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日記

◎陳濯看著對麵張牙舞爪的家夥,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懂他的意思。◎

陳濯到家時,家裏還沒人。

蘇楠和陳道遠兩人一個畢業班老師,一個主任醫師,職業都比較特殊,晚回家是常有的事。

陳濯沒什麽胃口,也沒弄東西吃,他直接回了房間,想為明天的考試最後掙紮一下,但看教輔書的效率實在太慢,陳濯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找出自己從高一開始的筆記本,畢竟筆記是按自己思路整理出來的東西,再看起來也會容易一些。

陳濯是個十分有條理的人,這一點從小到大都沒變過,所以,就算站在這間八年都沒有回過的房間裏,他也能按照習慣輕鬆找見需要的東西。

他的房間有一整排書架,每個區域的功能都有嚴格劃分標準,他在筆記本區域按照標簽找到了需要的課堂筆記,正準備回到書桌前,抬眼時,餘光卻瞥見書架最邊上排著一個紅色封皮的厚本子。

陳濯的視線落在那個筆記本上,停頓片刻後,他抬手把它抽了出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從小記到大的日記。

受父母親的影響,陳濯從剛會寫字那會兒就有記日記的習慣,卻也不是每天都寫,一般情況下隻會寫點平淡生活中發生的特別事件。比如爸爸給買了喜歡的模型和書,比如媽媽帶他去了科技展覽,再比如,搬家後遇見了領居家一個貪玩的小男孩。

陳濯應該算是同齡人眼中比較無趣的小孩,畢竟,在別的小朋友玩泥巴堆城堡的時候,他在房間裏看書。在別的小朋友玩奧特曼角色扮演的時候,他一本正經地給他們科普m78星雲並沒有奧特曼。在別的小朋友沉迷網絡遊戲的時候,身為小學生的他在研究初中奧數題。

長輩對他的評價總是成熟懂事,他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研究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但身邊的同齡人都還在愛玩的年紀。所以他一直沒什麽朋友,值得記錄的事情除了家人也沒有很多,翻來翻去,其中一大半居然都是夏子澈。

[夏子澈今天又闖禍了,踢足球砸碎了教室玻璃,被老師罰站還能笑得出來,真服了。]

……

[夏子澈不知道怎麽搞的,跑去城郊河裏摸蝦,回來的時候渾身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北川第八大未解之謎——護城河泥怪野人。不過他居然能從褲兜裏衣服裏鞋子裏倒出那麽多蝦,實在為難他了。晚上媽媽用他抓來的蝦做了菜,這家夥邊吃邊驕傲,說下次還抓,傻死了。]

……

[夏子澈為什麽那麽多怪想法,他腦袋裏裝的什麽?不理解,想不通,看不懂。]

……

[夏子澈抓了青蛙說要給我表演倒掛金鉤,他到底在幹嘛?他真的十六歲嗎?為什麽十六歲的人還熱衷於在雨天抓蚯蚓在水裏摸青蛙?他怎麽能這麽幼稚??真是救命。]

陳濯看著日記本上的字跡,不自覺微微彎起了唇,他幾乎能從文字讀出自己寫下這些字時的抓狂心情。

但翻到最後,他又有點茫然。

從文字上看,他的生活裏有一大半都是夏子澈,畢竟,真要認真算的話,他也就隻有夏子澈這麽一個好朋友。

可事情是什麽時候變的呢,在他的記憶裏,好像越往後,夏子澈就越少參與他的生活了。

陳濯不是個主動的人,他們倆的友誼能維持這麽多年,也全憑夏子澈驚人的熱情和活力。

以前他們從幼兒園到初中都是一個班,每天見麵機會很多,總是一起上下學,陳濯想躲也躲不開。後來上了高中,雖然都在一個學校,但一班和藝體班的節奏完全不一樣,陳濯忙著考試忙著競賽,夏子澈卻像是永遠長不大,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幼稚愛玩,天天傻樂。

他們性格差距太大,感興趣的點不同、目標不同,連高考也不在一個賽道,幾乎完全沒有共同話題。再加上陳濯不喜歡在自己看來沒有意義的事上浪費時間,所以總是拒絕夏子澈的分享和邀請,和他的交集也就自然而然變少了。

再後來,陳濯認識了宋愈哲。

當時的宋愈哲算是陳濯人生中遇見的第一個同類,他們總能找到共同話題,也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標,更能較著勁互相進步,陳濯欣賞宋愈哲的才華和野心,把他當夥伴也當勁敵。

