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個人收拾好了順著樓梯下去,就聽見了底下說話的聲音,楚晴他們不僅起了,隻怕已經在飯廳坐好了。

“怎麽這麽積極。”傅寧辭搖搖頭,容煬卻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嗯?”

容煬猶豫了一下道,“我們的事,你先別主動和北局的提。”

傅寧辭詫異地看他,容煬左右看了看,又解釋道,“鍾家的事情還沒結,你貿貿然地就和我扯上關係,隻怕他們心裏多少會有些芥蒂,後麵辦案也不方便。”

前後一時都沒有人經過,傅寧辭把他往梯角擠了擠。容煬的側腰抵著欄杆,傅寧辭站在下一階,一隻手握著他的手臂微仰著頭故意問他,“扯上什麽關係?”

容煬無奈地搖搖頭,但眼底總是縱容的,捏捏他的後頸,“別鬧了,乖。”

“知道了,我有分寸的。”傅寧辭這才笑著放開他,往旁邊退開一步,斂了神色,壓低聲音,“不過說到這個案子,昨天你還沒回來,我們倒是先和鍾霄聊了聊。”

他說到這裏又停了,看了容煬一眼,容煬懂他的意思,道,“鬼魂數量對不上這件事,鍾家不管是嫡係還是旁支,是否牽涉其中,我現在不敢肯定說什麽。但按你信息裏告訴的,我也覺得可能性很大。不過,寧辭,你放心,我和這件事情的確沒有任何關係。”

“我信你。”傅寧辭笑了“有你這句話我也就安心了,隻是......”

他們繼續往樓下走去,碰上住家阿姨,點頭問了聲好,等那女人走遠了,容煬正色道,“你不用顧忌什麽,想怎麽查,直接查就是了,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到了飯廳,才發現衛順成和楚晴連著鍾霄一家人都在。

見他們進來,說話的聲音也停了。

“不好意思,下來晚了。你們怎麽也不先吃著。”傅寧辭率先走進去,又往旁邊讓開一步,對楚晴和衛順成介紹道,“這是容煬,南局的顧問,昨晚上回來的。容煬,這是北局的兩個局長,楚晴和衛順成。大家也都相互聽說過來,我就不多說什麽了。”

三人握了手,相互寒暄了幾句,才又回桌上坐了,鍾霄趕緊讓人把早餐都端上來。

鍾家飯廳是在楠木的大圓桌,楚晴坐著傅寧辭左手邊,低聲問他,“你一大早去哪兒了,我剛看你房間好像沒人。”

“在容顧問那裏談點事。”傅寧辭拿了半顆鹹鴨蛋用小勺把蛋黃取出來,又補充道,“不過這邊的事,他的確是不知道。”

楚晴點點頭,小口地喝著瑤柱粥,沒有再問。到底不像蘇姚姚愛追根究底,什麽都不知道你還耽誤這麽久?不過要是蘇姚姚,他也不用瞞了。

衛順成喝了半杯豆漿,率先開了口。起初問點鍾家符咒丹藥的事,鍾霄都還答得痛快,一碰到嫡係的情況,又開始裝傻打哈哈。

“幾位星君。”鍾霄拿過餐巾擦擦嘴,“今年的賬本,用了早飯等下就送過來。公司那邊我也都交代好了,一會兒讓副經理過來,是我三弟的兒子,賬本裏若是有什麽看不明白的,您隻管問他。如果還想要去哪裏轉轉,說一聲就是。”

他又作出一副愧疚的表情來,“本來該我陪著的,可是真不巧,這一大早地給我打電話,說上次賣的一批符出了問題。星君想來也知道,這年頭什麽生意都不好做,法器符咒競爭也大,全靠口碑撐著,結果來這麽一出。”

“這樣啊?”傅寧辭抬眼看他,“符出了問題,可不是小事,是得注意。”

“星君說得是。”鍾霄心裏一喜,忙道,“所以我還是過去看看。星君慢用,我就先走了。”

他說著就站起身,剛邁出一步。傅寧辭笑了,曲起手指扣了下桌子,“鍾總,這也未免太急了,我好像還沒點頭吧?”

鍾霄無奈停住腳步,卻也不肯再坐回來,勉強笑著,“星君是還有什麽吩咐嗎?”

傅寧辭卻隻慢條斯理地端著茶盞吹,並不急著理會他。

衛順成在一旁冷笑一聲對楚晴道,“上次我和你商量,說現在的條例不行,幾個世家還是得每月派人到局裏報道一次,咱們給開開講座什麽的,不能交個報道就完事。否則時間長了,狂得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你還說都是知書識禮,懂規矩的,不會這樣,現在這麽一看,總該信了?”

傅寧辭聽他指桑罵槐,這麽一比,衛順成平時懟自己倒還客氣。喝了口茶,又對鍾霄道,“符咒之事,哪怕是最普通的明火符,出了岔子也容易釀成大禍,你自己去處理隻怕也不妥。不如這樣,我們讓北局派個妖族羽係的外勤來,陪著去,要真出了什麽意外,好及時補救。這花不了多少時間,個把小時的事,鍾總不如先坐下等一等?”

