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跳動

◎他隻是隨口問了句自己都沒多在意的話,就有人聽出他那些念想。◎

“我出去一趟。”

“做什麽?”

“……外麵, 在下雪。”

“來南江這麽久還會對下雪感到新奇?雪幾乎天天都有,你不是一直坐在窗邊看嗎?外麵很冷,聽話, 你要是生病了會很麻煩,我最近工作很忙, 沒時間照顧你。”

“我不是寵物, 不需要你照顧。”

“陳濯,你又說這種話?我愛你才想照顧你, 為你好才不想讓你生病你為什麽每次都……”

……

腦海中閃回些許聲音和畫麵, 時間和空間在他的恍惚中短暫重合。

其實陳濯對雪沒什麽執念,最多是看見雪花回憶起了曾經某個瞬間, 心底絲絲縷縷的遺憾和不甘在作祟。

南江幾乎天天下雪, 他卻從來沒好好感受過一次,北川雪少得可憐, 他隻是隨口問了句自己都沒多在意的話, 就有人聽出他那些念想, 替他記著然後實現。

陳濯掛掉了電話, 他抬頭看著樹杈上努力下雪的夏子澈,有點想笑,卻又不太能笑得出來。

他隻問:

“你幹什麽啊?”

“你不是想看雪嗎?哇,昨天半夜下得老大了, 可惜你睡了沒看見,這不?咱跟大雪沒緣分, 本帥哥給你人工搖一個。你抓緊看啊, 樹上雪也沒多少。”

附近的枝頭已經被夏子澈晃得差不多了, 他伸手去夠稍微遠些的枝頭, 那危險動作看得陳濯心裏一跳:

“哎, 你當心——”

陳濯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也不知是樹枝上太滑還是怎樣,夏子澈一腳踩空,身子突然一歪,怪叫一聲就從樹枝上滑落了下來。

雖說這樹是夏子澈從小爬到大的,從上麵摔下來也是家常便飯,但陳濯人在這,肯定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家夥摔個大馬趴。

他身體比腦子快,下意識就想衝過去接,但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用錯了方式,他隻覺得一頭橙黃色大象砸到了他身上,他被大象撞得往後一個趔趄,腳底一滑摔在了地上。

夏子澈是真沒想到自己掉下來時還能摔著個肉墊子,他想趕緊爬起來,但剛才摔倒時磕著了膝蓋,一時使不上力,剛爬起來一點,又腿一軟跌回了陳濯身上。

他好慌,連聲音都帶著點顫:

“哎呦你看我掉下來怎麽不躲遠點,我摔習慣了,皮實著呢,不用接我的。”

“我……下次不接了……”

陳濯說話好像都有點艱難,他痛苦地皺著眉,說話時還不自覺倒抽著氣。

這把夏子澈嚇了一跳,他一手捧上陳濯的臉,另一隻手輕輕順著他耳後試探著摸向他後腦:

“是不是磕著頭了??完了完了,冷靜老師的智慧要被磕走了,我簡直千古罪人嗚嗚嗚……”

“你……”

陳濯隻感覺有冰涼的指尖在自己頭發裏揉來揉去,他有些哭笑不得,剛準備說些什麽,微一抬眸,卻對上了夏子澈的眼睛。

他們倆的距離很近,近到呼吸時的白霧都要交融,近到陳濯好像能從夏子澈的瞳孔中看見自己。

那一刻,不知是時間變慢了還是怎樣,陳濯好像很久沒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以至於它再次跳動的聲音和感覺都那樣清晰有力。

半空中飄落下來的雪粒打著旋慢悠悠下落,有一粒穿過陳濯的眼睫,落進了他眼裏。

陳濯沒忍住眨了眨眼,他感覺那絲冰涼化進眼睛裏變成溫熱,同時,撫在他腦後的那隻手似乎有些無措地、很輕地蜷了一下手指。

“沒磕著,你先起來……你好重,壓得我喘不過氣。”

“……”

夏子澈聽見這話才像是回過神來,他很快地眨了幾下眼,目光飛速挪向了別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敢再直視陳濯。

他幹巴巴笑了兩聲,笑容難得有些尷尬:

“呃,嗯,好,對,對不起。”

