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放開了拳頭反而更自由(2)◎

許是因為顏北梔的情緒嚴重失控, 對比之下,愈發顯得盧敏狀態穩定,處亂不驚的模樣。

甚至, 她連回答也是和開頭繞圈時那會兒一樣, 不急不緩的。

“……當然, 我發誓。如果你不相信的話,過幾天我寄個快遞給你, 裏麵是你爸爸車禍的詳細報告, 包括肇事司機的生平和家庭情況,以及此前三個月裏所有的通話錄音和文件。”

“哦,對了, 還有你爸爸去簽署捐贈協議時, 在單位的錄像資料, 應該也能找出來。”

“抱歉, 我沒有查戶口的愛好, 隻是因為家庭關係比較複雜,所以在手術之前緊急對你父親做了一些調查。我們這樣的人家, 比你們更怕捐贈源有問題。”

“我記得當時, 我的助理很詳細地向你母親說明了情況。但是她……好像精神方麵不太好?她並不願意聽。”

語畢,盧敏又輕笑了一聲, 聲音也變得懶洋洋的,“我沒想到,幾年過去了, 你們家居然還在糾結這個問題。你是想從阿厭那邊得到答案嗎?他什麽都不知道的。抱歉, 剛剛的揣度, 是我冒犯了。你母親身體好點了嗎?”

此刻, 顏北梔的指甲幾乎已經掐進肉裏, 在掌心留下了幾個很深的月牙痕跡。

她咬著牙,冷冷地說:“……不用您關心。”

盧敏:“那好,該說的都說完了,你的朋友們應該也等急了吧?記得你剛剛說的話,如果阿厭明天還不願意改變主意的話,你就幹脆和他一起出國念書好啦。隻要國內沒學可上就可以了,你說對不對?既然你和你母親覺得,我們家能用神不知鬼不覺害死你父親的方法,為我弟弟續命的話,那讓你的成績作廢這種事,豈不是更加輕而易舉了?”

她笑吟吟地說著。

每一個字,都像是鼓槌,一下一下地敲擊著顏北梔的耳膜和心髒。

……

轉眼間,距離零點已經不剩幾分鍾了。

電話已經結束了一會兒,顏北梔卻低著頭,在原地駐足許久,兀自出神。

酒店裏有恒溫空調,四季如春。

早在進門時,她已經脫了大衣掛在門口,現在,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馬海毛衣。

一直是剛剛好的溫暖。

突然卻又覺得通身冰冷。

她聽得懂盧敏的威脅。

盧敏。

盛厭的媽媽。

這個人,在用顏北梔最最最在乎的事情,脅迫她、逼她就範。

如果不按照她說的做,她就要毀滅她,要將她的生活徹底按進深不見底的泥潭裏,並且永世無法超生。

因而,原本,在今天晚上之前,她對盛厭那點微弱的愧疚,還有潛移默化中悄然滋長的、難以訴諸於口的陌生情愫,瞬間消失殆盡。

顏北梔無法抑製自己不去遷怒盛厭。

他作為導.火.索,似乎又一次要將她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了。

“……梔梔?梔梔?”

出神須臾,肩膀猛地被人輕拍了一下。

顏北梔猝不及防,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整個人幾乎彈了起來。

回過頭。

盛厭正皺著眉,低頭看著她。

他沉聲問:“叫你半天也沒反應,誰的電話?發生了什麽事嗎?”

顏北梔聲音沙啞,“沒……”

一出口,她倏地一怔,又清了清嗓子,“沒事。”

盛厭:“沒事就好,來吹蠟燭了。”

順著他的話,顏北梔扭過頭,眯了眯眼睛看過去。

原本那張放得滿滿的桌子,中間已經被清理出一塊位置。

此刻,上麵放了一個六寸的冰淇淋蛋糕。

宗想想和杭景一人拿了幾支蠟燭,正商量著怎麽□□較好看。

“……”

好像陡然,又從冰天雪地中,回到了嘰嘰喳喳的喧囂人間。

顏北梔原本緊繃著的背,也不自覺塌陷下來幾分。

她點點頭,收起手機,“嗯。”

兩人一前一後,邁開步子,往另外三人那邊走去。

宗想想眼尖,第一個發現兩人靠近。

“厭哥,你來點吧。”

說著,她隨手把杭景打火機扔給盛厭。

盛厭抬手,穩穩接住。

動作相當帥氣。

後頭,杭景吹了個口哨,拍手叫好:“老大漂亮!”

