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接你下班

距離太近, 傅岑被迫注視沈梧風那雙如黑曜石般好看的眼睛,那雙眼黑沉沉的,像是吸人墜入的黑洞, 又像閃爍著點點星芒, 誘人主動沉溺其中。

傅岑心跳加速, 連呼吸都屏住了。

那晚的情形隨著沈梧風的話語, 重新浮現在傅岑腦海,他想起沈梧風揭開蓋在他頭上的浴巾, 想起自己非要拉著沈梧風拜天地。

那晚煙花盛大絢麗,而在他睡著前的最後一刻, 眼眸倒映的, 是高不可攀的沈梧風, 輕觸地麵的額頭。

陪他幼稚, 陪他玩鬧, 明知是他醉中戲言, 依然並沒輕視敷衍。

沈梧風低聲道:“合約並非不能解除, 正因為那個人是你,所以我想謹慎對待, 重要的不是我會不會覺得困擾, 而是這段關係,讓你感到困擾了嗎?”

沈梧風引誘傅岑說出心底的想法。

然而傅岑本就不是那麽容易與人交心的性格,他想要將一件事藏著,就可以藏到天荒地老, 且羞澀於跟別人坦誠相待。

更何況,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今的他是否還想提前結束合約, 有沒有覺得困擾。

被沈梧風一問, 愣怔下猶豫了。

沈梧風動作輕柔地揉了揉傅岑頭頂,並不急於獲得答案:“在你弄清楚前,我們可以維持這段合作關係,”

明明說著溫柔繾綣的話,盯著傅岑的那雙眸子卻暗芒湧動,映著少年清冷如輝的身姿。

手臂賁張的肌肉線條彰示他如耐心蟄伏等待獵物落網的猛獸。

浴室門突然被打開,小崽崽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大喊道:“粑粑!”

傅岑猛地回過神,瞬間拉開跟沈梧風間的距離,慌亂站起身:“啊、啊,怎麽了?”

看到沈思故狐疑瞧著他和沈梧風的眼神,傅岑越發心虛,走過去幫小崽崽擦了遍頭發,又去找吹風機。

沈梧風走前,臉色不善地對沈思故道:“睡前將牛奶喝了。”

說完看向傅岑。

沈思故脖頸一縮,乖乖道:“好。”

傅岑耳根泛紅,怎麽感覺這句話實則是對他說的。

給沈思故將頭發吹幹,自己也洗完澡後,抱著香噴噴的小崽崽入睡,但卻怎麽也睡不著。

沈思故察覺爸爸失眠了,睜開圓溜溜的眼睛:“粑粑,泥剛剛在跟父親嗦什麽呀?”

背著他說悄悄話,小崽崽有些吃醋。

傅岑悻悻道:“沒什麽......就、你父親關心了下你的學習。”

沈思故一聽,頓時奄了:“窩這才幼兒園中班。”

“是啊。”傅岑抱住崽崽蹭了蹭熱乎乎的小臉,“我已經狠狠譴責過了,我們崽才中班,就要抓學習,也太心急了。”

想到合約裏有個條件就是協議結束前,讓沈思故在校成績名列前三,傅岑就忍俊不禁。

就算他不督促,沈思故也肯定能達成。

這可是聰明絕頂的反派崽。

-

由於傅岑今天有宣傳活動要去參加,沈梧風主動承擔起送沈思故去上學的任務。

臨走前,沈思故對傅岑千叮萬囑:“要素遇到脾氣撲好的人,就直接懟他,不要顧忌對發的臉麵,他沒臉麵。”

“哈有哈有,窩在包包裏塞了奶黃小麵刨、果粒牛奶和零食,餓了記得吃哦。”

仿佛身份對換,沈思故格外操心自家爸爸一個人出去工作,真想快點長大承擔起養爸爸的重任。

沈梧風幽幽注視著將他該做的事搶著做完的小崽崽,養老婆的事還輪不到一隻崽。

好在沈梧風還有後手。

他將一大早起來做的便當放進傅岑的隨行包裏,這樣傅岑第一次出外務,就能吃到他親自做的食物。

沈梧風道:“有事跟我聯係。”

傅岑還沒從昨晚那番對話脫身,聞言很小聲地回道:“好。”

