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螢火蟲
◎他想,他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麽感覺。◎
陳濯這一晚並沒有睡太久, 可能是昏迷後那些記憶太痛,陳濯有些不敢閉眼,一直等天快亮, 他才迷迷糊糊睡著。
夏子澈身上的槐花香味很讓人安心,但即便如此, 陳濯還是一直捏著他的衣角, 生怕他消失不見。
他覺很淺,基本上身邊有什麽響動都能立刻醒, 比如早些時候, 身邊有人躡手躡腳想抽走他手裏的衣料,雖然動作很輕很輕, 可陳濯還是醒了。
突然被他的目光注視, 貓在旁邊做賊似的夏子澈立馬不敢動了。
他放輕聲音:
“我就想去上個廁所。”
“……”
陳濯默默放開了他。
他昨天突然暈倒實在是把夏子澈嚇得不輕,後來送到醫院, 醫生一時也找不見原因, 雖說是考慮精神刺激等方麵, 但保險起見, 還是建議最好做幾個檢查有備無患。
夏子澈對此深以為然,所以他一大早起來,直接給陳濯約了個全麵體檢。
陳濯當然知道自己身體沒有毛病,他也清楚自己暈倒是什麽原因, 可他不好跟夏子澈解釋,安慰了小狗哥又不聽, 陳濯沒辦法, 隻能依著他來, 按照表單上的項目一個一個乖乖做了。
陳濯在醫院跑來跑去折騰了一整天, 最後, 夏子澈拿著表單認認真真看了好久,這才勉強相信陳濯真的是個健康小孩,暈倒也隻是意外。
他們出醫院已經是下午了,脫離那個滿是消毒水味的環境,夏子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舒舒坦坦伸了個懶腰。
傍晚夕陽橙黃色的光映在他身上,那畫麵挺美,陳濯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下一秒,兩人間響起一道怪聲:
“咕——”
夏子澈動作一僵。
他好尷尬。
陳濯看著他,沒忍住彎唇笑了。
這家夥這兩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也該餓了。
他拍拍夏子澈:
“央音全國第三的小狗哥,現在還來得及給你慶祝,想吃什麽?我請你。”
“現在?算了吧。你健健康康沒大事就算慶祝了。你昨天都沒咋睡覺,你現在需要的是回家休息。”
“……”
陳濯抿抿唇。
他聲音低了點,猶豫片刻,他說:
“不想回家。”
頓了頓,他抬眸看向夏子澈:
“……你陪陪我吧。”
陳濯很少用這種類似示弱的用詞和語氣和別人說話,那一瞬間,夏子澈隻覺得心髒被一把小榔頭敲了一下。
他瞬間共情了古早霸總小說裏的男主,現在他隻想換一套西裝,找麵牆撐一撐,然後紅著眼睛深情款款回陳濯一句:
“好,陪,叫聲夏哥,命都給你。”
“?”
夏子澈一不小心把內心戲說出來了,陳濯看著他,多少有點無語。
這什麽突發惡疾。
“……還是回家算了。”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也挺丟人的,陳濯立馬快步逃離。
夏子澈傻了一下,趕緊追上來:
“冷靜你等等我。”
夏子澈跟在陳濯身邊,看看路,又看看他,往複無數次,他終於沒忍住問:
“你要是真的不想回家的話,我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去哪?”
陳濯被他剛才那句“命都給你”嚇怕了。
“秘密,去了你就知道了。不過現在還有點早,這樣,我帶你去玩,你請我吃飯,怎麽樣?”
“行啊。”
陳濯沒多在意,反正他原本也想請夏子澈搓一頓來著:
“想吃什麽?”
“城東新開了一家雞湯粥底的火鍋,我覺得特適合你……”
“我不接受。”
陳濯立馬拒絕:
“我喝了三頓粥了。而且我不接受粥跟火鍋沾邊。”
“是嗎?我還見過榴蓮牛奶底的呢。”
“那就請你帶著你的榴蓮牛奶火鍋滾出我的視線。”
一年前的陳濯對吃飯還是可以但沒必要的態度,總不好好吃東西,現在,經過夏子澈一年間堅持不懈地帶他到處胡吃海喝,他已經開始挑嘴了,還對食物有了自己的原則和堅持。
看著他這樣子,夏子澈樂得不行:
“知道了,那咱去吃麵吧,豪華牛腩霸王麵,我饞好久了。”
“帶路。”
“得嘞。”
夏子澈帶他去的是城東一個很繁華的夜市,他們去的時候是傍晚,正是夜市小吃街的高峰期。
今天陳濯付錢,讓夏子澈敞開了點,夏子澈一點都不跟他客氣,除了一碗豪華版霸王牛腩麵,還拉著陳濯把小吃街翻來覆去逛了兩遍,最後買來的小吃擺了滿滿一桌子。
夏子澈此人飯量真的成謎,他呼嚕呼嚕炫完那一碗比他臉還大的牛腩麵,還能幹完那一桌子的小吃,陳濯一開始還能跟他一起吃點,到後來實在炫不下了,就坐在他對麵,撐著臉看他吃。
陳濯覺得,夏子澈這家夥除了唱歌,多少還有點吃播的天賦在身上。
他吃飯的時候真的好幸福好滿足,他吃得好香,左手一塊鐵板豆腐右手一塊小土豆,炫得很認真,連小紙盒裏的火腿丁都不放過。
最後,他吃飽喝足,偶然間抬眸,看見對麵的陳濯,有些茫然:
“你笑什麽?”
