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答案

◎他想要最好最優秀的人,卻又不能讓對方比自己更好更優秀。◎

坐了三天地鐵的陳濯在周一一早重新坐上了夏子澈的橙黃色小專車, 夏子澈攢了整整三天的話,根本說不完。

陳濯感覺自己身邊好像有個小喇叭,就掛在他耳朵旁邊不停地巴拉巴拉, 但可能是他磨練了一年時間已經習慣了,他現在一點不覺得煩, 反而還有點期待夏子澈跟他分享他的奇奇怪怪。

賽謠和黎芽發現他們和好了, 也替他們高興,兩個小姑娘沒有多問, 畢竟, 無論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他們永遠都是她們的好朋友, 這點不會變。

下午的時候, 一班有節體育課,這節課恰好和藝體班是一個老師, 現在藝體班人少, 老師索性把兩節課調到了一起上。

兩個班的同學一起跑完圈做完熱身活動, 就被批準自由活動。體育老師帶了不少器材, 籃球足球羽毛球什麽都有,讓大家挑著自己玩。

夏子澈跟他一幫好朋友一起去籃球場打球,陳濯閑著也是閑著,就跟過去一起看看。

他對體育實在不感興趣, 看他們打球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但少年的熱情確實很能感染人, 他看著夏子澈拍著籃球跑在陽光下, 有時候一晃神, 總覺得他好像在發光。

夏子澈玩了一會兒就沒再繼續了, 他跟朋友們打了招呼, 自己下場,去找坐在邊上的陳濯。

他站在陳濯邊上,拿起水瓶,一邊擰著瓶蓋一邊問:

“你看著好玩嗎?想不想試試?”

“算了,看著挺有趣,試試就不必了。”

“為啥?”

“一看就很累,你看你。”

陳濯瞥了夏子澈一眼,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丟給他:

“擦擦汗。”

夏末的天氣悶熱得有些過分,夏子澈剛又在陽光底下跑跑跳跳那麽久,臉上都是薄汗,陳濯幾乎都能感覺到他身上冒出來的熱氣。

“動一動唄,咱又不打比賽,你要真覺得有意思,下次我們去籃球館,裏邊有空調,曬不著,你可以就抱著籃球丟一丟,也不用跑來跑去,主打一個體驗。誒嘿,數學題得你教我,但籃球就輪著我教你了,到時候把賽賽和小黎老師叫上,你們仨打我一個,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們放放水,唉,沒辦法,實力太強,你們仨都得叫我一聲夏教練。”

“又在這吹牛呢?”

賽謠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

“什麽時候咱約在校門口小巷子裏,我們仨打你一個。”

“打架鬥毆不提倡哈。”

夏子澈衝她搖搖手指,剛笑著準備說什麽,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

“哎小心!!”

一顆籃球從隔壁場飛過來,也不知道扔這顆球的哥們用了多大的力氣,它飛在空中就像一顆小炮彈,航線上有個障礙物,正是陳濯。

這個距離,過去接已經來不及了,夏子澈索性伸手握住陳濯小臂,直接一把將人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陳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突然被一股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強製位移,等回過神來,他人已經被夏子澈從椅子上拉去了身邊。

陳濯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但不知為何,他並沒有聽見籃球落地的聲音,倒是有一道悶響,再就是周邊人的驚呼。

陳濯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剛坐的位置旁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是宋愈哲。

宋愈哲應該是想過去幫他擋那個球,但陳濯臨到頭被夏子澈拉了一把,宋愈哲卻沒來得及躲,被籃球結結實實砸了臉,眼鏡都掉到了地上。

“……”

陳濯心情有點複雜,他看著宋愈哲,注意到他擦了一把鼻底,然後手上多出一片刺目的鮮紅。

隔壁場幾個男生跑過來道歉,宋愈哲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陳濯卻皺起眉。他看著他,順便把夏子澈手裏的半包紙巾拿回來丟給他,想了想,又多問了一句:

“要不要去醫務室?”

宋愈哲抽出一張紙巾,隨便擦擦手上和臉上的血。

聽了陳濯的話,他抬眸瞥了他一眼:

“你陪我去?”

“你……”

夏子澈一聽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就要炸毛,但陳濯卻拍拍他,示意他別吭聲。

“行。”

陳濯沒多猶豫,很快就點點頭:

“我送你去。”

無論怎樣,宋愈哲這次是因為想幫他才受了傷,去趟醫務室而已,正好,陳濯也有話想和他單獨說。

醫務室在禮堂旁邊的一棟小樓,離操場並不遠。在夏子澈的擔憂目光注視下,陳濯撿起宋愈哲的眼鏡跟他一起去了醫務室。夏子澈送他們到門口,然後在樓梯間連口型帶比劃地對陳濯表示“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幫你揍他”。

“看起來沒什麽事,先觀察半天吧,晚上如果有頭暈惡心的症狀就去醫院看看。”

