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遇險

夏鸞容將水壺遞給船工, 船工紛紛道她人美心善,夏鸞容心裏倒也舒坦,笑著說道:“殿下打算在此處放燈祈福, 船就在這兒停上一會兒吧,諸位正好歇歇。”

船工應“是”後, 就地拋錨。

之後夏鸞容回了船艙, “殿下, 此處有風, 且水麵波緩, 最是適合放燈。”

段禛看了眼夏蒔錦:“不如就在這裏?”

夏蒔錦自然沒什麽意見,早些放完也好早些回岸,是以點頭應“好”。

幾人出了船艙, 來到船前甲板上, 段禛手裏拿著之前寫好的那盞燈,陳英趕緊掏出火折子吹出明火,將蓮燈引燃。

“給你, 你來放吧。”段禛將燈塞給夏蒔錦。

“這是殿下的燈,殿下自己放吧。”夏蒔錦並不想授, 可將蓮燈推回去時,燭火明明滅滅了幾回,險些熄了。她左手持燈,右手連忙遮擋。

然而她的手指纖細, 遮擋不嚴, 段禛見狀便將自己的一雙大掌罩上,既捂穩了燭火, 也包住了她柔嫩的手。夏蒔錦指尖兒微顫,想要撤回奈何段禛的手將她裹著, 她動不得。

“民間有傳說,用來許願祈福的燈若是下水前便熄了,這願望也就不成了。”段禛清越的聲音**來她的耳邊,似玉珩輕擊,偏又勾纏著幾絲撩人的繾綣。

夏蒔錦不願再多磨蹭,妥協道:“好,我來放。”人卻是朝著夏徜那邊走去。

甲板很高,放燈時為了防蓮燈翻轉不穩,需得盡量放低了身子。夏蒔錦跪坐在船舷邊緣,左邊是夏徜,右邊是段禛,她安心地傾身向下,探出船舷。起先她還覺得下盤極穩,等目下全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深綠色時,她倏忽一陣頭暈目炫,膝蓋軟了下去。

“當心!”夏徜的聲音響起,同時有一雙手穩穩扶住了她的腰,夏蒔錦終於回歸冷靜,將燈平穩地放到了水麵。

抽身回來時夏蒔錦率先看向左側,結果卻見阿兄麵色有些難堪,且雙手垂落在身側,她不由心下一顫。低頭看看仍舊未放開的那雙手,再回頭看看右側的段禛,段禛這才朝她笑笑,收回了雙手。

當下三人的臉色變得極為奇妙:一個滿麵春風,一個微微泛紅,還有一個氣得麵色蒼白。

這時夏鸞容有些為難的開口求助:“阿兄,三姐姐,我夠不到水麵……”

夏徜猶在氣惱,夏蒔錦卻謝她化解尷尬,爽口應道:“我來幫你。”

之後夏蒔錦便扶著夏鸞容的腰,夏鸞容努力一點一點往下探去。就在她終於夠到水麵,將蓮燈放好之時,有什麽東西從她腰封中掉了出來。

饒是甲板上燈光有些昏暗,夏蒔錦還是一眼看清那木牌子上刻繪的“黑龍寨”三個字!當下心中大震,轉眼看向夏鸞容的背影。

夏鸞容何時跟山賊搭上的關係?能拿到這令牌代表著她可以自由出入山寨,這對於一個根本不是山賊的人來說,意味著她同賊首有著極深的交情,對方才會放心將令牌交給她。

夏蒔錦忽覺得心底似有寒氣漫出,手腳都有些發冷。上回夏鸞容求自己陪她去趟莊子,推拒之後還疑心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如今看來不是想多了,而是想少了。想不到短短時日,夏鸞容竟勾結了這樣可怕的人做靠山!

那今日她的遊湖之約,又在暗中謀劃著什麽?

還來不及細想這個問題,夏鸞容已撤回了身子,夏蒔錦在她轉頭前的一瞬慌忙將地上那塊令牌撿起,藏進自己的袖中。

夏鸞容一如往常,恬靜的朝她笑笑:“謝謝三姐姐,容兒的燈已經放好了。”

夏蒔錦有些笑不出來,但怕夏鸞容看出端倪來,還是艱難地擠出一個笑臉:“哦,那咱們回去吧。”

“好。”夏鸞容應聲時,眼裏放著光,在這昏昧光線映襯下愈發顯得陰惻惻的。

夏蒔錦分明見她先前瞥了眼某個方向,佯裝不知,待回船艙時有意放慢了步子,這才不動聲色朝先前夏鸞容所瞥向的方向看了眼。心下猛地一蹦,竟有幾艘船在向自己這邊靠近!

因著不近,那些船她並看不清,隻能憑船燈來判斷,最前麵是一艘大的,後麵還跟著幾艘小的,皆不是遊湖的畫舫。

若不是剛剛意外撿到那塊黑龍寨的令牌,夏蒔錦大抵還不會生疑,如今卻是極其斷定,那些就是黑龍寨的山賊! 照他們行進的速度,若畫舫停在此地不動,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能抵近了。

如今夏蒔錦萬分慶幸今日帶上了段禛,他有近百護衛,那些山賊縱是攻上來也占不到什麽便宜,這一點顯然是夏鸞容失算了。不過當夏蒔錦斂回目光,又朝另一側看去時,瞬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路上一直夾護著畫舫的那兩艘護衛船,不知何時竟消失不見了……

她腳下一軟,身子跟著晃了晃,段禛輕扶她的肩膀:“怎麽,餓了?”