送走父子倆,傅岑回房間換了身長款風衣,若是往常他估計會隨便穿件常服,但今天莫名得,就想打扮打扮,仿佛每個陷入愛戀的小情侶一樣。

李乾文打來電話,說車子在莊園外等著了。

傅岑戴上鴨舌帽和口罩,提起隨行包趕去跟李乾文會和,他走得太快,王姨看到今天的天氣預報提示有大雨,翻出雨傘拿出來給傅岑時,傅岑已經沒影了。

李乾文揚起討好的笑接過傅岑手裏的包,將車門打開扶傅岑上去。

傅岑禮貌道:“謝謝。”

坐進保姆車,李乾文將活動流程遞給傅岑看,並且詳細跟傅岑講了今天的各個環節,傅岑認真聽著,怕自己忘記還做了筆記。

保姆車駛在馬路上,李乾文瞅了瞅傅岑,提議:“我讓小餘給你補個妝吧,上鏡好看些。”

小餘是李乾文帶來的助理,同樣也是目前梭月娛樂的工作人員。

傅岑沒有反抗,他不懂這些,所以聽更了解這方麵的經紀人的話,才是明智的。

小餘挪到傅岑旁邊,打開化妝匣,挑了粉底想給傅岑上底妝,卻發現傅岑的皮膚瑩潤白皙得毫無瑕疵,根本不需要上妝。

而且嘴唇也如石榴花般紅潤光澤,不需要上口脂。

眉毛、眼睛也......

她糾結了下,最後隻給傅岑加深了下五官,雖然在她看來這其實也很沒必要,但是“藝人”去工作,哪怕本身底子再好,也是得上妝的。

到了目的地,車門一開,傅岑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隻見所望之處人山人海,奮力舉著橫幅和應援棒揮動,在他出現的那刻,山呼海嘯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間或夾雜幾聲嗓音撕裂的“傅岑”。

粉絲們一擁而上,好在李乾文早有準備,安排好的保鏢隊立刻上前護住傅岑,在寸步難行的情況下,艱難地從擁堵的粉絲中開出一條道。

社恐頭次麵對這樣的大場麵,人都傻了。

周圍的粉絲們舉著手機懟臉拍攝,亦或者捧著花束和信想要塞給他,傅岑接了一些,實在抱不下了。

歉意地對還想送花的粉絲們笑了笑,頓時又引來一頓尖叫。

艱難地前進中,傅岑聽到有人在喊:“岑岑可以把口罩取下來嗎?”

社恐猶豫了下,想到這麽多人都是來看他的,有些甚至從很遠的地方連夜趕過來,都沒來得及休息,也不圖啥,隻是想看他一眼而已。

粉絲這種純粹炙熱的喜歡,讓傅岑心底暖暖的,抬手摘下口罩,朝大家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場麵一度沸騰,眾人熱情高漲,舉著長槍短炮的粉頭狂按快門。

好不容易才進到活動場地,桃園這邊安排了三輪摩托載傅岑上去,而粉絲們隻能止步於山下,在穆秋寶的安排下,齊聲朝傅岑大喊口號:“幸傅朝朝暮暮,快樂岑出不窮。”

“岑岑要永遠開心快樂!”

助理扶著傅岑登上三輪摩托,震耳欲聾的齊聲令天空的流雲都要抖上三抖,傅岑聽見,轉過頭朝烏壓壓的粉絲們看去,一時情緒受到牽引,站在三輪上抬起手臂,指尖點在頭頂,朝她們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風衣被風卷起衣擺獵獵鼓飛,比完後,他放下手,整張臉紅撲撲的,掠過耳畔的風都沒能撫平心底的燥熱。

雖然他不知道她們為什麽喜歡他。

但他很感激這份不求回報的喜歡。

到了桃林,一大群人擁簇上來跟傅岑打招呼,場地負責人說笑道:“流程想必您已經看過了,若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盡管提,一切以您的需求為主。”

眾人太熱情,傅岑有些無所適從:“沒有要改的。”

負責人鬆了口氣,笑容真誠了些,引著傅岑去到安排好的畫架前:“您看有沒有差什麽,我好立刻著人去準備。”

見對方一口一個“您”,傅岑越來越窘迫,李乾文適時開口代替傅岑回答:“沒有沒有,辛苦大家了,我這邊準備了飲料,大家都拿著喝哈。”

傅岑坐在畫架前,前期還需要調光線、擺鏡頭等等,傅岑得等他們全部安排好,才能動筆。

枯坐著無聊,傅岑拿出支畫筆撥著毫毛玩,不沾顏料在空紙上描繪腦海裏構思的畫麵,又或者吃助理遞給他的小麵包,小倉鼠似的吃完一個後,設備光影啥的都調好了,跟他互動的主持人坐到他旁邊。

試拍完一個鏡頭,導演表示OK,朝傅岑和善地說了句:“就照著你平常畫畫的狀態來就好了。”

傅岑點點頭,開始用調色板調色。

為活絡氣氛和製造話題,女主持需要前期跟他時不時互動,這會兒見他調色,便問:“岑岑最喜歡什麽顏色?”