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中途還因為摔痛的膝蓋沒緩過來而踉蹌了一下。

陳濯瞥了他一眼,自己撐著地麵坐起來,將手遞給夏子澈:

“拉我一把。”

“……哦哦哦。”

夏子澈下意識先把手在外套邊緣蹭了蹭,去拉他的時候,他動作微微一頓,還是沒去拉陳濯的手,而是稍微往前、隔著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

-

北川這場難得的大雪把整個城市染成了純白色,過了幾天,忙碌的人們又為純白點綴上幾抹紅。

各家陸續貼上了新年的窗花和燈籠,路燈上也掛起漂亮的中國結,大年三十的早晨,陳濯早早起了床,跟蘇楠一起去超市置辦年貨。他們在出門時遇見了趴在自家門上貼對聯增添氛圍感的夏子澈,夏子澈見他們出門問了聲好,聽他們要去超市,就以“人多力量大”為由,一起跟了過去。

蘇楠和陳濯自然不會拒絕他同行,在臨走的時候,陳濯看了眼夏子澈貼在門口的對聯,那對聯上的字歪歪扭扭像狗爬,一看就是這家夥自己寫的。

陳濯仔細辨認了一下,實在沒有認出那些字寫的什麽玩意,頓覺挫敗,又實在好奇,於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

然後他就聽夏子澈十分驕傲地為他介紹:

“上聯,吃好喝好活百年!下聯,好玩愛玩命千歲!橫批,永帥不朽!”

語文教師蘇楠女士被他逗得哈哈直樂,陳濯本來不覺得有多好笑,但仔細品一品,又覺得這人實在離譜。

他簡單評價道:

“上下聯夠浮誇了,你橫批該換一個,別永帥不朽。”

夏子澈虛心求教:

“冷靜老師有何指教?”

陳濯看著這家夥,沒忍住笑了:

“‘狗屁不通’,主打誠實。”

“???”

大年三十,超市人擠人,天花板和貨架還專門掛了紅彤彤的燈籠掛件,廣播裏播放的也是頗有節日氛圍的喜慶歌曲。蘇楠買夠了過年需要的零食糖果和食材,帶著兩個孩子往回走。

兩個男孩一人拎著倆大塑料袋,跟在蘇楠身後一起回家,路上,蘇楠看看夏子澈,突然問:

“阿澈,你過年有地方去嗎?打算怎麽玩呢?”

“我?”夏子澈愣了一下,而後哈哈笑了兩聲:

“我約了賽賽來家裏,晚上我倆多炒幾個菜一起看個春晚就算過年了唄。”

“你跟謠謠?”

蘇楠原本還想問“那別的朋友呢”,但話出口前,她又突然反應過來,春節這種闔家團圓的喜慶日子,別的小孩應該都是跟家裏人一起過的,隻有兩個沒有家人關心的小孩才會抱團取暖。

想到這,蘇楠微微彎起唇:

“兩個人多沒意思呢,叫上謠謠來我們家一起吧?”

“可以嗎?!”

“當然可以。”

“不會打擾你們嗎?!”

夏子澈還算是個有分寸的人,他不太喜歡在節日時擅自打擾別人的家庭,畢竟這樣熱鬧的日子,別人估計也不會願意和一個外人一起團圓,所以逢年過節,他都是自己隨便過過,或者和同樣孤單一人的賽謠一起,他沒想到自己也會被別人邀請一起過年。

聽見他的話,蘇楠卻笑了:

“跟我們還說什麽打擾啊?平時跟小滿‘咱媽咱爸’地叫著,這時候倒是見外起來了。我聽小滿說你很會做菜,如果真覺得打擾,下午就來廚房幫我忙,多做幾個拿手好菜給我們嚐嚐。”

夏子澈對自己的廚藝比自己的帥臉還要自信,當即表示把一整桌年夜飯都交給他也沒問題,他還把這事告訴了賽謠,賽謠有點遲疑,確認不會打擾到陳濯一家後,她倒是沒扭捏,隻表示自己得晚點到。

