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承諾

◎後來,就算過了很久,陳濯也經常會想起那天。◎

賽謠家裏常年隻有她一個人一隻貓, 她的房東是個很溫和的大嬸,知道她是一個人住,給她減了不少房租, 還時常過來看她、給她送點自己做的小吃。這棟樓的其他鄰居也很友好,他們都很喜歡賽謠, 和賽謠的小貓。

賽謠挺喜歡這裏, 朋友們偶爾也會過來一起聚一聚,這種時候總是很熱鬧, 但相聚總有分別, 等跟那些家夥嘻嘻哈哈地告了別,房門一關, 家裏空****的, 顯得比平時還要冷清。

賽謠把雲彩抱起來,一邊給它梳毛, 一邊看小群裏黎芽發的那些圖片。她挑了幾張保存在手機裏, 正準備鎖屏去洗漱, 卻突然看見屏幕上方彈出來一條新消息。

夏狗:嗨, 賽老板,分別兩分鍾甚是想念。

夏狗:陳濯讓我給你提個醒。

後麵的話他還沒發來,頂端顯示“正在輸入中”。

陳濯有話為什麽要讓夏子澈幫忙說?

賽謠有點奇怪,而後, 她餘光瞥到了茶幾上放著個什麽東西,抬眸看了一眼, 才發現是陳濯的手機。

一牆之隔的樓道裏傳來不知誰的腳步聲, 很快, 有人敲響了門。

賽謠以為是折返回來拿手機的陳濯, 所以沒多想, 她把雲朵放到一邊,自己起身拿過茶幾上的手機就走向了門邊。

然而被她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還亮著屏,屏幕裏,夏子澈又進了一條新消息。

夏狗:他剛看見這附近有個醉漢,讓我提醒你,你一個人住,晚上盡量別出門,多留點心。

但賽謠沒有看見這條信息,她毫無防備地開了門,門縫越來越大,一股難聞的酒氣從中飄了進來。

門口的男人比她記憶中更邋遢了些,他雙眼通紅,盯著賽謠,古怪地笑了一下:

“你果然藏在這。”

其實賽謠並不怕賽康,畢竟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麽過來的,羞辱、毆打……她不怕,她會罵回去,也會還手。但這次不太一樣,因為賽康的出現並不僅僅代表著一場鬧劇,還代表著,她好不容易找來的平靜生活,就要隨著這人的到來消失了。

賽謠就像是一根繃緊的弦,隨著賽康的到來而繃緊斷裂。

她下意識後退半步,沙發上的雲彩似乎也察覺了危險,它跳到玄關旁的小櫃上,炸著毛衝門口的危險人物哈氣。

賽康沒理會那隻貓,他直接踹開門,將手伸向賽謠:

“臭婊.子,讓老子好找……”

但他並沒有碰到賽謠,因為在那之前,小櫃上的雲彩狠狠抓了他一爪。

賽康吃痛,怒罵一聲,立馬將目標轉向了貓,他一把抓住雲彩的前爪,雲彩沒來得及逃跑,慘叫一聲,被他抓著前腿掄起來狠狠摔在了地上。

“雲彩!!”

以往冷清的家裏傳出叫罵和巨響,早早就休息的鄰居們被吵醒,對門的老太太擔憂地透過防盜門看著對麵的動靜,想開門過去阻攔。

陳濯在趕到時聽見門鎖開動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

他衝老太太搖搖頭:

“您別出來,當心誤傷,可以的話能幫我們報個警嗎?”

老太太愣了一下,點點頭,趕緊小跑著回屋去找手機。

陳濯收回視線,他把書包取下來扔到一邊,自己衝過去推開賽康。

他從小到大都是乖小孩,連跟人吵架都很少,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架,更別提是和賽康這種滿嘴髒話不講道理隻會暴力的流氓。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賽謠被欺負,他把賽謠從賽康手底下拉出來,自己擋在她身前。

他原本想盡量拖到警察來,但他有點低估了賽康的瘋勁兒,這人醉著酒,下手完全沒有輕重,陳濯打不過他,被他一腳踹倒,被他掐著脖子按在了地上。

“媽的,臭婊.子,有點本事,多大點就有男的上趕著替你挨揍……小兔崽子,看老子掐不死你。”