傅岑:“藍色吧。”

又小聲補了句:“克萊因藍。”

被那麽多攝像頭對準,傅岑有些緊張,主持人看出來,調和氣氛得在這個話題深入:“岑岑能不能調給我們看看呀?”

她並不了解要想調出克萊因藍需要對顏料多精準的控量,換作任何人,這個時候估計都得大發雷霆,認為對方是在故意為難。

但傅岑隻是輕輕說了聲“好”,將紅綠藍擠在調色盤中,用畫筆各蘸了一些混合在一起。

過程行雲流水,給人很容易的錯覺。

但其實克萊因藍的RGB非常單一,需要很精準地控量才能調出這種色彩,更多人會選擇用GMYK來調比值,容錯率會小很多。

而傅岑隻一次,就讓克萊因藍在調色板上呈現,他榮辱不驚,用新的畫筆蘸了一些,在畫紙上塗了一抹。

主持人驚歎道:“真是個十分獨特的顏色,感覺跟岑岑你很像。”

傅岑疑惑地望向她。

克萊因藍純淨到極致,不摻雜黃、青等其他顏色,他因藝術家伊夫·克萊因的八幅作品而得名,也被稱之為“理想之藍”。

主持人笑著打趣道:“岑岑就是很多人的理想之藍哦。”

傅岑耳畔浮起紅暈,將調好的底色覆蓋在克萊因藍上,專心構思桃林和月牙潭如何去呈現。

正在通過李乾文偷偷連接的視頻直播,沈梧風一邊工作,一邊看看向屏幕裏的傅岑,敏銳地察覺到女主持說完這句話後,傅岑越來越紅的臉。

他目光暗沉,一時看女主持格外不順眼,手指摩挲著紙頁,沈梧風按捺下殺到現場去的衝動。

傅岑是一個獨立的人,他不能一昧將傅岑縛在身邊。

昨天傅岑還問他解除合約的事,沈梧風需要更耐心去侵占在傅岑心裏的位置,不能再讓傅岑冒出這種危險的想法。

拍攝還在繼續,傅岑調好了桃花的顏色,拿著色彩斑駁的調色板,不吝嗇地往畫紙上塗抹。

風輕輕卷起他的衣擺,拂過額前頭發,露出昳麗惑人的眉眼。

畫畫時的傅岑似冰砌玉鑿般清冷寧靜,整個人仿佛在發光,但過分漂亮的臉蛋又極具反差感。

連攝影師都將鏡頭對著傅岑的臉許久,忘記切換了。

主持人適時道:“岑岑一進入畫畫狀態,我都不忍心打擾了呢。”

傅岑笑了笑,對她道:“沒關係的。”

主持人這才又問了一些別的問題,關於傅岑的近況,以及對這片桃山的看法等,問完安排的問題後,終於將空間留給了傅岑。

一副完成度高的油彩畫最少也需要一天的時間,傅岑對待自己的每幅照片都很盡心,沒有隨便畫畫敷衍了事。

這一坐就做到了下午兩點,還差更精細的收尾需要完成。

工作人員暫停拍攝,助理去叫傅岑先吃午飯,李乾文趁著空當,跟導演複盤今天上午的拍攝內容。

盒飯是從山下的餐館打包送上來的,傅岑沒拿,去拿了自己的便當。

蓋子一打開,撲鼻的菜香就飄了出來,小餘看直了眼:“好豐盛,老板你家阿姨做的嗎?”

傅岑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伴侶做的。”

小餘揶揄地笑了起來:“沈子哥啊,他對你真好。”

傅岑很小聲地“嗯”了聲。

保溫盒很給力,經過幾個小時的保存飯菜都還是熱的,色香味俱全,傅岑自己吃不完這麽多,分了些給小餘。

小餘連連擺手:“我可不敢!”

