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進來。”
曾豪軒推開門:“副局,這裏有份鬼族的報告得批閱,還有財務處這個月的報表,也得您審一下。”
傅寧辭從電腦前抬起眼:“放這兒吧,我等下看過簽了字,你隔一個小時來拿。”
“好,我知道了。”曾豪軒點點頭,把文件放在桌邊,又探究地打量了傅寧辭一眼。過年前,他家裏有些事就提前請了假,等春節結束再回民研局,已經是二月末了。回來之後,就一直覺得局裏氣氛不太對勁,他們私下議論,一致覺得問題主要在副局長身上。
原本傅寧辭性格一直都算溫和,平時也和大家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偶爾他們辦錯了事,傅寧辭就算說兩句,也不是多嚴厲,轉頭還替他們收拾殘局。現在,不知道怎麽的,整個人像是和外界隔著一層玻璃,表麵上貌似沒什麽變化,實則外人都靠不近他......
“還有事嗎?”傅寧辭見他還沒走。曾豪軒回過神:“哦,哦,沒有了。副局,我出去了。”
曾豪軒回自己工位上把安全月活動方案寫了,去茶水間倒水碰上了蘇姚姚。看沒有其它人,還是沒耐住好奇心問她:“局長,副局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蘇姚姚撕開一袋速溶咖啡往杯子裏倒:“出什麽事?”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的。”曾豪軒殷勤地拿過她的杯子,“局長,我來衝。”
蘇姚姚幹脆遞給他,輕輕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你們副局心情不好,你們這段時間自己做事都認真點,不要再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什麽都要他來善後。”
曾豪軒看蘇姚姚不打算再說的樣子,隻好應了一聲,又想起另一件事:“局長,那連著七天的暴雨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還沒見過那麽大的雨呢,範圍又那麽廣,感覺跟世界末日一樣。看著就不是正常現象,結果回來問,局裏好像也沒人清楚。”
蘇姚姚心想要沒有那場雨,才真是要末日了,能不能站在這裏講話都兩說。正想著,又聽曾豪軒瞎貓撞死耗子地補了一句:“對了,還有容顧問,他辭職......”
曾豪軒話沒問完,就看蘇姚姚對他使了個眼色,轉回頭,傅寧辭正抱著手臂依在門邊:“聊什麽呢?”
“沒什麽,聊工作呢,我正罵他。”蘇姚姚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打著哈哈站起來。
傅寧辭滿不在乎地點了下頭,拋把鑰匙給曾豪軒,“文件都批好了,自己去拿,順便給我把門鎖了。”
蘇姚姚見他外套都穿好了:“你這是要下班了?”
“怎麽,你要開會嗎?”
“不開,不開,明天見。”蘇姚姚擺擺手,傅寧辭轉身便走了。她看了眼時間,知道他又是要去星靈穀。
容煬的屍首,就放在水潭中的貪狼石上,傅寧辭走過去躺在他旁邊,輕輕攥著容煬冰涼的手和他說話,永明燈就在頭頂上靜靜燃燒著。
“楓江一天到晚地堵,我提前半小時下班都來晚了,你不生氣吧......你不說話,我就當你不生氣。”傅寧辭側了**,靠得更近些,“還有啊,我換到你的辦公室了,不過我還是一點都不想上班,隻想呆在這裏陪你。可是若恒姐說她不做虧本買賣,你的丹在我這裏,我就得幹活。你算盤打得多精,自己成天躺著,讓我替你做苦力......”
他一寸寸捏著容煬的指節:“其實我也可以不聽若恒姐的,但還有我爸媽。他們生我養我,又隻有我一個,我既然沒死成,總還得給他們養老送終......不過我大概也隻能撐到那個時候......”