盛厭挑挑眉。

宗想想懶得看他們倆好兄弟之間的無聊互動,隻撲過去,一把抱住顏北梔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旁邊坐好。

“快快快,還有三分鍾了,我們要第一時間唱生日歌的。……我都有點等困了。”

最後一句,含在嘴裏,嘟嘟囔囔,撒嬌一樣的調調,非常非常。

旁邊,越暄聽了,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

一切盡在不言中。

……

“嚓——”

打火機蓋被撥開。

盛厭彎下腰,依次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

因為蛋糕不太大,插18支顯得太密密麻麻,實在不好看。

宗想想用自己藝術家的審美研判了一番,決定隻在最外圈插一圈。

這樣看起來不雜亂,拍照也上鏡。

接著,杭景按了幾下手機。

很快,餐廳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兩個白襯衫服務生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一個手上搬了一個冰桶。

另一個則是拿了一架單反,鏡頭很長很大,架勢看起來很專業。

路過門口時,還沒忘了關掉頂燈。

杭景將手機扔到一邊,打了個響指,“朋友們,來來來!快來拍照哈!”

服務生將冰桶放下,把裏麵的香檳拿出來,打開瓶蓋,依次倒入香檳杯中。

這瓶香檳酒是以莫尼耶皮諾葡萄釀製的,**帶了一點桃紅色。

在透明的高腳酒杯中,愈發顯得晶瑩剔透,分外漂亮。

杭景還在繼續吆喝:“女士不想喝酒的可以不喝哈,拿著拍照擺擺pose也行。”

說著,他率先舉起杯子,“來,一人一杯!看鏡頭!”

所有人紛紛舉杯,看向相機的方向。

“碰杯碰杯!”

“厭哥梔寶18歲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

昏暗夜色中,燭光搖搖曳曳。

五個少年人圍坐在一起,親密無間。

每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是真心實意,笑意盎然。

這個畫麵被恰如其分地記錄下來,成為青春歲月裏、無法抹去的某一個時刻,定格於此,亙古不滅。

剛好,距離12點,隻剩最後幾秒。

宗想想抿了一口香檳,放下玻璃杯,摸出手機,開始倒數。

“4——”

“3——”

“2——”

“1——”

“生日快樂!!拍視頻拍視頻!梔寶厭哥你倆快點許願!閉眼許!來來來杭景過來和我一起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許完了嗎?!我數123你倆一起吹蠟燭!”

“1、2、3——”

顏北梔和盛厭很給麵子,依言,腦袋一同湊到蛋糕邊。

這個動作,使得兩人距離一下子拉得極近。近到視線中,連對方的睫毛,都宛如依稀可數。

瞳孔映著對方的影子。

呼吸節拍清晰可辨。

一時之間,顏北梔看著盛厭精致的眉眼,表情有些怔怔,竟然忘了動作。

盛厭低笑一聲,手從桌底下伸過來,輕輕捏了捏她小拇指。

“梔梔,醒醒。吹蠟燭了。”

他聲音很低,隻有氣音。

顏北梔驟然回過神來,指尖微顫,連忙整理好表情。

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呼”地一下,和盛厭一起,吹滅了蛋糕上所有的蠟燭。

“歐吼!”

宗想想和杭景承擔好氣氛組的職責,用力鼓起掌來。

接著,服務生便上來幫忙分蛋糕。

他們都是吃了晚飯過來的,前麵還吃了一大堆小吃水果,一點都不餓。

六寸的冰淇淋蛋糕,五個人一人一小塊,是剛剛好能吃下去,且不會膩的程度。

顏北梔坐回沙發裏,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霎時間,先是感覺舌尖一陣冰涼。

很快,甜膩奶香味在唇齒之間化開。

味道好像能瞬間融化所有不快樂。

她愣了愣,垂下眸。

今夜真是跌宕起伏。

可是,闔該尚未結束。

十八歲的第一天,陰錯陽差之下,成為了一個全新的開始。無論好壞。

那麽,該怎麽做呢?

