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命運好幽默(2)◎

周五放學, 顏北梔準時走出校門。

或許是因為自己拒絕了盛厭的生日邀請,挫傷了小少爺的傲氣。這幾天,盛厭明顯不太高興, 微信都沒再給她發一條, 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對顏北梔來說, 這樣剛剛好。

就當盛厭是去為生日做準備了,自己也省了被打擾, 能喘口氣, 專注複習月考。

這是顏北梔在B班最後一次段考。

柴衛提前關照過她,說分數成績會作為T班老師後續的教學參考,讓她要發揮出真實水平來。

在進入宜光私立之前, 顏北梔沒有確切地體驗過“小班化”、“精英化”教學模式, 但上了一個多學期課, 也知道宜光老師的水平有多厲害。

為了不浪費自己違背本意所做出的犧牲, 她必須要竭盡全力, 將這一切資源全部利用上,以求一個順遂的未來。

因而, 顏北梔爭分奪秒, 每天泡在自習室刷題。

但今天情況特殊。

她要陪陳丹彤去醫院複診。

周五放學早,這學期她又不需要參加校內社團活動, 乘上地鐵,晚高峰尚未開始,地鐵車廂裏難得有空座。

顏北梔撿了個角落位置坐下, 拿出物理筆記, 翻到中間。

她學習習慣從小培養得很好, 會記筆記、也會整理錯題。

本子上一行一行, 重點部分用紅色筆標注, 字跡幹淨,條理清晰,一目了然。

雖然沒有花裏胡哨的各色彩筆,也能看出有多認真。

……總歸,和盛厭那種天賦黨大少爺,是天差地別的。

倏忽間,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顏北梔眨了眨眼,筆記本沒收起來,直接攤開放在腿上,再將手機摸出來。

來電顯示是宗想想。

她接通:“想想?”

宗想想的聲音裏有午後陽光搬的明媚與懶倦,曬得人暖融融的,“梔寶,你在哪兒呢?我去你們班找你了,你不在啊。”

顏北梔垂眸,“我已經走了。”

宗想想明顯一驚,嘟嘟囔囔地問:“今天怎麽這麽早?我剛從畫室出來,還給你帶了奶茶呢!”

顏北梔笑起來,“謝謝。不過我今天要陪我媽媽去一下醫院,所以先回去了。下周我請你喝。”

“……好吧好吧,那你去忙吧,拜拜~”

“嗯,再見。”

通話結束。

顏北梔收起手機,聽著報站廣播,旁若無人地繼續看筆記。

地鐵行駛平穩,車廂隻有到站和出站時才會晃動幾下。

她穿著宜光的白色校服襯衫,清瘦伶仃的身體隨之輕輕搖晃,像是下一秒就會碎裂開來的白色花瓣,搖搖欲墜,卻從來不屬於這個人世。

……

宗想想剛從畫室出來,還沒來得及洗手,隻用兩根手指夾著手機。等電話一斷,立馬就把手機丟給身後的越暄,像是怕沾到泥。

接著,才朝盛厭擺擺手,“聽到了吧。梔寶家裏有事。”

她最近染上了一些網絡口癖,管誰都叫“X寶”。顏北梔是“梔寶”,越暄是“暄寶”,杭景是“景寶”……等等。

除了盛厭,始終是厭哥。

聞言,盛厭淺淺地擰起眉,表情說不上太好。

“……誰是你的梔寶。好好說話。”

宗想想無語地睨他一眼,攤手,“拜托,老大,咱們的占有欲不要這麽強,好嗎?這隻是一個昵稱而已。梔梔現在還不是你的誰呢,怎麽就連女生的醋都開始吃了啊。”

“……”

盛厭沒有反駁。

說他是惡霸也好,道貌岸然也好。

反正,從第一眼見到顏北梔那刻起,他就想要霸占她、沾染她,想要將她據為己有。

這無可辯駁,也沒必要辯駁。

“謝了。”

沉吟數秒,盛厭丟下一聲道謝,轉身離開。

宗想想愕然地看著他的背影,揚聲:“就為這事兒,你特地過來啊?你倆不是有聯係方式嗎?自己打個電話不行嗎?”

盛厭腳步一頓,駐足回頭,“不想打。”

顏北梔無情拒絕了和他一起過生日,哪怕他消失,也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完全不會主動來找他。

盛厭非常不高興,還沒消氣呢。

宗想想也沒多想他話中深意,搓了搓手上的陶泥,又問:“隨你。對了,厭哥,你明天去試禮服麽?我把生日禮物提前帶過來。”

“不去。”

“為什麽不去?每年不都是要先去給盛爺爺敬酒的麽?”