小姑娘說的晚點也沒多久,中午飯剛過一會兒她就拎著大兜小兜上了門。

看得出來,她也沒拜過年,更沒正式拜訪過別人家裏,她隻覺得要買點禮物,但那又不知道買什麽,所以看見什麽好東西都提了點,在玄關處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時離準備年夜飯還有段時間,蘇楠哭笑不得地整理賽謠帶來的那些東西,讓陳濯先帶賽謠上樓去玩。不過說實話,陳濯屋裏能玩的東西真沒多少,除了一櫃觀賞性的模型,就隻有一架子的書。

夏子澈暑假倒是有教陳濯打遊戲,他們三個圍坐在地毯上開了幾局,賽謠卻總有些心不在焉。

陳濯和夏子澈都看出她有心事,於是,在又一局遊戲慘敗之後,兩個人對視一眼,一起關掉手機,看向賽謠。

賽謠估計真是走神了,連對麵兩人在看自己也沒發現,一直等她回到遊戲房間,發現其他兩人遲遲不開局,才疑惑抬眸,對上了那兩人的視線。

夏子澈看著對麵的小姑娘,真誠發問:

“請問,我們美麗溫柔的賽謠小姐,今天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嗎?”

“沒有。”

賽謠頓了頓,垂下眼,聲音低了些:

“是好事。”

“嗯?”陳濯一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就依稀猜到了點:

“關於小貓?”

“嗯。”賽謠點點頭:

“前幾天又有很多家庭說要收養她,我挨個篩過,最後找見一家合適的。剛才來晚就是為了趕著過年把那嬌氣包送過去。新家不錯,它應該能適應。”

“那確實是件好事,公主的新家人是啥樣的啊?”

“是一對老夫妻,他們沒有孩子,家庭條件也不錯,隻想養一隻小動物當做孩子來愛來陪伴。他們不懂怎麽養小貓,但願意很認真地去學。嬌氣包在他們那,應該會很幸福。”

賽謠說這話時一直垂著眼,像是有些焦慮地用手撓著地毯上的毛毛。

夏子澈看她這個樣子,又看看陳濯,故意問:

“你把公主送走了,自己不難過啊?”

“我難過什麽?我高興還來不及。”

賽謠反應有點大:

“嬌氣包一個,每天黏黏糊糊要人陪。吃飯挑嘴,又菜嘴又饞,一吃不對就生病拉肚子。看不見人就哼哼唧唧,人做個事也非要蹭到身邊撒嬌,煩都煩死了,送走正好清靜。”

“噢噢噢——”

聽完這話,夏子澈學著賽謠的語氣,怪模怪樣道:

“嬌氣包,煩死人,送走傷心難過還嘴硬,噢噢噢——”

“夏子澈!你想死嗎?!”

賽謠立馬炸毛,揪著夏子澈衣領把人拽過來就是哐哐兩拳。

夏子澈被揍得嗷嗷叫,使勁往陳濯身後躲,陳濯被夾在戰火中間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拉開:

“好了好了,夏狗什麽人你不知道啊,屬皮球的,越揍越來勁。”

賽謠給陳濯麵子,她鬆開了夏子澈的衣領,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夏子澈在陳濯的保護下撿回一條命,他整理整理衣服,不敢再跟賽謠大呼小叫,隻問起正事:

“賽妹妹,謠姐姐,真不是我要犯這個欠,你隨便找個人來這看你也是舍不得在嘴硬啊。我跟冷靜兩個人看得明明白白的,你喜歡公主,公主也最黏你,你一邊說不耐煩要送它走,一邊又給它找最合適的領養家庭,那標準我看了都頭疼。何必呢,一隻小貓而已,既然舍不得就留在身邊,幹嘛非要送走它?”

“……”

這話說完,房間內陷入的短暫的沉默。

賽謠抿抿唇,許久才低聲道:

“你不懂。”

“我怎麽不懂?說來聽聽。”

“你知道嗎,雲彩是為了保護我才死掉的。”

賽謠深吸一口氣:

“當時那男人要抓我,雲彩撓了他一下,激怒了他,他才把雲彩摔在地上。是我沒用,我連隻小貓都養不好,還得它來保護我,最後為我死掉。我……”

賽謠沒再繼續說下去,陳濯卻懂她的意思:

“所以你害怕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害怕小貓跟著你過不確定的生活,會委屈它?”

“是啊。”

賽謠自嘲地輕笑一聲,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捏到骨節都泛白。

“我連我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麽去保護一隻小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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