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V公告

大概是心態好,郭永年的身體恢複得也快。

當然,他本來就底子強,壯得跟頭牛差不多,沒兩天就生龍活虎。

明明是大病初愈,比梁孟津看著有勁。

這話,梁孟津是不願意承認的。

他自覺最近表現不錯,趕上順利能掙四個工分,每天雄赳赳氣昂昂,精神麵貌煥然一新。

許淑寧有時候都好奇他哪裏來的對幹活的渴望,休息時間有氣無力道:“你不累嗎?”

梁孟津喝一口水才說:“累,但很高興。”

好像他跟大院裏那些跑跑跳跳的小夥伴們沒有區別,也有健康強健的體魄。

興許軍屬就是覺悟高,許淑寧反正是做不到。

她不過是為了工分,抱著熬一天算一天的想法,拍拍褲腳上的灰塵說:“挺好的,起碼過得開心一點。”

梁孟津感覺她平常也挺樂嗬的樣子,沉默兩秒有些失禮道:“你很不開心嗎?”

許淑寧隻覺得答案顯而易見,聳聳肩說:“就是有點提不起勁。”

日子能過,但不是她想要的那種。

梁孟津以為她是累,勸道:“那多休息一會,量力而行。”

最愛逞強的就數他,居然好意思說別人。

許淑寧看他的手都在抖,反過來說:“你才是。”

梁孟津揉著手腕道:“習慣就好。”

他好像在逼迫自己快速適應田間生活,不知道的還以為背後有狗在追。

許淑寧心想人生真是天差地別,看一眼另一邊在樹下乘涼的陳傳文。

說實在的,他們這代人的理念是以熱愛勞動為榮,懶漢沒幾個,即使有心思也緘口不言。

像陳傳文這樣大大方方的,還真是少見。

少到大隊長賴大方專門針對他,一天來巡視好幾趟看活幹得怎麽樣。

陳傳文就跟背後長眼睛似的,隻要察覺有人靠近就蹦起來。

畢竟他是懶而已又不蠢,知道在大隊不該跟誰做對,但嘟嘟囔囔的抱怨肯定免不了。

尤其是下工回宿舍的路上,絮絮叨叨個沒完,嘴壓根閉不上。

這時候,倒力氣足得很。

齊晴雨聽著翻個大大的白眼,好歹沒講出什麽難聽話來。

她不說,別人更不會提,羊腸小道上就隻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回**——用的西平方言,一點不怕人聽清。

在大隊,這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聽見的男女老少都會大咧咧地打量知青們。

溝通上的壁壘,讓幾個月來雙方一直沒能有太多交流,不得不對話也是比手畫腳。

許淑寧常常是急得額頭都沁出汗來,隻有看到隔壁老奶奶能真心實意笑出來。

因為老太太上年紀聽力不好,慢慢的不大愛說話,衝誰都是點頭笑。

她現在做不了農活,每天都搬把椅子在院門口曬太陽,看著亂跑的小孫子軍軍。

才三歲的小孩子,精力旺盛,老人家自然看不住,因此軍軍的腰間被父母綁著繩,另一端係在大樹上,限製著活動範圍。

許淑寧頭回看見簡直嚇一跳,因為她在職工家屬院長大,父母忙的話剛滿月的孩子都送去托兒所。

雖說被照應得比較粗糙,也不會是這種方式。

可在大隊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就把孩子綁在**,連門都不用出。

小朋友哭啞了就睡,旁觀者都覺得可憐。

尤其是梁孟津,他對幼者有一種溫和,下鄉以來大朋友沒幾個,小朋友倒認識許多。

像西瓜皮這幫娃娃,隔三差五還來找他一塊玩。

像今天是農閑日,吃過午飯西瓜皮就在院子外探頭探腦。

許淑寧正坐在屋簷下洗碗,對上他的目光道:“來找孟津嗎?”

西瓜皮不停點頭,手扒拉著院門,隻露出半邊臉和半邊身子。

一看,就知道有沒穿上衣。

許淑寧忍不住說:“當心又被蟲子咬。”

西瓜皮渾不在意道:“會穿壞的。”

布票稀罕,錢也就那麽點,精打細算的大人們連給衣服打補丁都舍不得,因此一到夏天滿大隊的孩子們都光膀子。

這要隻在家裏家外跑還沒關係,西瓜皮他們是天天上山的,胸前背後都不知道有多少被雜草樹枝劃傷的疤。

許淑寧看著都替他們覺得痛,可也無能為力,隻能喊道:“梁孟津,找你呢!”

