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傅寧辭愣了一瞬,他想他為什麽會知道?

他有點詫異地看著容煬,忽然又明白過來。傅寧辭覺得這事有些荒唐,但細想似乎也的確不失為一個辦法。

不過不等他開口,杜若恒已經皺了眉:“容煬,你覺得可行嗎?”她的語氣顯然不是征詢的意思。

容煬道:“姐姐還是讓我說完吧。我打算把寧辭體內的半顆丹引出來一些,讓他暫時進入天魔的狀態,你們從外界用靈力控製住......”

“你不用說了。”杜若恒打斷道,語調還算平穩:“貪狼星君,你自己好生想想。寧辭上一世已經入過魔了,弗一入魔,他便會徹底失了自己的神誌,就算入魔之後再清醒過來,又怎麽記得住天魔的所思所想?要是能,又何必今日。”

容煬說話的時候,桌下握著傅寧辭的手並沒有放開,手心已經出了汗,足以讓寧辭知道,他也並不是表麵上那樣鎮定:“並非如此。如果真的完全丟了神誌,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被傷過?應當是還有的,不過是誰占了上風而已。如果按我剛才所說,或許寧辭在入魔之後,就算自己控製不住天魔,神誌也能繼續在某種程度上維持住清明的狀態。”

他們這樣爭論著,倒引得目光聚到傅寧辭身上。

“都看著我做什麽,怪尷尬的。”傅寧辭笑一下,輕輕捏了下容煬的手,示意他放鬆一點,“入魔以後,到底是什麽狀態,就算我恢複了記憶,對此也真是沒有什麽印象。不過如果要試,我是沒什麽意見的。”

“那我也沒意見。”蘇姚姚立刻接著道,說完又避開杜若恒的目光,假裝認真地剝雞蛋。

“哪裏都有你。”杜若恒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地斜她一眼,轉頭聲色俱厲道:“這件事風險太大了。”

“我不會把丹徹底引出來,寧辭體內的魔性,也還沒有完全恢複。既然所有星君都在,應該是能控製住的。”容煬看著杜若恒略有些凝重的麵色,堅持道,“我答應了姐姐十五天,姐姐也說了,十五天之內都配合我。姐姐問我可不可行,要是這句話算數的話,我想是可行的。”

“你倒會拿我的話來堵我。”杜若恒抬手撐著額頭,麵色不善,垂眸看著木桌一角,半晌抬頭道,“你們怎麽說?文曲不必開口了。”

其餘星君麵麵相覷,正如蘇姚姚那日所說,既然肯來這裏,自然是把新仇舊恨都放下了,也都希望傅寧辭能活著。容煬說的,單聽著,勉強算是可行,再加上對當年之事,也有些好奇......隻是,蘇姚姚被罰著做了啞巴,餘下的誰都不好先開口。

默了片刻,馮澤拿紙巾擦了唇角:“姐姐這麽問了,幾個小的也不好說話。我既然年長些,就不和他們比誰坐得穩了。”

“貪狼這些年的性子,我雖然醒了沒多久,也是清楚的,和當初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既然說了,我們實在不同意,他也是要那麽做的,風險隻會更大。”他轉頭看了看容煬,話還是對杜若恒說的,“剛好,明天又是十五,魔氣最弱的時候,試試,我看也無妨。不然......總也是不甘心的”

杜若恒心裏暗歎一口氣,她覺得不該答應,但亦有自己的私心在。當年神將天魔困在鎮魔台後不久便消散,又對她留下那樣的叮囑,千年來,總是她的心結所在。她一心盼著貪狼星君成神,多少,也是希望能夠借此弄清往事來龍去脈......可若是往事,那件事,天魔也知曉嗎?