賽康口齒不清地說著醉話,好像真的想把陳濯弄死在這裏,手裏的力道一點也不見鬆。賽謠尖叫著推開他,隨手撈起一個茶杯就往他腦袋上砸。

茶杯砸在他頭上 又掉在地上裂成碎片,賽康這才終於放開了陳濯,他瞪著賽謠,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媽的,長本事了,敢砸老子……”

他摸摸被茶杯砸到的額角,氣不過地四處望著,似乎在尋找趁手的物件。

陳濯在長久的窒息後重獲空氣,他撐在地上嗆咳著,人都有些恍惚,偶然抬眼,他看見賽康拿起了小桌上一個玻璃花瓶,甩幹淨水後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他在耳鳴聲裏聽見了賽康的咒罵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沒有多想,一邊咳著大口緩著氣,邊下意識拉住賽謠,盡量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他閉了閉眼睛,沒力氣反抗了,隻能等著硬挨這一下,但預想中的痛並沒有到來,因為在那之前,他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陳濯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看見賽康被飛過來的書包砸到了頭。

有個人從門口衝進來,在賽康被砸懵的時候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花瓶扔到一邊,然後幾拳把他揍到了地上。

夏子澈……

當這個名字出現在腦海中時,陳濯才終於鬆了口氣,脫力般倒在了地上。

夏子澈原本還在路邊等車,但一直等他叫的車都停在路邊了,陳濯人還不見影。他給陳濯打了電話,那邊卻無人接聽,他心裏著急,這才跑回來看了一眼。

結果一回來,他就看見一片淩亂的屋子,看見賽謠,看見努力保護她的陳濯,還看見傷害他們的那個人渣。

夏子澈動作很利索,他拿了件衣服把賽康的雙手反剪在背後綁了起來,又隨便找了個東西塞住他的嘴。

做完這些,他趕緊跑到陳濯身邊,扶著他把他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

陳濯頭發和衣服都亂糟糟的,身上有個明顯的腳印,唇角有塊淤青,脖頸上還印著一圈明顯的掐痕。

他捂著脖子咳了兩聲,有點難受地皺著眉:

“我跟賽賽沒事,你看看……看看貓。”

賽謠原本跌坐在地上,還有點茫然,聽見“貓”這個字,她才如夢初醒一般,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地去到房間另一邊。

雲彩奄奄一息地躺在牆邊,時不時抽搐一下,賽謠叫著它的名字,伸出手卻不敢碰它。

她眼淚奪眶而出,啪嗒啪嗒掉在地上。雲彩好像知道她在為它難過,因為它看著賽謠,努力舔了舔她的手,像是一個安慰。

這件事最終以警察趕到為結束,他們幾個都被帶去警局配合調查。由於賽康本身有尋釁滋事和家暴的前科,賽謠的鄰居們也都作證是賽康先找上門動手打了女孩,所以他們三個並沒有被為難。

這件事本質上跟陳濯和夏子澈沒多大的關係,在警察簡單問過情況後,他們隻需要乖乖等著家長來接。賽謠陪著他們,三個人排排坐在警局冰涼的金屬椅子上,手捧紙杯熱茶沉默無言。

許久,還是賽謠先開了口:

“其實你不用管我,我早就習慣了。這事本來就跟你沒關係,你又不會打架,擋我前麵還白挨頓打。”

賽謠低著頭,手指捏著紙杯,聲音有些悶。

“你說的有道理。”

陳濯故意點點頭,卻又沒忍住很輕地笑了一聲:

“但那種情況下,我怎麽可能讓你擋在我前麵?”

