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讓愛的人都沉默(5)◎

全場再次安靜下來。

誰也沒想到, 顏北梔居然問了一個這麽玩不開的問題。

這幾乎等同於問“你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大部分隻會出現在學齡前兒童身上的提問,無趣到幾乎能讓人發笑。

果然, 下一秒, 不知道哪裏傳來一聲很響的“嘁”, 似是嗤笑當事人的無趣。

“玩遊戲而已嘛,別怕得罪人啊!”

“沒勁。”

“說不定人家是想先問清楚盛大少爺的家庭情況, 好為後麵嫁過去做準備呢……”

“嫁進去?媽耶, 這也想得太長遠了吧!嘖嘖嘖嘖嘖。”

“噓,小點聲——”

天色暗,火光一簇一簇地在空氣裏散動, 光線不夠明確。

再加上場地人太多, 不止他們兩個班, 還有其他班級同學在附近吵嚷笑鬧。那些竊竊私語般的嘲諷, 盤旋在風的陰影裏, 並不能馬上確定來源。

幸好,顏北梔不介意, 完全當成沒聽到, 依舊好整以暇,表情冷漠淡然。

當然, 盛厭卻倏地沉了臉色。

少年人眼神淩厲,隨意地往旁輕輕一落。

霎時間,竊竊私語便戛然而止。

盛厭這才抬眸, 注視著顏北梔的眼睛, 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舅舅。”

“……”

顏北梔怔了一下, 沒有立刻作聲。

盛厭以為她沒聽懂, 轉了圈手指上的荊棘戒指, 一字一頓地重複:“你不是問最喜歡哪個長輩麽?我舅舅。”

盛厭不知道顏北梔提問的原因,但她這個性格,能參與進集體活動就不容易,想必就是隨口一問。

她對自己完全不好奇。

或者說,她對什麽都不好奇。

但,哪怕是沒意思的問題,隻要顏北梔開口問,盛厭都會認真回答。

……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

氣氛重新回暖。

顏北梔整個人沒入黑暗中,貝齒輕輕咬著唇,垂下眸,目光停滯,任憑篝火在眼前“劈裏啪啦”地跳躍,隻兀自出神。

沒想到,她隻是隨口試一試,想要為之後做個鋪墊,居然就直接從盛厭口中試出了那個關鍵人物。

盛厭的舅舅。

盧潭。

這不就是陳丹彤心心念念的那個人麽。真是巧也不巧。

顏北梔將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心跳便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直至狂跳不止,難以自已。

關於器官移植,很早之前,網絡上就有過各種討論。除了手術難度以外,大部分集中在倫理與人性上。例如換了心髒,是否就變成了另一個人等等。

各類小說也曾以此為基石,進行過文學創作。

然而,顏北梔作為當事人,卻從來不曾考慮過這些問題。

爸爸沒了就是沒了。

人死了,無論他的心髒在哪個胸腔裏跳動,都不再是他了。

當然,盛家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也不可能讓他們見到盧潭。陳丹彤又對他們一家恨之入骨,病情嚴重時,提到一點點相關就會發作。以至於,這麽多年,顏北梔從來沒見過盧潭。

現下,顏北梔卻有種預感。

隻要繼續下去……隻要這樣繼續下去,終有一天,她會和盧潭對上麵。

這個間歇性毀滅了她人生的人。

真相到底是什麽?

昏暗中,顏北梔深深地看了盛厭一眼。

想來,無論是什麽,總歸叫人心裏發怵。

但她雖年少,卻是個意誌堅定的人。

……

後麵幾天活動,顏北梔一直有些遊離,墜在人群外,顯得不在狀態。

不過她素來低調少言,平日基本也隻和宗想想一起行動,除了特意去關注她的人,基本沒有人會在意。

而宗想想本人,除了睡覺時間,一直沉迷與越暄卿卿我我,竟然也沒有發覺幾分異常。

似乎所有空閑,全部能留給顏北梔自己,用以醞釀一個世紀風暴。

不用上學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眨眼間,到了最後一晚。

晚飯過後是三校聯合的文藝匯演,但彩排從下午三點多就已經開始。

除了宜光,還有另外兩所學校也在基地裏,便由基地牽頭三校,一起組織,也比較熱鬧。

T班不強迫參加。

顏北梔幹脆利落地直接走掉,回寢室看書。

在外一整周,雖然她每天依舊抽空背單詞、做題保持手感,但畢竟不是每天上課,難免總覺得荒廢了一些。

再加上,過不了多久,高二又要開始期中考試。

這是顏北梔第一次參加T班的測試,據說和以前在B班那種普通班很不同,卻也不知道具體有什麽不同,還是得做好萬全準備,表現到最好。

畢竟,盛厭給了她到T班就讀這個機會,她當然應該要利用起來。無論是哪方麵。

漸漸地,最後一抹斜陽隱入天際,

顏北梔直起身,將筆記本合攏,放回包裏。再抄起手機,打算下樓遛個彎,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宿舍樓裏寂靜無聲。