她念及此處,不免抬眼看了看傅寧辭。見他和容煬小臂貼得很近,又想這是多慮了。傅寧辭比起自己,隻怕更不希望容煬出事,就算知道了,應當也明白分寸。

傅寧辭察覺到杜若恒的目光,那一眼,似乎藏著千言萬語。然而,沒待他看清。杜若恒已經站起身:“那就明日午時,貪狼殿前。容煬記得去把永明燈取來護法。我累了,先歇著了。”

她說罷,取了圍巾,便從殿門出去了。不多時,大家也都紛紛散去,殿內又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我去給你把粥熱一熱?一頓飯都在說話。”傅寧辭這才把手從容煬手心裏抽出來,“攥這麽用力幹嘛?手都被你拉紅了。”

“不用了,我本來也不餓。姚姚這粥煮得夠難吃的,你再去熱,我就更不敢吃了。”容煬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著。

傅寧辭作勢瞪他:“嫌我活幹得不好,那以後家務事都是你做。”他說著,又忽地想起,他們八成沒有以後,話音倉猝又止住了。

“不是一直都是我做嗎?往自己臉上貼什麽金。”容煬裝作沒聽出來,隻微笑著站起身,“今天太陽好,咱們走一走吧。”

“去哪裏?”傅寧辭順口問完又笑,“我好像不該問,直接說跟著你去哪裏都好,你會不會感動一些?”

容煬揉一揉他的頭發,便也笑了。

說是哪裏都好,但按著和杜若恒的約定,也是不能離開山上的。

幸好堂庭夠大,他們沒有走山道,另尋了一條小徑在茂密的樹林中穿梭。冬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撒下來,腳下是鋪得厚厚的鬆針,他們並沒有談剛剛的事,也不談明天即將發生的,隻是胡亂說些閑話,又在某一刻忽然又都安靜下來。

那時,他們已經走到了一處小山頭。從山巔望出去,極遠的地方,好像可以看見隱約的炊煙。傅寧辭知道那隻是自己的錯覺,堂庭山被封了近千年,山下方圓幾十裏,隻怕都沒有任何人家。

他之所以會覺得遠處有炊煙,也不過是因為太想與身側的人,過那些充滿人間煙火的,瑣碎平凡卻又遙不可及的日子。

傅寧辭這樣想著,又忍不住偏過去看容煬,容煬卻也正看著他。

“在看什麽?”傅寧辭笑著問他,“你男朋友帥吧?”

“嗯。”容煬把他的手揣進自己大衣的兜裏。

“你也好看,你最好看了。”傅寧辭歪著頭靠著他肩膀,滿足地歎了口氣,衣兜裏的小指勾著容煬的手,“容煬,我永遠都愛你。”

永遠,不管將來我在哪裏,你又在哪裏,我始終都會愛著你,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

容煬大抵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輕輕嗯了一聲,頓了很久才說,我知道的,你也要記住。

他們沒有再說別的話了,萬語千言,本也不必說。隻靜靜依偎著,看晚霞映紅了天空,太陽又從山那邊落了下去。

“回去吧。”傅寧辭說。

容煬點點頭,忽然又拉住了他的手:“我背你。”

傅寧辭一愣:“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背你。”容煬說著,已經蹲下了。

“這又是發什麽神經。”傅寧辭笑著罵他,見容煬堅持,也就配合地伏在了容煬背上,嘀咕道:“我很重的。”

“不重。”容煬已經穩穩地背起了他,慢慢向長明宮走去。

傅寧辭下巴壓在他肩窩上,上了山道忽然問他:“你記不記得,你以前也在這裏背過我的。我還喂蜜餞給你吃呢。”①

他言語中好像在說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容煬笑他:“本來也是我買的。”

“誰買的有什麽要緊,這麽小氣。”傅寧辭伸手將他肩膀扣得緊一些,“還想吃嗎?”

“什麽?”容煬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下一秒,傅寧辭便貼上了他的唇,送去了一個吻......

“甜吧?”傅寧辭的唇邊帶著一點水光,兩人都仍偏著頭,臉靠得極近,呼吸纏繞著,話語都還帶著含糊的黏意。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消失,沒有千瘡百孔的過去,沒有前程渺茫的未來,隻是現在,隻是月色照耀下的一雙有情人。

容煬看著傅寧辭的眼睛,極亮,勝過他見過的萬千星子:“嗯,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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