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鍾霄領著他們一路出了大門,往院子裏左邊那棟小樓走去。

傅寧辭聽走在前麵的衛順成低聲對楚晴道,“和他說話真是累。”

楚晴瞥他一眼,還是細聲細氣的,“我看你懟得挺開心。”

衛順成笑了兩聲,沒再說話。

屋裏有暖氣還不覺得,進了院子才發現雖然出了太陽,溫度隻怕還是零下。

傅寧辭行走之間碰到容煬的手,感覺冷得像塊冰,再一看他麵色還是有些白,不由得皺起眉。眼看著前麵三人拐過花壇,他靠容煬近一些,握著他的手,揣進自己衣兜裏。

容煬輕輕掙了一下,傅寧辭壓著嗓子道,“你別動,他們看不見。”

容煬另一隻手把他被風吹得有點亂的額發理了理,縱容又無奈地道,“凍著你了。”

“是啊,你手怎麽這麽冷。”傅寧辭這麽說著,把他手握的更緊,進了小樓也刻意放慢了腳步,和他們保持著點距離,“累不累?臉色也不好。昨晚開夜車回來,統共也沒睡幾個小時,一大早又得來理這些事......”

他語氣中帶著點歉意,好像都是他的責任一樣。容煬搖搖頭,“沒事,你別瞎擔心。”

這棟樓沒有裝電梯,他們沿著樓梯走到四樓,見楚晴和衛順成站在左邊的房間前等鍾霄開門,傅寧辭才鬆開了容煬的手。

那扇門是指紋鎖,鍾霄大概是爬樓出了汗,剛開始還沒驗證成功,拿紙擦幹了手,才總算打開。

房間並沒有任何的家具,而是一層鐵梯,順著梯子上去,盡頭又是一扇門。銅的,上麵刻著繁雜的花紋,左右兩邊掛著銅葫蘆,正中央還貼著張辟邪的黃符。

鍾霄從外套內兜裏取了三把外觀乍看上去沒什麽差別的鑰匙出來,對著光仔細分辨了一會兒,拿了一把將門打開,探身在牆壁上摸索一陣開了燈,才回頭請他們進去。

這一層閣樓沒有窗,也沒有隔出房間。前麵擺了沙發和茶幾,後麵是一排排的木架,大部分的架子都是空的,隻有少數幾個上麵擺著規格一致的鐵箱。

“這幾年,嫡係的人也不知怎麽回事,幾乎完全不和外界接觸。符咒這一塊,從畫符到賣,都是我們負責。鍾霄招呼他們在沙發上坐下,一麵往木架走,一麵道,“法器他們原來還每月定期送個三四件過來,讓我們拿去賣,從前年開始也停了。現在基本都是外麵有誰想要什麽法器,得提前和我們聯係,我們再給嫡係的人遞話,由他們決定要不要接單子,這樣幾頭耽擱下來,一筆生意要成少說得兩個來月的功夫,不過就算這樣,來訂法器的人也還是不少。但他們也不是單單都接,十單裏麵能成一單,就算不錯了。捉鬼就更是如此,今年從開春到現在就接了兩筆吧,去處理的時候也不會通知誰,反正過個一兩個月,雇主家覺得沒事了就來付尾款。”

“不過到底不比咱們製符利潤薄,嫡係幹的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事,單子接得少,也餓不著。”

他語氣裏帶著藏不住的豔羨,傅寧辭聽得好笑,便問,“既然他們不願意接,你們怎麽不做?捉鬼的事,你不是說拿著法器也能成嗎?”

“一來吧,祖宗規矩在,這就是嫡係的飯碗,我們不好搶來吃;二來到底是有風險的事,也多少是有些怕的。”鍾霄從木架上提了一個箱子過來,“但不瞞星君,製法器的事,倒是有想過,隻是......”

他說到這裏停住了,彎下腰把箱子放到茶幾上。四人對看一眼,直覺是要到關鍵處了。

那箱子上刻著些咒文,隻是六麵密閉,外麵看著倒像個實心的。

鍾霄掏出一張符拍在上麵,口中念念有詞,過了會兒,伴隨一陣青煙從箱子旁冒出來,隻聽啪地一聲響,箱子從中間整齊地裂開了,露出了裏麵的一把銅錢劍。

“這是上月有人定製的法器,前幾天才拿來這裏,客人還沒來得及取。”鍾霄說完,退回對麵的沙發上坐好,卻是碰也不肯去碰那玩意兒。

衛順成伸手將銅錢劍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又湊近一點聞了聞,劍眉皺起,又往旁邊遞。

傅寧辭從箱子打開,便感覺有些不對勁,現在離得近一點,便能發現是這柄銅錢劍上的蹊蹺。

“星君估計一看就看出來了,這玩意兒透著一股邪氣。”鍾霄接著剛才的話說,“自從嫡係做的越來越少,鍾家出的任意一件法器,哪怕是最普通的墨鬥線,市麵上少說也能賣這個數。”他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一下,偏偏聽的人都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鍾霄隻得收起誇耀的念頭繼續道,“價錢的確炒得高,我們......也免不得動了點心思......,當然,星君,這也不單是錢的事。別的世家都做,鍾家一直不做,久而久之,市場就沒了,這也是為了長遠考慮不是......”