醫務室裏,校醫姐姐替宋愈哲處理好鼻子的傷,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做完這些,她看了眼手表:

“離下課還有段時間,你要在這躺著休息一會兒嗎?讓你同學陪你吧,我還有個會要去開,你們走的時候替我鎖好門就好。”

“好,謝謝老師。”

陳濯點點頭應下,校醫看了他一眼,自己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醫務室。

醫務室的門開了又合,很快隻剩下一片靜,房間裏一時隻有空調運作時的細微聲響。

宋愈哲躺在病**,鼻梁青了一塊,鼻子裏塞著兩團棉花,看起來有些滑稽。

陳濯找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低頭把他摔出鏡框的鏡片安了回去,抬手放在他枕頭旁邊。

宋愈哲瞥了他一眼,像是輕輕彎了下唇角:

“為什麽陪我來醫務室?”

“你受傷了,還是因為我,我為什麽不來?”

“你不是討厭我嗎?”

“……”陳濯微一挑眉:

“我這人比較喜歡就事論事。”

頓了頓,他又問:

“而且,你有事想和我說,不是嗎?”

“瞞不過你。”

宋愈哲輕笑一聲,抬手擋住了眼睛。

他也不跟陳濯繞圈子,直接問他:

“你和夏子澈和好了?你跟他談戀愛了?”

“沒有,還是朋友。”

“為什麽?”

“什麽?”

“前幾天你明明在疏遠他吧,是他做了什麽,讓你和他回到了原來的狀態?原來你真的不是討厭同性戀,那為什麽我不行?”

陳濯垂下眼,沉默了片刻。

他捏捏自己的手指:

“你們倆沒有可比性,知道了又有什麽意義。”

“有意義。”宋愈哲嗓音有些啞:

“就像是一道解不開的題,我至少要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不是嗎?”

“如果你一定要聽的話,那我想先問你個問題。”

陳濯微微皺了下眉。

宋愈哲說他像一道解不開的題,但對於陳濯來說,他宋愈哲也是一樣。

其實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宋愈哲究竟圖他什麽,如果他喜歡他,那他為什麽要同時騙著另外一個女孩,最後再把他丟開。如果他不喜歡他,又為什麽把他困在身邊那麽多年。

但這些問題放到今天,他已經找不見人去問、也得不到答案了。

所以,陳濯最後也隻是問了一句:

“宋愈哲,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聽見這個問題,宋愈哲好像有些出神。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你入學時的開學典禮,你是上台發言的新生代表,再後來就是在圖書館,還有……陳濯,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這個人有種很奇妙的氣場,你很吸引人。至於喜歡你什麽,我也不知道。你很優秀,你身上無論品質還是光環,都是最好的,我很欣賞你,所以想了解你,給你最好的,也成為你擁有的最好的一部分。”

“那你喜歡的也不是我,你發現了嗎?你隻喜歡我身上附加的那些光環,如果當年的新生代表不是我、去圖書館的不是我、次次考第一事事都優秀的不是我,而是另外的甲乙丙丁,你也會喜歡他們,不是嗎?”

陳濯抬眸看著宋愈哲:

“你說你了解我,可你隻知道我對第一有很執著的追求,那其他的呢?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嗎?你知道怎麽樣能讓我開心嗎?你知道我什麽時候難過什麽時候需要人陪嗎?你知道……”

陳濯話音一頓,沒繼續往下說。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當年跟宋愈哲談了八年的戀愛,他們明明一起生活了八年,可宋愈哲到最後都不知道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宋愈哲喜歡吃海鮮,每次吃飯也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口味來,陳濯對這些向來不怎麽在意,當時生病也沒什麽食欲,所以從來沒和他爭過這些。

他一直在將就,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喜歡和愛就是這樣,但現在他才明白,不是。

這世界上,會有人不用提醒也記得他喜歡什麽,會有人看出他的傷心難過主動逗他開心,會有人在矛盾發生的時候主動表明想法解決問題,會有人不是一味地指責他的錯處,而是變著法地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告訴他,你不能說對不起,你永遠不會有錯。

陳濯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澀,可能是為了當年被模糊的委屈,也可能是為了別的什麽。

他仰頭看著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試圖攔住眼底往外湧的溫熱。

宋愈哲沒有注意他的反應,他隻是若有所思道:

“……所以,這些事,夏子澈都知道,對嗎?”