盛厭是盛家獨子,說是萬千寵愛於一身也不為過。

當然,盛家在政界商界浸**多年,為防小輩走偏道,家裏規矩也多。每年盛厭生日,不管是要大操大辦、還是圈子裏的同齡朋友簡單聚會,開場都逃不過給長輩的敬酒環節,以表生恩。

盛厭的太奶奶是舊時代的大家小姐,很重視禮節。

無論是什麽場合,見客必須要穿正裝。

盛老爺子將這個規矩帶下來,盛家小輩平時見長輩都要打扮齊整,更別說生日宴這種場合,絕對不能衛衣球鞋對付過去,連學校聖誕舞會那種偏休閑的禮服都不行。

盛家名下就有高端定製店,請了上海灘最好的老師傅,專為這個圈子的人做正裝和旗袍。

宗想想年前定了一條洋裝,剛送到就手癢自己改了一下,結果改得有點毀,還想明天去修一修,拯救一下呢。

哪想到盛厭幹脆利落地拒絕同行。

她嘟了嘟嘴,衝著越暄抱怨盛厭:“……利用過就扔一邊是吧?暄寶你看,厭哥真是絕情。”

越暄沒說話,低下頭,輕輕摸了摸她腦袋,似是安撫。

盛厭也聽到了這句,似笑非笑地看了宗想想一眼。

“今年不辦了。沒意思。大家一起歇著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剩下宗想想和越暄停在原地,麵麵相覷。

“……厭哥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

宗想想思索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感覺自己腦容量不夠用,幹脆不再多想,隻朝著越暄勾勾手。

“越暄,我累了,背我走。”

她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

話音剛落,越暄往前兩步,一言不發地在她麵前蹲下。

宗想想跳上他的背,怕弄髒他衣服,兩隻手直直地掛在前方,動作像小僵屍一樣。

頓了頓,她又將腦袋靠到越暄的頸窩裏。

氣息迷迷糊糊地噴在他耳後。

“越暄,我給你講個好玩的事情,你不要告訴厭哥哦。”

越暄是宗家司機的兒子,哪怕和宗想想一起長大,也注定無法融入他們那圈少爺小姐裏。自然,和盛厭也隻是點頭之交,私底下壓根不會說話。

不過,他還是很輕地點了點頭,順著宗想想的性質,應聲:“好。”

宗想想閉著眼,亂七八糟地開口:“你知道盛厭為什麽著急嗎?他是怕梔寶和別人在一起呢……上學期運動會那會兒,他看到梔寶和一個男生在長廊那邊講話,就一直記到現在。”

越暄:“……”

宗想想笑起來,“我知道是你啦。不過我沒告訴他。讓他吃醋去吧!哼哼。”

她哼哼唧唧地朝越暄撒著嬌。

漸漸地,手垂下來,靠在他背上睡了過去。

越暄穩穩地背著宗想想,如同過去每次一樣,毫無怨言,一言不發地走了很久很久。

陽光將兩人的影子無限拉長,投射到地上,宛如一體。

-

近一年裏,陳丹彤的病情恢複良好,發病次數漸緩,康複隻是時間問題。

剩下的,就是一些因為吃藥產生的遺留問題,比如氣衰、力竭之類。

醫生建議她先停藥看看,要是沒什麽依賴性,可以再吃點中藥調理一下。

周六中午,陳丹彤有預定工作。

隻能由顏北梔去給陳丹彤抓藥。

中醫院離宜光校區不遠,但從顏北梔家出發,也要坐幾站車。

顏北梔踩著點到那邊,拿了藥方,還要等兩個小時才能領藥。

她抿了抿唇,坐到藥房門口,低垂下頭,坦然地在人來人往中開始刷題。馬尾斜墜在肩上,露出後頸一片白皙皮膚。

直到陳丹彤電話打進來,終於打破這份孤獨和平靜。

“喂,媽?”

“北梔,拿好藥了嗎?”

顏北梔看了一眼時間,“還要半個小時左右。”

陳丹彤“哦”一聲,“那你等會兒到商場來吧。”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顏北梔微微蹙眉,心裏驀地緊張起來。

“之前給你錢讓你去買新衣服,也沒見你買,今天正好天氣不錯,我們倆一起去逛逛。”

自發病起,陳丹彤極少出門。

難得她主動提出去商場,縱然顏北梔沒有買新衣服的心思,也還是答應下來。

“嗯,好,我知道了。”

隻是,很快,她便有些後悔。

中藥材料很多,醫生還給一次開足了兩周的量,袋子拎在手上,分量沉甸甸的。

顏北梔提著走了兩圈,已經換了好幾次手。

掌心也被塑料袋勒出幾道紅印。

陳丹彤絲毫沒有察覺,依舊興致勃勃地在給她挑選衣服,時不時拿到她身上比劃,“這個好看嗎?好像還是粉色更好看?女生還是穿粉色吧……白色也蠻秀氣的。或者再去隔壁看看?”