他拿紙擦擦嘴和臉:
“我吃臉上了?”
“?”
聽見他這話,陳濯才後知後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彎起了唇。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避開了夏子澈的視線:
“沒,你吃飽沒?還想吃什麽,要不要再買點?”
“不用,時間也差不多了。咱走吧。”
夏子澈沒發現他那點不自然,隻衝他傻乎乎笑了一下。
他們從小吃街出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入夜了,夏子澈讓陳濯在路邊等了自己一小會兒,然後他不知從哪搞了輛帶後座的自行車騎過來,載著陳濯沿著路邊去向未知的方向。
春天的夜晚,天氣還有些冷,路過的風也涼颼颼的。
陳濯抓住夏子澈的衣角,跟他和他的自行車一起,穿行於北川繁華的夜。
後來,少年帶著他從城市的霓虹燈行至郊區冷清的小路,再後來,小路的路邊越來越多坑窪和顛簸,最後,夏子澈甚至帶著他衝下了路麵,一路去向不遠處的蘆葦**。
自行車一路顛簸,陳濯怕自己掉下去,抓衣角也不再穩當,索性伸手環住了夏子澈的腰。
少年隻是僵了一下,不過很快恢複如常。他默默加快了騎車的速度,沿著泥濘的小土路,穿過齊膝高的草叢,最終停在了附近的蘆葦**邊緣。
“……”
陳濯沒想到他會帶自己來這種地方。
他心裏很亂,有些不敢看周邊隨風搖晃的蘆葦:
“……你帶我來這做什麽?”
“有好玩的呀。”
夏子澈眨眨眼睛,他把車停好,同陳濯道:
“你站這等我一會兒哈。”
說著,他轉身就要走進蘆葦**裏。
陳濯心一跳,立馬拉住他的手腕。
他想說點什麽,但他張了張口,一時竟沒能發出聲音。
夏子澈這傻瓜蛋卻以為他想跟自己一起進去,他衝陳濯笑了一下:
“太晚了,進去有點危險,辨不清方向會在裏麵迷路出不來的。你在外麵等我,如果我找不見方向了,我就在裏邊喊你,你給我應個聲當路標。”
“……”
看著他那傻乎乎的笑容,陳濯略微有些出神。
他手指緩緩收緊,卻又在片刻後一點一點放開、垂了下去。
他目送著夏子澈走進那片蘆葦**。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不一樣,不一樣的。
但心裏還是很不安,每當他聯想到那些不太好的事,他就要叫一次夏子澈的名字:
“夏子澈。”
“在呢。”
“夏子澈。”
“在呢!”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搖晃的蘆葦裏,時遠時近,每次陳濯喊的名字,都會有人不厭其煩地回應。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陳濯再次喊他,得到的回答變成了:
“我出來了!馬上馬上。”
郊外的夜很安靜,不遠處的小路上亮著幾盞昏黃的路燈。
春天的風路過蘆葦,發出一陣陣很輕又很清的草葉聲。陳濯無措地站在蘆葦**外,聽見蘆葦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少年撥開晃悠的蘆葦,從裏麵走了出來。
陳濯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鬆了一些。
他先將夏子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家夥倒沒什麽事,隻是衣服和臉都變得髒兮兮的,頭發上沾著草葉,臉上也都是泥巴點。
“你去裏邊打滾了嗎?”
“哎……也差不多,先不說這個,你快來看!”
夏子澈蹲在地上,然後示意陳濯也蹲下來。
陳濯不明所以地按他指示蹲在他旁邊,然後他才注意到,夏子澈兩隻手正攏在一起,像是在護什麽東西的模樣。
“噓……”
夏子澈神秘兮兮地要陳濯噤聲,然後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自己的手。
陳濯很配合,他專注地盯著夏子澈的手,期待他能變出什麽花。
下一秒,他看見夏子澈一點一點攤開手掌,但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躺在他手心的……
“一隻蟲?”
陳濯微一挑眉,他試圖找出這隻蟲身上能讓夏子澈青睞的點:
“它是這片蘆葦**裏的蟲王?”
“……”
夏子澈的表情一時變得有些精彩:
“不是!你稍微等會兒,這可不是一般的蟲子!”
“?”