“講重點。”衛順成冷漠道。

“是是。”鍾霄有點尷尬,“這說到哪兒了.......哦,做法器。雖然嫡係一直捏著法器的製作方法不肯傳授,但他們製的法器都得從我們手裏過一遍才賣出去,我們幾個弟兄便想著打個時間差,扣在手裏看看。反正畫符是從小練到大的,都是驅邪的東西,也算是一脈,多研究研究說不定我們也能做......”

“還挺有專研精神。”傅寧辭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地看向鍾霄,“結果你們扣在手裏‘研究’的過程中出意外了,是不是?”

“是,貪狼星君明察。”鍾霄被他盯著實在覺得壓迫感太重,往旁邊挪了挪,“當時,也是一把銅錢劍,我們另外也托人在別家買了幾把,想比較一下有沒有什麽不同。”

“怎麽比?”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拆了,放進煉丹爐裏去熔,還準備了光譜儀,主要是想看看原材料......”

真是人才,傅寧辭在心裏感歎,衛順成已經忍不住笑出了聲,楚晴伸手拍了他一下,咳嗽一聲溫和道,“發生什麽了?”

鍾霄回想起那晚的場景,至今還是後怕不已,“其它家的銅錢劍都沒問題,熔就熔了。結果嫡係的這把送進去,沒一會兒,就聽見了爐子裏傳來的很奇怪的聲音......”

那個聲音好像又回**在了耳邊,鍾霄從沒有聽過那樣淒厲的聲音,像是千萬根銀針穿破耳膜,再一直紮進骨髓,整個大腦都陷入混沌之中,眼前看不清東西,隻餘下浮現出血色的重影

鍾霄光是回想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了一手臂,偏偏傅寧辭在這時開了口,“是鬼哭聲嗎?”

鍾霄正沉浸在回憶中,被這麽一驚,短促地‘啊’了一聲,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驚恐地看著傅寧辭。

“還真是。”傅寧辭看他的表情搖頭歎氣,把拿在手裏的銅錢劍放回桌上,“怪不得這玩意兒陰氣這麽重,作孽啊。”

鍾霄從剛才的驚恐中回過神來,眼珠轉了轉,斟酌著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麽,隻是實在有些可怕,所以也就沒有再試......”

“不知道是什麽?”連楚晴都忍不住生氣,“好歹也是世家出生,出了事情不知解決,反倒一味遮掩推脫。便是當時不知道,回過神來難道猜不出是鬼哭,難道猜不出是這法器加了鬼魂一並煉製的緣故?再不濟,也當知會局裏一聲,你一句不知道就統統推脫過去了嗎?!”

楚晴說得激動起來,辮上係著的發帶流光溢彩,似乎要飛下來去綁了鍾霄給她解氣。

鍾霄嚇得直往後退,帶得那張單人沙發都要倒下去。

“楚晴。”傅寧辭顧忌容煬的麵子——哪怕容煬自己渾不在意的樣子,雖然也生氣,倒忍著沒開口,這時才提醒楚晴一句。

楚晴一張臉氣得通紅,叫了聲開陽,那緞帶便又飛了回來,輕輕在她脖子上蹭了兩下,又係回了她的辮子上。

容煬離鍾霄最近,探身搭了下手,鍾霄才沒摔個朝天,坐穩了,忙又道,“星君息怒,星君息怒。這事都是嫡係那幫王八蛋幹的,實在是與我們無關......”

“本來是無關的。可你幫著瞞了這麽多年,又明知有問題的情況下,還替他們賣法器牟利,無關也變成有關了。”傅寧辭眉頭微皺輕聲說,又在鍾霄的臉變的更白一點之前問他道,“鬼哭後來是怎麽平息的?”

鍾霄的汗又出來了,因為容煬看向了他。這倒不奇怪,所有的人都看著他,但鍾霄知道這是一個警告。

鬼哭聲僅憑他們根本無法平息,是告訴了鍾雯,她又求了容煬來處理。隻是容煬當時似乎自顧不暇,根本沒管他們是怎麽捅了這樣大的簍子出來。匆匆而來,事畢就走,隻怕現在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們經過這事也才真的相信,這個不知來曆莫名寫進族譜的年輕人,的確是有大本事。

“我家老爺子那時候還在,求了相熟的道士來超度。”鍾霄覺得這個說辭似乎可行度不夠,又補充了一句,“十多個道士,七天七夜才超度完。”

索性傅寧辭也隻是隨口一問,聽他這麽講也就點點頭,沒再繼續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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