

“故弄玄虛。”衛順成冷哼一聲,又對楚晴說,“你別看了,女孩子家家的。死人抬活人而已,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傅寧辭進民研局以來經曆得多了,倒也不覺得有多可怕,衛順成這麽一描述甚至覺出一種詭異的喜感。還有心情對容煬笑道,“活人抬死人是要入土。這死人抬活人,難不成是要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