“……”

賽謠的手有些微顫抖,她把頭垂得更低,吸吸鼻子,很小聲地跟陳濯說了句:

“……謝謝你。”

蘇楠接到消息很快趕了過來,了解了情況後,她主動留在警局陪賽謠處理這件事,順便拜托夏子澈陪陳濯去一趟醫院。但陳濯覺得沒必要,比起自己,他還是更關心被送去寵物醫院的雲彩。原本夏子澈讓他回去休息,說他一個人去就好,但陳濯堅持要和他一起。

雲彩本來就是隻身嬌體弱的小貓咪,又被賽康很大力地摔在了地上,目前情況有些不太好,正在做檢查。

陳濯坐在外麵等著出結果,他坐在寵物醫院大廳的小沙發上,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夏子澈之前一個人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幹什麽。陳濯獨自等著,一直到他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覺,才有人推開醫院大門小跑著過來坐在了他身邊。

這人渾身都是運動過後的熱氣,陳濯睜眼看看他,意外地發現他還拎了個裝著藥膏的塑料袋。

“藥店早就關門了吧?你在哪買的藥?”

“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遠嗎?”

“不到兩公裏,不遠。”

夏子澈聲音有些低,他低頭拆開藥膏,用棉簽沾了一點,去擦陳濯脖頸上那一圈指痕。

藥膏冰冰涼涼,擦在傷處有些痛,陳濯輕輕“嘶”了一聲,抬手接過夏子澈手裏的藥膏和棉簽:

“我自己來吧。”

夏子澈悶悶應了一聲,也沒說什麽,隻看了陳濯一眼,然後乖乖地坐在一邊。

可能是今天發生的事太過沉重,這個活寶現在安靜得有點反常。

原本陳濯隻以為他是被嚇著了,加上擔心賽謠和雲彩,才悶著不說話。但等他偶然抬眸看了一眼,才發現這家夥似乎有點不對勁。

夏子澈從剛才起就保持著一個姿勢,他坐在陳濯身邊,扭過頭用後腦勺對著他,陳濯看不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隻覺得這人僵硬得像一尊雕塑,渾身上下都是低氣壓。

陳濯微一挑眉,伸手拍拍他的胳膊:

“夏子澈?怎麽了?”

“……沒什麽。”

雖然嘴上說著沒什麽,但陳濯卻聽出了他話音裏壓著的情緒,似乎有點難過,還有些委屈。

“不信,到底怎麽了?賽賽那邊有我媽在,雲彩也吉貓有天相,別擔心。”

陳濯語氣很溫柔,不自覺拿出了哄小孩的意思。

“……不是因為那些。”

然而夏子澈卻好像完全沒被安慰到。

“那是因為什麽?你別用後腦勺對著我,轉過來,看著我說。”

“……”

夏子澈不說話了。

陳濯抿抿唇,索性伸手扶著他的臉,把人硬掰了過來,但等看見夏子澈臉上的表情,他卻微微一愣。

夏子澈好像一隻委屈小狗,他撇著嘴唇,眼圈和鼻頭都紅彤彤的,一雙眼睛水汪汪,被陳濯掰過臉時,眼裏豆大的小珍珠止不住往下掉。

陳濯人傻了,他沒想到夏子澈這麽大個人了,還會偷偷哭鼻子。

他趕緊用手給他擦擦眼淚:

“怎麽哭了?”

夏子澈還是不說話,隻有眼淚一個勁往下流。

他看看陳濯唇角和脖子上的傷痕,又低下頭,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對不起。”

“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今天發生的任何事都不是你的錯。”

“有錯。”

夏子澈吸吸鼻子:

“我沒保護好你……”

頓了頓,他補充道:

“你們。”

陳濯聽見他委屈巴巴的話,隻覺得心軟軟:

“這不怪你,沒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

“但如果我當時跟你一起回去,或者我替你回去,你就不會受傷了。”

夏子澈抬手擦擦眼淚,眼睫毛上都是亮晶晶的淚水:

“那混蛋掐你了是嗎?你疼不疼?”

“不疼。”

“不信。”

寵物醫院大廳冷白色的燈照得夏子澈皮膚有些蒼白,他重新拿過棉簽和藥膏,努力忍著眼淚,安靜又小心地替陳濯擦藥。

陳濯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所以,後來,就算過了很久,陳濯也經常會想起那天。

那是個一點也不安寧的秋夜,曾經說過自己不會因為任何事不快樂的少年掉了眼淚。

那年他們十六歲,他紅著眼睛,用帶著鼻音的聲音悶悶同他說:

“沒有下次了,陳濯。

“隻要我在,我會保護好你,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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