他說著說著,靠著容煬肩頭,迷糊地睡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我得走了。”傅寧辭揉了下眼睛,“一早要去市政府開會,我先回家換身衣服,今晚要是不用加班,我再來看你。”
他手肘抵著石頭,半支起來偏過去吻了吻容煬的唇,眼睛無意掃過他的左手腕。忽然發現上麵繞著的鎮魔鏈不見了。
他瞪大眼睛,把容煬手拉過來,的確是不見了,明明前兩日還在的。那天,容煬將天魔魔氣引入自己身上之後,不僅心跳、脈搏、鼻息再無,鎮魔鏈也像是長在了他手上一樣,根本不可能落下來。
傅寧辭一下子連呼吸都快忘記了,好半天才從外套兜裏掏出自己的手機:“喂,姚姚,你這幾天來過星靈穀嗎?”
“沒有啊。”蘇姚姚聲音一開始還帶著點睡意,這下也清醒過來,“怎麽了?”
傅寧辭吸了口氣,看著容煬的手腕:“鎮魔鏈不見了。”
“鎮魔鏈不見了?!”
馮澤剛踏進總局大門,就被叫到局長辦公室,從杜若恒那裏聽說了這個消息。
“是。”杜若恒臉色有些疲憊,半小時前,她才從楓江飛回來,“我已經去看過了,除了鎮魔鏈不見了之外,其餘沒有變化,你們暫時不用過去了,我隻是和你說一聲。”
馮澤頷首,看杜若恒若有所思的神情,問她:“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了?”
“有,也沒有。”杜若恒沉吟片刻道:“那天在山巔上,容煬隨口說過一句話,他說,師傅其實已經不能算神了。天魔也是神的一部分,天魔出現的那一刻,神就已經不存在了。”
“我曾經一心希望容煬成神,他當年靈力也早勝我們百倍,卻始終不能如願......後來我在想,或許原本就是我想岔了,畢竟靈力是可以修煉的,內丹......若是機緣對了,恐怕也能修煉得來,他不能再成神,或許是因為一開始就缺了什麽。”
馮澤有些明白杜若恒的意思了,天魔屬於神的一部分,其餘的,經脈成了鎮魔鏈,雙目變成永明燈,血肉化作星石讓貪狼星君誕世......現在天魔魔氣已經回到容煬體內,鎮魔鏈也不會憑空消失,隻怕也是......
“姐姐,那你告訴寧辭了嗎?”馮澤問。
“沒有。”杜若恒撐著額角,“不過是個猜想,也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能確定的事情還是先別告訴他了。免得空歡喜一場,瘋了一個又瘋二個。”
馮澤聽她這樣說,也覺得有道理,隻是想了想又說:“姐姐還記不記得你當年算的那一卦?大凶大吉,禍福相依......這凶和禍,或許真的都快到頭了。”
傅寧辭並不知道總局裏的這一番談話,自己倒是又查了不少古籍,也沒有找到一星半點的記載,日子就還是一樣不緊不慢地挨著。
轉眼又是三月了,他去公安局辦事,路過楓江博物館,已經快到閉館的時間,空餘的車位有不少,他想了想,便索性停了車進去。
原來放古屍玻璃展櫃的地方,在古屍失蹤之後,換成了一個巨大的青銅尊,傅寧辭走近看,竟然恰好也是祈國的。他又在裏麵胡亂逛了逛。走到負二樓樓梯口時,停住了腳步,五個月前,他就是在這裏重遇了容煬。
傅寧辭好像又看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來,微笑著說了一句,你好。
“我不好。”傅寧辭低聲道,“你不在,我一點都不好。”
他說罷,心底又酸楚起來,歎一口氣,也沒有心思再看了,出了博物館大門開車往星靈穀去。
這時已經快要天黑了,然而傅寧辭往前開了一段路,忽然聞得一聲突兀的雷響,緊接著天變得越來越亮。他有些詫異地在路邊停下車。抬頭一望,才發現不知何時,將要落山的太陽又高高地掛上了天空,月亮也出來了,還有漫天的星子,北鬥中,貪狼星尤其亮,竟然勝過了太陽與月亮的光輝。
越來越多的人被這奇景引到了街頭來,不住地議論、拍照,一時間熱鬧極了。傅寧辭聽見身後忽然有個小孩子驚呼:“花開了!”
