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壓抑著興奮的心情離開了醫院。

回到商務車上,爸爸升起和駕駛艙之間的隔斷,問我:“你這麽積極來看盛老爺子,是不是為了那個合同?”

“不是啊。”我斷然否認,“就是看看盛爺爺怎麽樣了。”

“說實話。”

我這才承認:“順便提一下看看而已。”

“怎麽不找我?”

誰要找你。

我敷衍地說:“我又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利益交換,萬一你一口拒絕不是餘地都沒有了嗎?再說一接手就要動以前的合同,落人口舌。現在可不是我要求的,是盛伯伯冤枉我,我生氣才說出來的。”

爸爸上下打量著我:“你倒不怕盛伯凱記恨,日後為難你們?”

“要解決這件事,他總會不高興的,今天已經是最自然的機會了。至於以後,他要防著的人多著呢,我們和他沒有核心利益衝突,他犯不著白費功夫的。”

“怎麽沒有?那個小子……”爸爸很不情願地提起。

我不打算跟他說“那個小子”要轉行的事情,“那隻能隨便他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跟盛伯伯難道還要談長久利益嗎?當然是眼前重要。”

爸爸聽著,冷不丁地問:“你這些考慮,都是他告訴你的?”

怎麽一個兩個都覺得我不會自己思考似的。

我沒好氣地說:“這點小事也要他說嗎?他完全不知道,等辦好了再給他一個驚喜好了。”

爸爸突然笑起來,我莫名其妙。

“不管大事小事,辦事做生意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不外乎抓住時機,看人下菜,我女兒不用教就辦到了,還是遺傳到了我的。”

“……如果有那也是遺傳媽媽的,跟你沒關係。”

爸爸並不在意我的言語,沉浸在自己的盤算中,“盛伯凱估計要難受一陣子了,不過自己兒子不爭氣,怎麽也怪不到別人身上。合同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處理?”

“盛爺爺都知道了,那肯定不用通過訴訟就能解約了。後麵的話……”我認真思考起來,“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裏,也不是沒有可以賣人情緩和的地方。”

爸爸來了興致,“怎麽說?”

“他們的產品質量一直用下來是沒問題的,廠離我們近,運輸成本也低,如果能在其他方麵讓步一點,還是可以繼續合作的。以前股份是你們的,我們往前追究不太好看,但是以後的話……”

以後要怎麽為公司爭取利益呢?

我大腦急速運轉著,價格低於市場價不太好談,那就……

“賬期吧!”財務小聶瞬間上線,“談一個長一點的賬期,反正有盛家的關係呢,他們不用怕我們跑掉,賬期長一點就當支持我們晚輩創業啦。嗯,回頭先讓法務跟他們先溝通,後麵再我或者林嶼森出馬……”

“唉!”

一聲重重的歎息打斷了我的話,我回神,看見爸爸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我好好的女兒……”他嘀咕了一句什麽我沒聽清,“今天你別回去了,這兩天我都在上海,有幾個宴請,你和我一起。”

我直覺想要拒絕,可腦子裏卻閃過上個月和媽媽的那通電話,不知怎麽就猶豫了。

爸爸看我不說話,來了一句:“過河拆橋啊,用完就扔?小聶總,做事可不能這樣。”

我不由有些心軟,但還是堅持地說:“我要問問媽媽。”

最後在老媽的許可下,我跟著爸爸去了他的飯局。座上嘉賓大部分是爸爸生意場上的朋友,還有兩位著名的收藏家。我的到來引起了一陣好奇,熟人便打趣我爸爸怎麽舍得把藏得那麽好的女兒帶出來了。

爸爸笑嗬嗬地說:“畢業了,該出來做事了。”

我年紀小沒人勸酒,還蠻輕鬆的,就在旁邊吃吃喝喝偶爾給媽媽和林嶼森發發短信,間或也和人聊聊天。爸爸目測喝了大半斤茅台,後半場一直醉醺醺地和人稱兄道弟掏心掏肺。可是等到飯局結束,回到了商務車上,他又一秒鍾清醒了。

……聶總好像挺有演技的。

爸爸問起我住哪,要送我回去。我報了地址,禮尚往來地問他住在哪裏。他黑著臉說:“酒店。你媽媽把上海的房子全部拿走了。”

……幹得漂亮!

不愧是我媽!

到了小區,我立馬跳下車,完全沒有邀請他參觀一下的意思。爸爸顯然有點失望,但是最終也沒說什麽。

商務車開走了。

我看了下時間,快十點了。平常這個時候,我在幹什麽呢?

也許是在吃夜宵,也許是在看電影,也有可能是在單位裏加班……

但是,一定是和林嶼森在一起。

好奇怪,明明下午還通過電話,現在居然又特別地想他。

早知道不拒絕林嶼森飛回來的建議了,反正他一天隻要睡四五個小時,明天早班機再飛回成都完全科學合理……

腦子裏極不體貼地冒出了這個想法,下一秒卻莫名其妙變成了——要不我飛到成都去找他?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自己都嚇到了,趕緊用力地晃了幾下腦袋,想把它搖出去。可是它卻宛如在我腦子裏紮根了似的盤旋不去,心跳都微微加快起來。

一條條理由控製不住地往外蹦。

他不是讓我想一想五一去哪裏玩嗎?

成都又好吃又好玩還有大熊貓可以看,難道不是五一旅遊的最佳選擇?

而且他在那邊跟人談生產線的事,我正好可以圍觀學習一下。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甚至感覺現在就可以上飛機。

冷靜冷靜。

明天還要去D大繼續談合作呢,而且現在肯定沒飛機了。

我超級理智地思考著,走路速度卻加快了。回到家中,立刻打開了電腦查詢起機票,幸好為了工作我把筆記本帶上了。

上海——成都。

大概臨近五一,所有航班的機票都所剩無幾,明天下午一點多的航班居然隻剩下三張票了。我本來隻想看看票的,結果一看機票這麽緊張,直接就買了。

呃……

買都買了……

那要不把行李也收拾一下?

於是我又開始收拾東西。中間林嶼森打來了電話,我敷衍幾句就掛了,生怕露出馬腳。

這麽一番折騰,第二天就起晚了,我隨便洗漱了一下便背著背包跑出了門。

站在電梯裏才有功夫回複林嶼森的早安短信。

“起晚啦,可能要遲到,幸好大老板不在。”

大老板的短信飛快回過來:“老板在也不敢拿小聶怎麽樣。”

騙人,你可敢了。

腦子裏不禁冒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麵……

打住打住,大清早的。

雖然沒人看見,我還是趕緊端正了表情,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確認:“你之前說你是明天回來對吧?幾點啊?”

“中午十一點的飛機。”

那就行,免得發生我跑去了成都,他卻回了上海這樣的慘劇。不過如果不幸發生了應該怎麽辦?

我思考了一秒,得出結論——當然是讓他再飛回成都。

林總可以折騰,小聶我不可以白跑。

電梯門打開,剛剛在腦內小劇場任性了一回的我握著手機,腳步輕盈地穿過大堂,哼著歌蹦跳著下台階,卻在無意中瞥見台階下的人後,笑容一滯。

那個人好像早就看見了我,直直對上了我的目光。

片刻,他平淡地說:“何必這麽驚訝,我住在這裏,薑銳沒說嗎?”

沒什麽好說的,我簡單點個頭,從他身邊走過。

“不好奇我為什麽最後租在這裏?”

我腳步不由一緩。

“因為這裏太貴了。”身後傳來輕飄的聲音,“這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覺,讓人特別清醒。它會時時提醒我,如果不用盡全力,就要永遠承受這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