顏北梔陷入沉吟。

……

不多時,盛厭放下盤子,從角落抱出一束花來。

無論何時,杭景從來不會忘記煽風點火:“媽呀,這是幹嘛,老大要表白了嗎?也是,成年人了,是該幹點成年人該幹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盛厭沒理他,徑直走向顏北梔。

“生日禮物。”他笑著解釋,“看來我們還挺心有靈犀。”

顏北梔在花房幫忙了一整個學期,總算不再是植物盲。隻一眼,便看出他懷中抱的是一束藍色滿天星。

滿天星不算什麽昂貴的花,和多肉一樣,非常常見。

隻是,花束中間,還吊了一個小盒子,形狀扁平,外觀是緞帶材質,像是一個首飾盒,叫人不自覺聯想到去年暑假那會兒,盛厭送給她那條手鏈。

那手鏈現在還在電視機櫃下麵的抽屜裏。

她一次都沒有拿出來戴過。

隻是,眾目睽睽之下,盛厭看起來非常堅持,顏北梔又被剛才盧敏那通電話牽住了思緒,難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場麵。

冷硬拒絕嗎?

那後麵她該怎麽說服盛厭呢?

或者說先安撫住他?

……

還沒考慮出個子醜寅卯,盛厭已經非常強勢地將那束花塞到了顏北梔懷中。

他笑說:“禮尚往來,不許拒絕。”

顏北梔:“……”

見她不說話,盛厭彎了點腰,湊到顏北梔耳邊,低聲又說了一句:“以後每年生日,都不許拒絕老子的禮物。”

聞言,顏北梔不自覺在心裏嗤笑了一聲。

尚未等她應聲,另一頭,杭景摸著他那頭新染的火紅色頭發,揚聲喊他們:“喂!你倆別膩膩歪歪說悄悄話了!我就問一句!在小爺我走人之前,能看到你倆成一對不?顏北梔,你到底答應我們厭哥沒有啊?別再吊著他了!他都重色輕友到為你拋棄我們這些兄弟們了嗚嗚嗚——”

“……”

話音落下,顏北梔臉色一下子變了。

杭景這句話彌足突兀,像是一顆炸.彈,丟進了湖水裏。

頓時,整個空間的空氣悉數凝結。

盛厭從桌上叉了塊西瓜,幹脆利落,一把堵住杭景的嘴。

“杭景,要發酒瘋出去發。”

他警告般瞪了杭景一眼。

杭景也猛地清醒過來,訕訕笑笑,含著西瓜,含含糊糊地說:“我就隨便開開玩笑……”

宗想想和越暄對視一眼,接著直起身,揉了揉眼睛。

她打起精神,試圖幫忙圓場,轉開話題,問:“梔寶,你剛剛許了什麽願望?是不是高考順利之類的?”

在場五個人,原本隻有顏北梔需要參加高考。

不過,盛厭的安排還沒有人知曉。

宗想想也就是隨口一問。

誰曾想,這個標準答案,顏北梔卻並沒有立刻點頭作答。

她隻是坐在沙發上,抱著那束花,一動不動,定定地陷入了沉思。

顏北梔本來就沒什麽願望。

她不需要許願。

她自己就是自己的神,能依靠自己,實現自己所有的願望。

然而,宗想想的話,卻讓她腦中某根弦動了動。

倏忽間,盧敏的話在耳畔回**。

“……向下的兼容不是兼容。”

“答應的事,你可別忘了。”

“我不能讓你毀了阿厭的前程。”

“讓你的成績作廢這種事,對我來說,那不是輕而易舉嗎?”

還有更早以前,那個烏黑幽暗的器材室,盛厭一腳踢開大門,逆光而來。

他說:“你還沒明白嗎?跟了我,你才能安穩地呆在宜光。”

這對母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態度,將旁人都視為微不足道的塵土,替她做出選擇。

……

所以,不是一直為無法擺脫盛厭的霸道而困擾嗎?

不是一直確定,自己是為幫助陳丹彤得到一個答案而忍受他嗎?

現在,機會來了。

還在猶豫什麽?

難道真要讓盛厭跟著自己去上一個學校,一直一直和他糾纏不休,直到他厭倦的那天,再用一樣強勢、不顧他人意願的方法,消失、或是逼迫自己消失嗎?

顏北梔忍不住在心裏自嘲。

頓了頓,她終於下定決心,將計就計。

再開口時,顏北梔的語氣已經恢複到了曾經那種疏離冰冷。

她輕聲說:“我剛剛許的願望是,希望從此以後,盛厭永遠不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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