街旁的樹木竟然連枯枝都抽出了嫩芽,春花爛漫在枝頭競相盛開。
如月十二,驚蟄。
驚雷初響,萬物複蘇,神歸大地。
街道已經被人潮擠得水泄不通,車是沒法開了。傅寧辭從人群中擠出去,拚命往山上奔去。女媧廟已經關門了,這本就是民研局在管,傅寧辭手上有鑰匙,這時候也等不及拿了,一劍劈了門就衝了進去。
他一口氣跑進了星靈穀,貪狼石上卻是空無一人,隻餘一盞已經熄滅了的永明燈。
“容煬!”
聲音在星靈穀中回響,傅寧辭環顧四周,並沒有人影,他又從密道中出去,在空****的女媧廟裏繞過一圈,終於在星靈宮,貪狼星君的塑像前,看到了一個負手而立的熟悉身影。
似是有所感應,那人轉過身來,說不出有什麽地方變了,但麵上仍是熟悉的溫柔笑容:“你在找什麽?”
傅寧辭喉嚨有些發緊的開口:“找男朋友。”
“哦?”容煬笑意更深了一點,“找到星靈宮來了?”
“是啊。”傅寧辭心定下來一些,走到貪狼星君塑像前的蒲團上坐下,“我上次就見到一個姑娘在這裏求姻緣,當時我就想,不知道靈不靈,若是靈的話,我也是單身,也可以來求一求。”①
“你是單身?”容煬挑眉。
“嗯。”傅寧辭仰麵看著他:“隻是不知道,這姻緣,你管不管?”
容煬握住他的手:“別人的不管,你的,我還是要管的。”
傅寧辭終於在他指間重新感覺到了溫度,整顆心都暖了起來:“那我的姻緣在哪裏?”
“你看我怎麽樣?”容煬說著,手勁一帶,將傅寧辭拉了起來,牢牢抱住他。
傅寧辭的手用力抱著他的腰,整個人都在不住地抖,並不像表麵裝得那樣淡定。
“不怎麽樣。”傅寧辭貼在容煬耳畔,咬牙切齒地說:“一點都不聽話,不知道在我粥裏放了些什麽符灰,難吃死了。一覺醒來,隻能去棺材裏找你,我要你的命來換我的嗎?你都不在,留我幹什麽?”
“你不也一樣。說了要等我。結果我閉關出來,你卻......我連你的棺材都沒處找......”
“你少扯開話題。”傅寧辭趕緊打斷罵他。
“好好好,我的錯。”容煬偏頭吻一吻他的麵頰,“我不是回來了嗎?以後都不走了,你還要不要我?”
傅寧辭將他抱得更緊一些:“要,怎麽不要。”
他們走出女媧廟時,太陽總算落下去了。不過接下來的一個月,今日的奇景大概都要在新聞上來回播報了。
夜風吹過山道旁的新葉與花蕊,帶著一點草木的香氣。傅寧辭道:“你曠工這麽久,明天得加班了。”
“我工作不太熟悉,你陪我?”容煬笑著與他十指緊扣。
“陪。”傅寧辭聞言也笑了,“自然要陪你。”
天道要他愛眾生,可他隻愛一個人。如今逆天而行的路,終於走到了盡頭,天道讓步的這一日。他不是因愛成神,卻隻有愛,才能讓他不再抗拒做神。
繁星滿天的夜裏,月華如水。北鬥明亮而又絢爛,星光穿破烏雲,前方,是遲到三千年的永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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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了半年,《藏明》到此告一段落,謝謝大家的陪伴,明天更一個番外。
故事裏的人得到圓滿,希望故事外的你們也都順遂。
《藏明》因為結構的原因,其實對我來說有一定的難度,隻能盡量做到線索連接上,不要有太多bug,謝謝大家的寬容。
新文《雙生》CP189005,不出意外七月開。已經放了文案,歡迎大家收藏。
寫文和看文都是耗費心力的事,所以再次感謝大家(鞠躬),山長水闊,後會有期,我們《雙生》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