梁孟津在縫衣服,捏著繡花針出來說:“等我會。”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手工活做得不好。

許淑寧道:“放桌子上,待會我幫你弄。”

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沒有那麽生分,梁孟津也不跟她太客套,說:“謝謝,那我出去了。”

許淑寧嗯一聲,看他的背影忽然生出錯覺來,好像是自己小時候跟夥伴們走街串巷,背後是她大姐的目光。

真是越想越一模一樣,她隻覺得想笑,嘴角上揚把水潑向水溝,擦幹手準備縫衣服。

縫到一半,郭永年從外麵頂著一頭灰進來道:“好巧,我衣服也破了。”

誰身上不全打補丁,許淑寧反正順手,說:“那你脫下來,我一起縫了。”

郭永年實誠道:“就剩這一件了。”

另一件早上剛洗。

許淑寧咬斷線說:“沒事,那就穿著縫。”

隻是先提醒道:“有可能紮到你。”

郭永年皮糙肉厚,渾不在意,雙手老老實實的放在大腿上,平視前方說:“隨便紮。”

許淑寧又不是什麽劊子手,好笑道:“你也是肉做的。”

郭永年倒希望自己是鋼鐵,這樣更能扛得住,不過他血肉之軀而已,歎口氣說:“真可惜。”

又喃喃道:“奇怪。”

哪裏奇怪,許淑寧小心翼翼地穿針引線說:“怎麽了?”

郭永年眉頭緊鎖道:“陽明就在我後麵,怎麽還沒回來。”

兩個人是一起去自留地的,雖然知道不會出什麽意外,還是不由自主思索起來。

許淑寧也沒看見齊晴雨,說:“估計兄妹倆在一塊。”

這個猜測沒錯,齊家兄妹這會正貼著知青宿舍的院牆站著。

齊晴雨一雙眼亮晶晶地看哥哥,做賊似的說:“我說什麽來著!”

齊陽明剛剛被她拽一下,人剛站穩,無奈道:“你一天天的話那麽多,我不知道是哪一句。”

齊晴雨沒好氣捶哥哥道:“你沒覺得他倆有點意思嗎?”

什麽意思?齊陽明平常比妹妹精明,這種事上沒能繞過彎來,下意識說:“別亂講。”

作風問題是大事,女孩子最好沾都別沾。

齊晴雨也不敢跟別人講,隻跟哥哥分享說:“真的,郭哥對淑寧特別照顧。”

齊陽明理所當然道:“永年對誰都這樣。”

他反正沒看出來特別在哪裏。

齊晴雨隻覺得跟哥哥說話真是索然無味,撇撇嘴說:“對我就沒有。”

都是女孩子,她看得出差別來。

要隻憑這個,更沒有根據了。

齊陽明平鋪直敘道:“因為你歸我管。”

郭永年就是愛助人為樂,也得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

他那點力氣權衡之下,肯定用在另一個更需要幫助的女同誌身上。

從邏輯上是這麽回事,但齊晴雨仍舊堅信自己的看法,隻是覺得跟哥哥實在對牛彈琴,撇撇嘴說:“我不跟你講。”

齊陽明也不大愛聽這些,隻是提醒道:“隻有你跟別的男生,門必須開著知道嗎?”

齊晴雨進進出出都跟著哥哥,跟別人也說不大上話,隻敷衍地點點頭,率先進院子。

裏頭郭永年的衣服早就縫好,對著一堆竹篾發呆。

他是最努力融入大隊生活的,隻是時間就那麽多,難免有很多顧不上的地方。

像編竹筐,他是跟人學了,要做的時候卻忘記第一步,隻能茫然盯著瞧。

都看看出火來了,齊陽明調侃道:“能看出個筐來嗎?”

真有這種喜事就好了,郭永年摸著那天被竹篾劃出來的傷口道:“讓我再想一想。”

齊陽明蹲下來幫他研究,倆男人愣是連半個諸葛亮都湊不到。

齊晴雨看他們抓耳撓腮的樣子,忍不住說:“再去問問唄。”

齊刷刷的,郭永年和齊陽明都說:“我會。”

會還在這裏看半天,齊晴雨懶得戳穿他們的逞強,嘲笑一聲進屋去。

許淑寧在房間裏寫信,抬頭衝她笑笑算打招呼。

兩個女生平常沒什麽話說,關係還是不冷不熱的。

齊晴雨也不跟她掏心掏肺的,拿上自己心愛的畫冊去院子裏看。

沒人,許淑寧的心情才好宣泄。

她隻要一給家裏寫信就想哭,要不是秉著報喜不報憂,能把一張紙都哭濕。

她有時候覺得孟薑女不外如是,自嘲笑笑說:“真沒出息。”

可她本就是普通人而已,自然沒法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能把日子過好就不錯。

這恐怕也是全家對她的最大期望,每回寫信來都讓她照顧好自己,千萬別跟舍友有矛盾,錢不夠隻管張嘴,包裹裏頭必然是從全家的供應裏擠出來的東西。

吃穿花用,給得多讓人覺得關心也多。

雖然這種想法不太好,仿佛隻在意錢,但許淑寧看著大包小包,就知道千裏之外還有人在牽掛自己,心裏會好受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