顏北梔在心裏歎了口氣,說不上苦澀還是欣慰。

“我都可以。”

她說。

陳丹彤笑起來,“也是,我女兒這麽漂亮,穿什麽都好看。”

說完,她還是選了那條白色長裙,拿到櫃台去結賬。

顏北梔把藥放到旁邊沙發上,從外套裏掏出手機,給陳丹彤轉了五百塊,再去店門口等她。

“梔寶!”

驀地,宗想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顏北梔如有所感,心跳猛地驟停半拍,緩緩轉過身去。

果然,宗想想旁邊站著杭景。

再往後的遠處,還有盛厭和另外幾個男生女生,打扮得光鮮亮麗,看起來就是行走的少爺和小姐們。

一行人聽到宗想想喊人,全都停下動作,一齊朝顏北梔這裏望過來。

“……”

顏北梔聲音有點幹澀,“想想,你怎麽在這裏?”

這家商場屬於平民商場,除了一樓有幾家大牌專櫃,樓上基本都是平價品牌,衣服打折價也就在兩三百左右一件,實在不符合這群人的消費水準。

宗想想沒聽出她畫外音,興高采烈地解釋道:“樓上新開了一家融合菜,最近很火,我準備去拍點素材發微博呢!你呢?你在這裏買衣服嗎?”

“嗯。”

顏北梔輕輕頷首,目光不小心和盛厭對上。

四目相對。

她飛快地轉開視線。

盛厭:“……”

宗想想無知無覺,繼續說:“那要不然一會兒跟我們一起去吧?或者我們倆去也行!後麵那幾個人本來就都是跟著景寶來蹭飯的,可以不用管他們。”

顏北梔還未來得及應聲,陳丹彤已然結完賬,拎著紙袋走到她旁邊。

看到門口站了這麽多少年人,陳丹彤微微一怔。

“北梔,遇到同學了嗎?……宗小姐?”

宗想想認出了陳丹彤,笑吟吟地衝著她揮手,“陳阿姨,你好。”

場麵似乎並沒有失去控製。

隻是,海麵底下的冰山有多深有多大,郵輪在初見冰山一角時,是感知不到的。

顏北梔生怕陳丹彤注意到盛厭,隻想趕緊應付完走人,語速加快不少,“想想,我和我媽一起來的,就不和你去了。下次有機會再約。”

宗想想嘟了嘟嘴,“那好吧。”

顏北梔勉強笑一下,一隻手拎著中藥,另一隻手挽起陳丹彤,拉著她大步往電梯方向走去。

不過半分鍾,背後灼灼視線已經悄然消失。

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身心俱疲。

下一秒,陳丹彤一句話,又將她的心重新吊起。

她說:“顏北梔,我看到盧潭的那個侄子了。你們認識,對嗎?”

顏北梔:“……”

……

宗想想提前訂了包廂。一行人走進店裏,便在侍者的指引下,走進房間,落座。

全程,盛厭始終冷著臉,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食指上的戒指。

像是不高興,又像是在走神。

總之,看起來很有幾分壓迫感。

杭景看不下去,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強行喚回對方的注意力,“老大!醒醒!又失了魂了?”

“啪。”

盛厭把他的手拍開,眉峰微微攏起,“別吵。”

杭景拿起菜單,歎氣,“看來厭哥的魂又被梔寶勾走了。”

“你想死?”盛厭瞥了他一眼,“……顏北梔的媽媽,看起來有點麵熟。”

第一眼,他就覺得那個中年女士好像在哪裏見過。

但是仔細想想,又沒有什麽眉目。

恰好,宗想想湊過來,聽到這句話。

“你說陳阿姨?她偶爾會來我家幫忙,你來我家的時候是不是碰見過?”

聞言,杭景先笑了起來,“想想,你話別說得這麽奇怪,弄得厭哥整天去你家一樣好嗎?小心梔寶聽到了,厭哥跟你算賬。”

宗想想拿起口布,重重丟到杭景身上。

“惡不惡心啊你。我看你是欠揍。”

兩人又一次開始鬥嘴。

盛厭一直沒有說話,思忖片刻,沒有想到什麽,便做了罷。

大概真的是哪裏碰見過吧。

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