那時候是高三,想來,也是從那時起,他生活裏除家人外出現最多的,從夏子澈,慢慢變成了宋愈哲。

少年時的陳濯太沉溺自己的世界,他嫌夏子澈長不大,嫌他幼稚吵鬧,他很少好好聽他說話、也從來沒有試著了解過他。

所以他時至今日才發現,夏子澈並不是隻有聒噪和幼稚,也並不是沒心沒肺,他很會照顧別人的情緒,熱烈又真誠,通透且純粹。

陳濯微微垂下眼。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合上了日記本,把它放回了桌角。

_

丟掉的東西想要再撿起來,實在太難。整整一晚上,陳濯抱著各科筆記本,配合錄播網課啃了個通宵,也才把數理化生的基礎撿回來一部分。

他一個人坐在桌邊,從天黑看到天亮,晚上窗外是風過槐樹的沙沙聲,等天蒙蒙亮,又有早起的鳥站在枝頭上練嗓。

後來,等到手機鬧鈴響起,他才合上筆記本,舒展了僵硬的腰背,放下了大概率起不到什麽用的佛腳。

一樓的餐桌上已經擺了早飯,陳濯下樓時,蘇楠在一邊做瑜伽,陳道遠坐在餐桌邊,邊吃早餐邊看報紙。

聽見陳濯下樓的動靜,陳道遠抬眸看了他一眼,同他打了招呼,但很快,他又像發現了什麽似的,重新認真打量了陳濯一番:

“小滿,昨天沒睡好?看著怎麽那麽憔悴。”

“?”

聽見這話,陳濯愣了一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這種關心對於他來說,好像有點過於陌生了。

以前他病發時心慌焦慮到連續三天沒合眼,作為男朋友的宋愈哲天天睡他邊上都沒發現,最後還是宋愈哲看他吃藥頻率和劑量都不對勁,才開口問了一句。

所以陳道遠那句話才會讓陳濯意外。

他在想,原來,通宵過後的那點憔悴,是能夠被人一眼看出來,並且出言關心詢問的。

陳濯輕輕眨了眨眼,避開了陳道遠的視線:

“嗯,今天考試,昨天多看了會兒書。”

“考試?”一旁的蘇楠笑著道:

“這不是才開學嗎,怎麽又考試了。說實話,咱也不用那麽用功,有時候媽媽看你也挺累的,偶爾也放鬆一下嘛。就像阿澈一樣,煩惱少一點快樂多一點,不那麽優秀、不拿那個第一,也沒關係。”

“……”

陳濯微微蜷起手指。

停頓片刻,他抿了抿唇角,有點含糊地應了一聲:

“嗯。”

今天的晨報上有則有趣的新聞,陳道遠和陳濯多討論了兩句,等到聊完,陳濯才發現時間有點晚,於是拿著半個沒吃完的麵包,拎著書包匆匆出了門。

但等出去他才發現,快遲到的不止他一個。

橙黃色的小電車停在隔壁院子門口,頂著鴨蛋超人頭盔的高挑少年正低著頭,站在車邊不知道在做什麽。

陳濯盯著那家夥的背影,路過時問了一句:

“怎麽還不走?”

“哦!”

夏子澈似乎被他嚇了一跳,人都一哆嗦:

“我,我修車呢,車突然不跑了,氣死我了。”

“?”

陳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點點頭:

“那你繼續,我先走了。”

“哎!”

見他真沒一點留戀,夏子澈連忙出聲喊住他,但等陳濯看過來時,他又有點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

“你昨天幾點睡的啊,不會通宵了吧?”

“?”陳濯微一挑眉:

“怎麽了?”

“沒什麽,昨兒看你半夜還亮著燈,怪刻苦的。”

夏子澈摸摸後腦,又指指自己的愛車:

“我車修好了!要一起走嗎?本帥哥大發慈悲再帶你一回,這都快遲到了,陳大學霸的考試可不能耽擱,我小車嗖嗖快。”

“?”

“哎呦,走吧,你萬一在地鐵上睡著坐過站怎麽辦?”

“?”

“走了走了。”

雖然陳濯很疑惑夏師傅光速修車的能力,也疑惑他為什麽知道自己大半夜還開著燈,但他一句也沒能問出口,因為在那之前,他就被夏子澈扣上頭盔按上了小電車,然後一通風馳電掣,在考試開始的前十分鍾衝進了學校大門。

開學摸底考不分考場,陳濯跟夏子澈在樓梯口告別後就快步走向一班的方向。

那時預備鈴已經打過了,各班學生已經安安穩穩坐在教室裏等待發卷。

樓道裏很安靜,隻有教室裏傳來的翻書聲,和遠處連成片的蟬鳴。陳濯路過一扇扇門窗,就在他快趕到一班後門時,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跑動時的腳步聲。

原本陳濯以為,是有人和他一樣踩著點急著進教室,他不關心那人是誰,反正也不認識。

但不知為何,他心裏隱隱有種感覺,令他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目光掃過的那一瞬好像無比漫長,陳濯看見夏子澈迎著樓道盡頭玻璃門外初晨的陽光衝他跑來,陽光落在他眼裏,顯得整個人都像在發光。

他並沒有靠近,而是在陳濯回頭看他時就停下了腳步。

他微微喘著氣,抬手拉了拉書包帶。

畢竟他們是在樓道裏,為了不吵到教室中準備考試的學生,夏子澈沒有出聲,隻是連比劃帶口型地同陳濯傳達了一句話。

顯然,夏大帥哥並沒有演啞劇的天分 ,他的表情口型和比劃都很抽象。

但陳濯看著對麵張牙舞爪的家夥,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懂他的意思。

他大概是在說:

“一張破紙幾道題而已。

“不用焦慮,陳濯在我心裏,全世界最牛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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