夏蒔錦沒空同他打趣,小聲卻鄭重的請求:“殿下,燈已放完,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她眼裏積聚著水氣,將原本清亮的瞳仁襯得煙雨朦朧,段禛不禁眉頭一顰,心說這小娘子怎麽好端端的突然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

“好。”他柔聲應道,“你若是待膩了,早些回去便是。”

夏蒔錦搗蒜似的點點頭,險些快要將眼裏的水氣珠子抖落出來:“我這就去知會船工。”

段禛正想叫陳英去,誰知夏蒔錦已急不可待地抬腳搶先了。這叫段禛愈加迷惑起來。

當著夏鸞容的麵,夏蒔錦還在故作鎮定,一出了船門,便放飛一般提起裙裾疾奔向船工那邊,離著還有幾步路就揚聲喊道:“快劃船回岸!”

然而並沒有什麽聲音回應她,待她駐足在那些船工身後時,陡然傻了眼。二十多個船工,盡皆不醒人世,有的趴在櫓架上,有的倒在地上。橫七豎八旁還扔著一個沒了塞子的水壺,並兩個摔成幾瓣的瓷製茶碗。

夏蒔錦怔了片刻,上前拾起那個碎裂的碗底兒,湊到鼻下嗅聞,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頓時縈繞上鼻尖兒。

“是夏鸞容……”她用了崔小娘的迷藥!

這場麵顯然不是她一人可以應對的了,夏蒔錦打算快些去告訴阿兄和段禛,然而轉過身,驟然對上一張有些詭異的笑臉,清泠泠的聲音響起:“三姐姐,你剛剛叫我啊?”

夏蒔錦隻覺自己腔子裏的那顆心狂跳,眼眶裏打轉了許久的淚珠子不爭氣地在此時落下,嘴巴也忍不住顫抖:“夏鸞容,你……想做什麽?”

夏鸞容向前步步逼近,嘴角噙著笑,夏蒔錦頭一回見識到原來人的恨是可以融合在笑容裏:“三姐姐問我想做什麽?我當然是想報仇了~”

“可崔小娘又不是我害死的!”夏蒔錦一邊本能地伴著夏鸞容的強勢逼近而後退,一邊與她言語周旋。

夏鸞容抖肩輕笑,笑得陰森:“我阿娘活得好好的,我自然不是為了她報仇。我是為了自己,那個從小活在你陰影下的卑微小姑娘……”

夏蒔錦已然退到船舷處,退無可退了,她藏在袖中的手便暗暗握緊了適才撿起的那片碎碗底。就在她露出手準備絕地反擊之時,夏鸞容笑著笑著突然腦袋一歪,麵上表情凝住,直直倒在了地上。

夏蒔錦抬眼,便看到提劍站在自己麵前的段禛。

他的劍並未出鞘,方才是拿劍鞘敲的夏鸞容後腦,可那一下並不輕,夏鸞容側身倒地,鮮血從她的後腦流到左臉頰,又滴在甲板上,很快便在凹槽裏匯成一條小河。

此時夏徜和陳英也已趕了過來。方才在船艙段禛突然捂了下胸口,臉色慘白,之後發足奔向甲板。陳英那時便知夏家小娘子多半是遇上事了,可夏徜卻不知段禛有夏蒔錦一哭就心痛的怪疾,直到跟過來看到眼前一幕才傻了眼。

“發生了什麽?”夏徜看著倒在血泊裏的夏鸞容,第一反應竟是有賊人上了船襲擊了她和夏蒔錦。

夏蒔錦趕緊將眼下情形講明白,最後哭著問:“怎麽辦?隻有我們四人,是劃不動這畫舫的……”

“那些護衛怎麽可能跟丟,他們可都是精挑細選出來,受過嚴苛訓練的。”夏徜萬分不解。

段禛展眼望了望湖麵的情形,發現他們來時的那條水路上濃霧氤氳,便推測道:“近百精衛,不是山賊能正麵抗衡的,大概他們用了什麽法子迷惑了那兩艘船,使他們沒能跟住畫舫。”

邊說著,他取下掛在船尾的風燈,輕輕一吹,將燈熄滅。

“這是做什麽?”周邊一黑,夏蒔錦不由更緊張起來。

段禛於一片黑暗中精準牽住她的手,若在平時,夏蒔錦定是不願,可這會兒被他溫熱的掌心攥著,她莫名心靜。

段禛語氣溫和,像是一點也沒被眼前糟糕的狀況嚇住:“此時刮得是西南風,很快就會將那些濃霧吹到我們這邊來,熄了燈,那些山賊總歸會被迷惑一時半刻。”

夏蒔錦點點頭,“那咱們快去把其它地方的燈也都吹了吧!”

段禛知她怕黑,未肯放她單獨行動,於是四人分作三頭,很快就將畫舫上所有的燈都吹熄了,最後匯聚在船首的甲板上。

這處借著月色,是整艘船最亮的地方。段禛抬手卸下自己頭頂束發用的玉冠,在裏取出一顆紫色的丸藥來。

陳英在旁讚成道:“對對對,奴才怎麽就忘了,殿下還有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