走廊裏,腳步聲盤旋回**,平白顯得清脆寂寥。

應該所有人都去參加那個文藝匯演了。說是什麽隔壁學校的校花校草主持,弄得噱頭很足,吸引了很多話題度。

顏北梔抿著唇,眯了迷眼睛,腳尖踩到最後一級台階上。

倏地,一道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將少女周身清冷疏離的仙氣兒打破,拽回人間來。

“梔梔。”

盛厭小少爺的聲音很好聽,人卻不好惹。

唯有和顏北梔說話時,能聽出點玩世不恭裏的愉悅情緒。

這會兒,他手上拎了杯奶茶,是宗思思常買的那個網紅品牌,平時找跑腿排隊都要等上許久,連鎖店基本不可能出現在荒郊野嶺的基地周圍。

見顏北梔仰頭看過來,盛厭勾起唇角,連眉梢眼角都落了點綿長笑意,愈發顯得矜貴奪目,高不可攀似的。

他腳步加快幾拍,眨眼間,人已經停在顏北梔麵前。

奶茶也被順勢拎到她手邊,強迫性地交換了主人。

奶茶還是溫熱,杯壁與手掌相觸,熱度傳遞過去,在這個春夜裏,是剛剛好的暖。

顏北梔動作微微頓了頓,幾不可聞地開口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盛厭挑眉,言簡意賅:“沒找到你人。”

顏北梔不解:“你有事嗎?”

這句並不是失去耐心的反問句,而是很正常的詢問句,沒有任何陰陽怪氣意味在內。

對此,盛厭接受度良好,笑了笑,繼續回答:“沒有。”

顏北梔:“……”

話雖如此,他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隻自顧自地調轉方向,換到顏北梔身邊,打算與她一起走。

顏北梔在女生中個子不算矮,加上她向來身姿挺直,亭亭玉立,脖頸修長,沒有彎腰駝背、懶懶散散縮脖子的壞習慣,隨便穿一雙運動鞋,將將一米七,視覺上顯得非常高挑。

但盛厭實在太高了,188的個子,和她差了二十公分還多,兩人並排站在一起,拉出顯著身高差。

因而,哪怕兩人都是清瘦提醒,走在影影綽綽的路燈光線下,盛厭的影子依舊還是能兜頭罩住顏北梔的,密密實實地將她攏住,分毫不露。

今夜,外頭依舊夜風微涼。

和前幾日的夜晚沒什麽變化。

顏北梔沒有喝那杯奶茶,隻是拿在手上。

兩人不急不緩地沿著小路走出一段,女生宿舍樓被灌木遮擋,悄然消失。

距離文藝匯演的場地近了許多,遠遠地,能若有似無地聽到音響聲,似乎是有人在唱歌,熱熱鬧鬧的。

顏北梔停下腳步,扭頭,餘光覷了盛厭一眼。

盛厭立馬感知到視線,慢條斯理地問了聲:“怎麽了?”

顏北梔確認他臉上的傷已經愈合,隻留下了很淺很淺一道印子,不仔細看就很難注意到。

想必再過上兩三天,痕跡應該也能完全消失。

她平聲說:“沒什麽。”

聞言,盛厭頷首,“行,梔梔說沒什麽就沒什麽。隨便看。”

“……”

顏北梔悄然蹙了蹙眉。

接著,盛厭猝不及防地伸手,輕輕扯了下她的馬尾,又在她生氣前光速收手,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這幾天牙還疼沒?”

“……沒有。”

“那就好。明天回去之後,記得去醫院看一下。”

少年人一貫是肆意張揚的,少爺脾氣說來就來,說不上囂張跋扈,卻也是夠霸道的。

因為他不由分說地闖入,顏北梔從轉學第一天起,就在宜光吃夠了苦頭。

她討厭他,拒絕不了,就幹脆想要利用他。

這是理所當然的人之常情。

但是,此刻,星空之下,盛厭的眸中閃著細碎的光,一眨不眨地看著顏北梔。如同暗夜裏升起的太陽,灼灼逼人。

顏北梔的心跳不受控製地漏了幾拍。

恍然間,感覺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麽事的孩子。

她驟然低下頭,避開對方的視線,“知道了……我要回去了。你走吧。”

“好。晚安。”

盛厭點頭,從善如流地朝她一擺手,“明天見。”

等他走出去十多米遠,依舊沒有等到回應,便再次回頭去找顏北梔。

顏北梔還停在原地,默不作聲地垂著頭。

少女烏發雪膚,站在路燈邊,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樣。

盛厭輕咳一聲,撚了撚手指,再次開口:“嗯?沒有‘再見’嗎?”

語氣調侃似的認真。

“……”

氣氛凝固數秒。

很快,顏北梔側了側臉,淡然出聲:“盛厭,前幾天你說最喜歡舅舅,為什麽?”

這個問題實在突兀。

不過顏北梔表情看起來若無其事,好像隻是隨便想到了什麽,問了一句而已。

盛厭沒有反問她怎麽突然好奇這些。

隻要顏北梔高興,他什麽都願意同她說。

沉吟片刻,盛厭回答:“因為他很酷。梔梔,你想認識一下他嗎?”

這次,顏北梔應得飛快。

“不太想。……明天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