這可是沈家掌權人、耀星的CEO親自給老婆做的。

傅岑道:“我吃不完的,浪費也可惜了。”

小餘這才遞出自己的盒飯接下,嚐了嚐味道也很不錯,肉都煮得軟爛,是用了心思的。

李乾文過來跟傅岑交代下午拍攝的環節,由於天氣原因,傅岑漫步桃林的拍攝要調整到前麵,不需要太長,就三到五個短鏡頭。

傅岑答應下,看了眼逐漸暗沉的天色,眼中浮現出一抹擔憂,問道:“她們還在山下嗎?”

李乾文:“還在,都等著你下班。”

“讓她們都回去吧。”傅岑將自己的手提包遞給李乾文,“感覺快下雨了,我這裏有一些零食,你分給她們,叫她們早些回去。”

李乾文應下,但覺得粉絲們不一定會聽自己的,他以前當傅岑的經紀人時挺多騷操作的。

傅岑也想到這一茬:“你就說,她們回去後,我下班時會給她們發微博。”

“行。”李乾文坐著摩托下山去了。

吃完飯,拍攝繼續,導演指點傅岑站位和側身角度,除了剛開始傅岑有些不自在,其他幾個鏡頭都很快過了,畢竟臉和身段在那,怎麽拍都好看。

拍完後傅岑繼續畫畫,由於天色變暗,打光燈調亮了些,傅岑畫完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山裏吹起大風,將桃花吹得四零八落,如一陣陣緋煙浮卷。

大滴大滴雨珠砸落,工作人員護著傅岑和畫衝進搭起的大棚子裏,剛一將設備收進去,傾盆大雨就覆了下來。

小餘歎了口氣:“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他年紀小,想的問題簡單,但資曆更老的導演卻一臉愁雲慘淡,這雨要是下個一晚就停還好,就怕雨量太大山路被淤泥蓋了,他們困在山上又沒有充足的食物......

傅岑頭發有被打濕,此刻正拿著毛巾擦頭,手機同時收到“沈沈牌許願樹”發來的消息。

[你那邊也下大雨了嗎?]

傅岑抽空打字回複:[嗯,挺大的,今天好像回不去了。]

“沈”久久沒有回複,傅岑正要將手機收起時,跳出一條新消息:[不會的。]

不知為什麽,傅岑看到這條消息,原本浮動的心定了下來,大約是每次跟“沈”說完一件事,都能迎來一個好的發展。

而組方已經做好在這裏過夜的準備,珍稀的毛毯被分了一塊給傅岑保暖,傅岑聚精會神畫了一整天,這會兒正在翻看粉絲送他的信,卻實在困得很,蓋著毛毯沒一會兒就在椅子上睡著。

或許是淋了雨,又在漏風的大棚子裏睡著,傅岑睡得格外困頓,小餘看他皺著眉,一探額頭,驚呼:“老板發燒了。”

桃園這邊的工作人員準備不充分,沒帶退燒藥這些,李乾文隻得幹著急。

迷迷糊糊中傅岑聽到有誰在叫他,接著是周圍人刻意放輕動作的嘈雜聲,隱約聽見有人喊:“沈總您怎麽來了。”

傅岑勉力掀開眼睫,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顏,一時恍惚還在夢中。

棚外雨聲很大,卻沒蓋過沈梧風輕輕的聲音:“沒事,繼續睡吧。”

傅岑便又閉上眼。

有力的臂彎將他抱起,陷入溫暖的懷抱中時,傅岑沒忍住伸手回抱住對方,冰冷的身體貼上去,汲取熱度。

蔡秘書撐開一把大傘,罩住步入雨幕的沈梧風。

滿目亂花迷人眼,路上傅岑想起什麽,半睜開眼掏出手機,胡亂拍了張照片。

甚至連自拍的鏡頭都忘了轉換成外置攝像頭。

照片黑乎乎的,暮藍的天空和墜成殘影的雨水,隱約看得見傅岑的臉部輪廓,像是依偎在誰肩上。

傅岑靠著印象點進微博,也沒檢查就上傳了照片,發送微博:[下班啦。]

剛一發完,沈梧風就叫蔡秘書收了他的手機:“多睡會,乖。”

其實發完微博後,傅岑的眼睛被光線刺激下已經有些清醒了,這會兒聽見沈梧風低沉磁性的嗓音,本就燒紅的臉更燙了幾分,掙紮著想要下來自己走,沈梧風卻抱得很緊,並沒撒手。

他聽見沈梧風道:“下來會弄髒你的鞋底,讓我趁著這個機會,多抱你會兒。”

傅岑心髒漏跳半拍,不再動了。

作者有話說:

此刻霸總心裏想:老婆好輕,得多喂些。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永菥、黎明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