陳濯點點頭,停止猜測,繼續觀察那隻在夏子澈手心爬行的小蟲。
說實話,在這烏漆嘛黑的夜,陳濯實在看不出這蟲子有什麽特別。
直到下一秒,夏子澈手心裏的小蟲尾部突然亮了一下。
它像一個小燈泡一樣,一下一下地發著黃綠色的光。
看見這個畫麵,夏子澈隆重為陳濯介紹:
“看!這是!螢火蟲!!”
陳濯微微一愣。
他看看夏子澈,又看看他手心的小蟲語氣略微有些遲疑:
“這裏……還有螢火蟲?”
“是啊,隻不過現在是春天,螢火蟲不多,等到夏天再來,一到晚上,這片蘆葦地裏全都是螢火蟲,就在裏邊飛著,一大片一大片的,可漂亮了,像星星一樣。”
“所以……”
“嗯?”
夏子澈看向他,等著他的下文。
可陳濯卻搖了搖頭,沒繼續往下說。
他原本想問的是,所以,那天晚上,蘆葦**裏,也有螢火蟲嗎?
陳濯不能細想,一碰到這些事,他的心就痛得揪成一團。
“夏子澈。”
“啊?”
陳濯閉了閉眼睛,沉默片刻,他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他問:
“其實,青蛙不會做倒掛金鉤對吧?”
雖然陳濯問的問題與他們現在做的事毫不相關,但夏子澈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問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相反,他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害怕驚著手上的螢火蟲,才及時收住了動作。
他隻是用誇張的語氣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世界上所有的青蛙都不會倒掛金鉤,我抓的那一隻也會!這絕不是後天訓練,是那隻蛙老板天賦異稟!!你別不信,你別不信!我下次肯定得再找一隻給你開開眼!!我挑蛙的本事天下一絕,我就是金鉤蛙的伯樂,我……哎!”
夏子澈還在滔滔不絕地跟陳濯論證自己的金鉤蛙,但可能是他說得太激動,他手裏的螢火蟲被嚇著了,突然展翅,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夏子澈沒想著再抓住它,他隻突然斷了話音,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隻小螢火蟲離自己遠去。
他看得有些出神,一直等螢火蟲飛遠了,他才收回視線。
他原本想繼續跟陳濯辯論他的金鉤蛙,可剛一抬眼,他卻發現身邊的陳濯正看著他。
夏子澈一時有些無措,他看不懂陳濯的眼神,隻茫然地說:
“冷靜,螢火蟲飛走了。”
“嗯。”
陳濯很輕地應了一聲,目光並沒有從夏子澈身上挪開。
他在想……
此情此景,看著夏子澈清澈的眼睛,陳濯在想,喜歡,究竟是什麽呢。
他不懂這個問題,所以請教過很多人。
文一說,喜歡就是想把自己最好的捧給她。
薛知源說,喜歡,是想帶她瘋帶她鬧,帶她做所有不可能的事。
黎芽說,喜歡就是想讓他看見自己,要追上他的腳步,然後在他的領域打敗他。
賽謠說,喜歡,就是想一直陪著他,想和他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好像每個人的喜歡都不一樣。
所以,陳濯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他不知道喜歡是種什麽感覺。
他隻知道,在他最灰暗最無助的時候,夏子澈是唯一能讓他開心的人。
他隻知道,他喜歡跟夏子澈待在一起,他開心的時候自己也開心,他難過的時候,自己也難過。
他隻知道,在看他給他看螢火蟲的時候、在他吹噓自己的金鉤蛙的時候,他的眼睛是亮的,而陳濯看著那雙眼睛,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在重重跳動。
怦咚、怦咚……
上次感受到這種頻率的心跳,還是在他發病的時候。
但現在他很健康。
他知道,這顆心髒的跳動,不是因為病情。
他知道,此時此刻……
陳濯目光不閃不避,直視著夏子澈的眼睛。
氣氛一時變得很安靜,有風路過,輕輕帶起少年的頭發和衣角,月光和周邊飛出蘆葦**的螢火蟲那些微弱光芒混在一起,讓他們足夠看清對方的表情。
漫長的沉默,漫長的對視。
這樣安靜的對視總能激發人的某些衝動,比如,夏子澈的喉結微微動了動,他微微蜷起手指,幾乎有些慌亂地避開了陳濯的視線。
他垂下眼看著邊上的螢火蟲和泥巴地,試圖找點話題來破開這微妙的氛圍。
但他沒能找見合適的話,他大腦一片空白,他猛地睜大了眼睛。
因為,在北川春天的夜裏,在潮濕陰冷的蘆葦**邊,在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光芒下,在他逃也似的避開陳濯目光的下一秒,他身邊的人突然靠近,吻在了他的唇上。
陳濯的嘴唇有些涼,但很柔軟。
雙唇相貼的那短暫的幾個瞬間,卻像是時間被定格過了一萬年。
陳濯閉上了眼。
他想,他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麽感覺。
他隻知道,在某一刻,他真的很想很想、親吻眼前這個夏天般單純燦爛的少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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