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回

夏蒔錦剛被送入牢裏時, 吳娘子便瞧著她同小玉有幾分相似,當然小玉這種小家碧玉自是比不得夏蒔錦的容貌氣度,不過兩人身量差不多, 又都白白淨淨的,年歲也相仿。

是以當夏蒔錦學小玉那樣將長發披散開, 抓得蓬鬆淩亂, 臉上又抹了幾道灰, 再換上了小玉的紅裙子後, 打眼瞧著兩人便相差無幾了。加之此時夜色已深, 若不湊近了瞧,任誰也瞧不出來是個冒牌的。

之所以由夏蒔錦來扮作小玉,是因為小玉的腿腳受了傷, 若要她去執行完任務再逃, 根本是不可能逃掉的。

如今小玉有了,還得有一人來扮成那個山賊。夏蒔錦在幾個男子之間掃量了掃量,最後竟發現陳英才是同那山賊最像的。其它幾人怕是連那山賊的衣裳都穿不上。

是以最終便由夏蒔錦和陳英, 分別扮作小玉,和來接她去伺候二當家的山賊。陳英押著夏蒔錦往二當家的住處去, 山寨內的地型是夏蒔錦昨晚便讓吳姐姐畫出來的,如今早已熟記於心。

兩人一路上碰到不少山賊,可沒人對他們起疑,就連夜巡的幾人擦著他們走過時, 那幾人目光留戀在夏蒔錦的身上, 仍就未察覺她隻是個冒牌貨。

二當家的住處就在眼前,夏蒔錦掏出方才從山賊身上翻出來的火折子, 吹出明火,將二當家的房子一點一點引燃。

山寨裏的屋舍基本都是木質的, 一引便著,很快就燒著起來,同時夏蒔錦和陳英扯著嗓子大吼幾聲:“著火了!二當家的屋子著火了!還不快來救火!”

他兩人所喊的方向,正是寨門所在之處,然而那守門的四人卻似釘在原地一般,壓根不管二當家這邊失火的事。

夏蒔錦失望之餘,倒也不是太擔心,畢竟如今她們人手多了,動起手來也不至於吃虧,那麽多人總能打過四個守門山賊。且這處著了火,所有醒著的人都衝來了二當家這裏,亂作一團,誰還能聽到那四個守門山賊的呼救呢?

果然吳娘子他們見這招“調虎離山”沒起效,便直接趁亂衝上去將那四個山賊打趴下!山賊不敵,狂吹哨子,然而同夥都在救火,根本無人聽見那哨聲。

哨聲淹沒在熊熊火勢中,吳娘子和小玉他們順利逃出了山寨。

夏蒔錦和陳英因著有任務,比吳娘子她們略慢了幾步,恰恰就是這幾步改變了結局。聞聲趕過來的崔小娘,一眼便認出了夏蒔錦,呼人全力去追她。山路坑窪,夏蒔錦又體力比不過那些長年滿山裏跑的山賊,很快就被他們給抓了回去。

重新被鎖回牢房後,牢裏空****的,隻夏蒔錦一人了。

她放出去也所有的人,獨獨她自己沒逃成,一時間也不知自己這套計劃到底是算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不過很快,夏蒔錦就知道未逃成的並非隻有她一人,還有陳英。她眼見著陳英被人又像抬年豬一樣抬了回來,同她一樣孤零零的被關回了原處。

……

因著崔小娘的屋子和二當家的並不遠,風勢又是向著崔小娘這處刮,火星子不斷飛舞過來,崔小娘生怕這處也受了牽連,便命人先將夏鸞容抬去大當家那。

也不知是路上顛簸的原因,還是救火的人群不斷呼喊吵到了夏鸞容,等她被挪到方項龍的院子時,竟發出幾聲哼唧。

方項龍疑心她要蘇醒,連忙命人叫郎中來。其實這個郎中就是懂點醫理的山賊,他給夏鸞容把了把脈,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兒,點頭道:“看來果真快要醒了,再灌下一副藥助她恢複些體力,應當就差不多了。”

方項龍欣喜不已,趕緊命人去煎藥,之後親手喂給夏鸞容。

後半夜時,二當家那邊的火勢徹底撲滅了,夏鸞容也終於清醒了。

她望著頭頂的紗帳看了良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已得救了,轉了轉眼珠,看向方項龍,開口時極是虛弱:“大哥……她呢?抓住了嗎?”

方項龍見她醒來,不禁喜溢眉梢:“抓住了!這會兒正關在牢裏呢。你放心,舉凡欺負過你的人,大哥一個也不會放過!”

“當真?”夏鸞容激動之下強撐著床,起了起身子,作勢就想下床。

方項龍連忙將她扶回躺下,“急什麽,她在那兒關著又跑不了,你養好了身子隨時可以去折騰她!”