他又看向楚晴和順成,“我這就是越權了,你們怎麽說。”

衛順成抄著手臂往後椅子上一靠,“叫個外勤倒不麻煩,就怕來了沒問題,有人隻怕麵上難看了。”

“沒問題當然好了,哪有什麽難看不難看。”傅寧辭笑。

衛順成往日和他合不來,現在倒是能一唱一和,把鍾霄緊張得太陽穴突突地跳,慌不擇路之下,竟然去看一直沒說話的容煬。

“二叔看我作什麽?”容煬語氣平靜,“星君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如就再坐坐。”

鍾霄被他這句二叔嚇得渾身一顫,鍾雯千叮萬囑,容煬一定得供著,比星君還不能開罪,悻悻然地又坐回去。

“鍾太太。”楚晴對已經察覺情況不對勁的鍾霄太太笑笑,旁邊兩個孩子也有些害怕的樣子,“已經快八點了,今天不是周末,孩子們要上學吧?你先送他們去吧。”

“他爸。”鍾太太緊張地看著鍾霄。

鍾霄歎了口氣,擺擺手,“你帶孩子先出去吧。”

飯廳的門被關上了,鍾霄獨自對著麵前四尊大佛。雖然隻有衛順成拿的白臉台本,卻也明白都不是好惹的,一張臉苦得能滴出水來。“幾位星君,實在不知留我下來是有什麽事啊?”

“怎麽會不知道呢?”傅寧辭一臉誠懇納悶道,“如果昨天晚上喝多了沒聽清,剛剛廉貞星君又問過多次了,隻是鍾總句句都答偏了,但凡有個一句兩句說在點子上,我們也不用再三耽擱了。”

鍾霄手按著金絲楠木的把手,強做鎮定道,“我絕不敢故意耽擱星君,可能是哪裏理解錯了,......”

“理解錯了,我就再說一次。多稀罕,非有人愛喝罰酒,那我成全你。”衛順成皮笑肉不笑道,“我們是要問你鍾家嫡係的事。”

“鍾家嫡係。”他掰著手指,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聽清楚了?統共四個字,不能再理解錯吧?知道多少說多少,就這麽一個中心思想,你還能離題八萬裏,糊弄誰呢?”

“我知道的,都告訴星君了,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鍾霄堅持著。

“你說的那些,我們來之前也都在局裏的資料室找到了,如果隻聽這個,實在沒有必要跑著一趟。”楚晴搖搖頭,從隨身帶著的包裏拿出一份紅頭文件,輕聲道,“這次來,的確也是年底例行的檢查,不過鍾總多少能看出來,挑在鍾家是有原因的。”

她把文件轉到鍾霄麵前,那是總局下的批文,鍾霄拿起來一看,麵色倏地又頹敗了幾分。

“我出去一下。”容煬拉開椅子,對傅寧辭耳語道。傅寧辭看他背影消失,轉回頭,語氣遺憾地對鍾霄說,“鍾總要是一早老老實實地答了呢,我倒信你是真無辜,可你這一口一個不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疑心病都重。”

鍾霄一目十行地掃完了,嘴唇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民研局雖然也是國家機關,政府部門,但是和一般的,還是有點差別。比如從來不搞疑罪從無那一套,我們都是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傅寧辭看他一寸寸白下去的麵色,仍是一派溫和地笑著,“現在有沒有想起點什麽,一並說了還來得及。案子已經報到總局了,你要總是一問搖頭三不知,我們也得交差,到時候......一萬多的鬼魂對不上,總局直接定性重大,後果隻怕不是你能擔的。”

他話音一落,衛順成跟著一拍桌子,旁邊的碗筷都被震得跳了一跳,鍾霄白胖的臉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滿頭的汗,呼吸都不太穩,“你家桌子楠木的吧?摸著還挺舒服。牢裏桌子也是木頭的,隻不過上麵全是倒刺,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習慣。”

他最後又補了一句,“就算你用得習慣,兩個孩子可都還小呢。”

鍾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隻冬天落在冰水裏的鵪鶉,仔細聽,甚至能聽到牙齒輕顫,一點風吹草動都禁不起,比如容煬推門進來的聲音。

他看著容煬走過來,竟然還往後退了退,帶著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刺啦一聲響。

“二叔,接個電話。”容煬語氣平和地把顯示通話狀態的手機放道他麵前,鍾霄顫著手拿過來放在耳邊,聽出了對麵的聲音,“姐!”

那聲音不像是叫姐,倒像是見了媽。

傅寧辭等容煬坐回來,趁著他們沒注意,飛快地捏了下他的手,“辛苦你了。”

“哪裏的話。”容煬搖搖頭。

“這不行啊姐!”鍾霄一麵偷覷著他們,一麵壓低了聲音對電話那頭說,“咱們本來也......是,可是.....”

“.....我不是為了錢......那就算是錢,也不單是我一個的事......”

“況且這不還得把那件事帶出來......姐......以後咱們怎麽.....”

......

鍾霄緊緊捏著聽筒,半晌終於道,“好,好,我知道了。”

“可以說了嗎?”楚晴等他放下手機,緩了半分鍾,拿出了速記本。

傅寧辭扮笑麵虎,衛順成凶得像個夜叉,容煬雖然話不多,實則比那兩人加起來還可怕。對比之下,楚晴簡直溫柔地像個真菩薩。鍾霄勉強理了自己的情緒,把衣領抓了抓,好呼吸順暢一點,“我的確知道得不多,不過既然是星君問,倒也能想起一點。隻是說來話長.....”

“知道得不多,也能說來話長。”傅寧辭笑,一隻手搭在容煬的椅背上,“鍾總慢慢說就是,但凡別像唱戲咿咿呀呀,再長的故事,哪怕上下五千年,了不得天黑之前也是能講完的。”

“是是。”鍾霄訥訥地應著,四下看了看,又起身去把門鎖牢了,“我還有個請求,今天我告訴星君的,還得求星君保密才是。”

“這個當然。”傅寧辭點頭。

鍾霄歎了口氣,終於開口,“這事,還得從我爺爺那一輩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