“對。”

陳濯聲音有些低:

“所以,你可能也不是喜歡我,可能在你眼裏,我是個最符合你要求的人,所以你想得到我,因為你覺得我是最好的。但這不是喜歡,雖然我也不太懂,但我覺得,這不是。”

話說到這裏,陳濯好像也有了答案。

他明白了。

如果要說宋愈哲愛誰,那他大概比較愛他自己。因為他覺得陳濯配得上他,所以他要得到,這比起喜歡,更像是一種征服欲和占有欲。

他想要最好最優秀的人,卻又不能讓對方比自己更好更優秀。

他喜歡征服的過程,也享受圈養和控製,他把陳濯當自己的戰利品,而他享有一切的支配權,所以他切斷陳濯的社交圈,打壓他的自信,讓他隻能依靠自己。

陳濯是他少年時期的紀念品,而等他步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紀念品也就沒有價值、可以隨意丟棄了。

想清這些,陳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心底一些困住他的枷鎖也隨著這些想法的清晰而消失不見。

錯題在那一瞬間有了明了的思路和答案,陳濯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或者換個詞——釋懷。

他甚至彎起唇笑了一下:

“最後,雖然我們以後可能沒什麽關係、也沒什麽交集了,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些話。

“宋愈哲,希望以後,你愛人的方式不要這麽極端,也不要這麽不堪。不要辜負真心待你的人,也不要耽誤人家的感情和青春。雖然這話由我來講太不合適,但,宋愈哲,愛人前,先學會做人。”

陳濯想起了最後和宋愈哲結婚的那個女孩,雖說今後他們多半不會有交集了,但陳濯挺喜歡她,也欣賞她做事的態度,他覺得,自己至少得在現在為她做點什麽,哪怕是為未知的未來,哪怕隻是一句不一定能被聽進心裏的話。

“好了,話我說完了,先走了,你自己休息一會兒吧。”

陳濯從椅子上站起身,他沒再看宋愈哲,隻自己轉身離開了病房。

隻是,在他走到門邊時,身後人突然又叫住他:

“陳濯。”

宋愈哲像是從病**坐起了身,但陳濯沒有回頭看。

他隻聽見他問:

“你好像變了很多,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陳濯沒有停頓,他按下了門把,隻留給宋愈哲一句淡淡的:

“……可能吧。”

門鎖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又在他離開後輕聲合上。

陳濯站在門口,略微有些出神,片刻後,他餘光似乎瞥到走廊盡頭多出了一塊小黑影子。

他微一挑眉,下意識朝那個方向看去,結果就見樓梯間探出的一顆腦袋“刷”地收了回去,似乎在假裝無事發生。

是他的貼身小狗保鏢。

陳濯有些無奈,又有些想笑。

……笨死了。

-

那天之後,宋愈哲有好幾天沒來學校,有人說他是去醫院了,也有人說他在辦手續準備離校,陳濯沒怎麽關心,直到他空出來的桌子被搬走,牛猛也在某天課前宣布了他的去向。

他說宋愈哲是不太滿意目前的學習方法和效率,所以請了長假,去外麵請了專門的老師一對一上小課補習,但,他這麽做的真正原因,大概隻有他自己和陳濯知道。

夏子澈還傻嗬嗬地為沒人能欺負陳濯而開心,但開心之餘又有點憂愁,他好好奇當初陳濯在醫務室跟宋愈哲說了什麽才把人攆走了,但好奇歸好奇,他知道陳濯不想說,所以忍住了沒有問。

忙碌的高三在少年們的打鬧中一天天過去,他們保持著一周一聚餐的習慣,偶爾還跟遠在邊城的薛知源、還有被困在藝考集訓基地的文一打個電話聯絡聯絡感情。

陳濯和黎芽一直堅持給賽謠和夏子澈補習,再忙也沒有落下,他們倆在學期初就開始跟著三班一起考試學習,期中考試之後,夏子澈揚言自己這次考得巨好無比,硬是拉著三個朋友去吃燒烤提前慶祝。甚至回去的路上還在跟陳濯講自己解出數學難題時的心路曆程。

他們倆走在夜晚的青石小路上,陳濯聽著他在旁邊連敘述帶比劃,沒忍住在他講完時提了一句:

“聽得出來你考得很好,可這次的成績排名你是跟三班的人放在一起比,排名肯定不會有以前那麽好看,但我們比的是分數,不是名次,所以也不用太在意。”

“我知道啦。”

夏子澈咧著嘴衝他笑笑,片刻後,可能是覺得自己靠太近了,他又往邊上挪了半步,自己低頭看著路麵上的影子。

陳濯瞥了他一眼,不自覺輕輕彎起了唇,他抬頭看看星空,垂眼時,他突然瞥到了前路什麽人。

不遠處,夏子澈家的小院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裏的燈亮著,能看清駕駛位上坐著一個留著及肩短發的女人。

很快,那女人也看見了他們,於是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陳濯連忙拍拍身邊還在認真看地麵的夏子澈,夏子澈愣了一下,瞅他一眼,又順著他視線望過去。

看見那個女人時,他明顯有些意外。

“夏子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都上高三了吧?離高考還有多久,你還能出去混到這麽晚才回家?你覺得合適嗎?”

女人顯然有些不高興,她甚至沒打招呼,也沒管有沒有別人在場,一開口就是指責:

“人不在家,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知不知道我在外麵等了多久?”

“……”

夏子澈有些無措。

他看看陳濯,又看看那女人。

可能是不知道該從哪句開始解釋,他隻略顯生疏地喚了聲:

“……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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