夏鸞容露出個笑容,是啊,見夏蒔錦不急……不過有一樁事倒是急的。

“大哥……你可知昨晚畫舫上除了夏家人,還有誰……”

這正是方項龍想問的,見夏鸞容主動提起,連忙問道:“還有誰?”

“太子……”

“果然是他!”方項龍憤然地將右拳猛砸進自己的左掌心裏,一副摩拳擦掌地模樣:“我方項龍這輩子最恨之人,就是這個段禛!昨晚要是早知他在船上,便是讓黑龍寨傾巢而出,也得將段禛捉到老子麵前來!”

“大哥為何如此恨他?”聽了他的話,夏鸞容極其不解,畢竟段禛這等人物,本不應和個山賊頭頭有什麽過結。再說剿匪這種活兒,也沒理由勞當今太子動手,那真是殺雞用牛刀了。

方項龍猶豫了下,該不該這時給夏鸞容講這些,不過他性格裏也沒太多彎彎繞繞,見夏鸞容想知道,還是如實講了出來:“十二年前,我還沒當山賊之前,曾成過一門親。那時我與她二人在市井支攤子,忙碌之餘倒也算過得充實。可有一日,突然官府的人不由分說就來掀了我們的攤子,一年的收成打了水漂,我去同他們理論,他們打斷了我的腿!”

方項龍怒拍了幾下自己的右腿,接著道:“打那後我每日隻能躺在**,內子為了給我治腿,花光了家中所有積攢不說,還為了給我討說法,去縣衙告狀。那一告我們才知,原來那日衙役們突然到處掀人攤子,是因為淮南王的兒子進京突然改了道,要走那條巷子!這才暴力驅趕我們些臨街的商販。”

“淮南王的兒子成了皇子,而內子為我討說法告官,卻成了攀咬皇子的刁民!硬是叫他們給逼死在了釘板上!”

“後來我的腿倒是養好了,卻永遠失去了她……於是我宰了那個昏官,又殺了那幾個打斷我腿和逼她去滾釘板的衙役,自此上了山。”

“皇子出警入蹕,卻要以百姓屍骨鋪路!段禛此人,不論他是淮南王的兒子,還是皇子,還是太子,哪怕他未來做了皇帝,我都遲早要手刃了他!”

聽方項龍講完與亡妻的悲劇,夏鸞容竟一時不知如何勸他,又撐了撐床努力坐起,“大哥……讓我去牢裏見見姐姐,她定知曉太子的下落……”

見夏鸞容如此虛弱,還一心顧著幫著自己套取段禛的下落,方項龍雙眼有些酸酸的,這是自打亡妻不在後,他多年未有過的感覺。

不過他又哪裏看得透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思?夏鸞容急著幫他找到段禛,打的其實是自己的算盤。

她出生在侯府,雖是庶女,卻也錦衣麗飾從不曾缺,如何舍得離開那富貴窩?當初狠心離開,不會是以為阿娘死了,被仇恨衝錯了頭。

如今阿娘活得好好的,無論是她,還是阿娘,都不可能永遠在這破山寨裏待下去。她遲早是要回汴京的,遲早還是會回到那紙醉金迷的地方去。

可夏蒔錦已經知道了她和阿娘勾連山賊的事,她是絕不能讓夏蒔錦活著回去的。可除掉夏蒔錦容易,令她畏怯的是段禛。

段禛又豈會饒了她?

若眼前這個傻大個能除掉段禛,她回京可就再無後顧之憂了。屆時連父親都不得不原諒她,畢竟沒了夏蒔錦,她就成了父親唯一的女兒,誰會將息唯一的女兒拒之門外呢。

見夏鸞容如此決定,方項龍也不再阻攔她,親自攙扶著她出門。可夏鸞容沒走幾步路就晃了晃扶上額頭,頭疼帶得人也立不穩,方項龍幹脆將她抱起,一路抱去了牢房外。

原本方項龍是打算直接抱著夏鸞容進洞的,奈何夏鸞容堅持要下來自己走,他隻得將她放下,在旁攙扶。

夏鸞容眸色清冷,有意避嫌。縱是三姐姐很快就要死了,可她也不想再落她一回嘲笑。若叫三姐姐知道她委身了這麽個傻大個山賊頭子,八成黃泉路上都要忍不住笑她。

此時夜已深了,夏鸞容進洞時發現夏蒔錦背對這邊躺著,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心思睡覺。

她正想將夏蒔錦喚醒,就聽到隔壁的男牢間裏響起個熟悉的聲音:“你們抓我回來就抓我回來,手腳上的繩子總該給我解了吧?”

夏鸞容扭頭看,雖然那人因著手腳被縛,姿勢別扭,但她還是一眼認出,這是陳中官。

夏鸞容沒同他倆任何一個人說話,徑直出了洞,她心裏已有了一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