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放火

望著夏鸞容主仆走遠的方向, 水翠一臉錯愣,手底下失了分寸,提著的燈籠掉在地上, 頓時躥起一簇火苗,燒了起來。夏蒔錦忙往後退了兩步, 此時回過神的水翠趕緊用腳踩滅。

“對不起娘子, 您沒事吧?”

夏蒔錦橫她一眼:“我沒事, 你怎麽那麽沉不住氣。”

“娘子, 剛剛您聽見沒, 月桂說四姑娘落水了,還和什麽世子抱在了一起……”真不是她沉不住氣,而是這消息太過駭人, 不過再想起傍晚夏蒔錦得知夏鸞容訂製新衣和頭麵後的話, 水翠不由心生佩服:“還是小娘子有見地,您那時說四姑娘是急著嫁人,果然叫您說中了!”

“隻是想不到四妹妹竟病急亂投醫, 用這麽下作的法子。若是叫父親母親知道了,定要氣死。”

“那四姑娘真的要嫁給世子了麽?”水翠一時慌了起來, 自家娘子不想當太子妃了,四姑娘卻要去當世子妃,此消彼長,日後若四姑娘因崔小娘之事記恨著自家娘子, 拿身份壓人可怎麽辦?

崔蒔錦卻壓根兒不擔心這些, 隻道:“她沒成功,若是成功了, 就不會這麽氣急敗壞了。”

“哦,那就好, 那就好。”水翠頓時踏實下來。

*

夏日的夜裏,山間仍是有些清涼,盤旋的梯田裏是一片片的青蔥秧苗,白日裏綠油油一片,夜裏卻靜謐得嚇人。

不遠處零星布著幾個小農莊,其中一間還點著昏黃的燈燭。

崔小娘撐起身子坐在被褥間,盯著桌角的那根蠟燭,漸漸記起自己被侯爺親手喂下迷藥的一幕。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但看了看四周,她很快就搞清自己這是被送來鄉下的莊子了。

侯爺,這是鐵了心不要她了。

汲汲營營這麽多年,卻未能撐到送女兒出嫁的一日,她不禁悲從中來。哭著哭著,愈發覺得餓了,她艱難下了土炕,打算找些吃的,然而翻了各處,卻沒有一口吃的。

正沮喪著,崔小娘恍然看到鏡中的自己,不由心驚,一時忘了餓。她湊到鏡前又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臉竟是瘦了一圈兒,眼窩深陷,顴骨凸顯而出,嘴唇上滿布幹涸的裂紋……

她摸著自己的臉,不敢置信。

側了側臉,崔小娘竟又發現鏡中自己的脖頸處還有幾個紅印子,她拉著領緣往下看,發現下麵也有,最後幹脆把上衣解了仔細瞧,卻發現到處都是!

難道她染了什麽怪病不成?

可崔小娘又瞧了瞧後,發現那些紅印子不疼不癢,且有淺有深,不像是得病,倒像是……

一個荒唐念頭從她腦中蹦出來的同時,院外的木柵欄傳來一陣響動,像是有人來了。崔小娘先是一驚,隨後想到侯爺將她打發來此處,必會派人看著她,眼下八成就是看守自己的人回來了。

遲疑了片刻,她還是回到**躺好,打算先裝睡。畢竟這裏到底是什麽情況她還不清楚,有幾個人看著她?看得緊不緊?這些她一概不知。

她昏迷著時,看守的人定會鬆懈,可若叫看守的人知道她已清醒了,多半就會加強戒備,到時她再想逃可就難了。

是了,她已經做好打算,要逃離這處了。

侯爺對她已是恨之入骨,不是尋常的鬧脾氣,縱是她使勁手段百般哀求,他也不會回心轉意了。既然如此,她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坐牢一般。

“吱嘎”一聲,破敗的木門從外被人推開,崔小娘不敢睜眼,不知來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隻能靠耳朵去分辨那人走路的動靜。

又悶又輕,像是個明明大腳力的人卻在刻意躡手躡腳,想不被人發現。

崔小娘直覺不對勁兒,果然那腳步聲徑直朝著她走來,接著就感覺土炕一震,那人坐到了炕上!驚恐之下崔小娘豁地睜眼,卻將來人也唬了一跳,登時摔下了炕!

“你……你你……怎麽醒了……”

崔小娘在炕上坐起,打量蹲坐在地上的男人。四十上下,濃眉方臉,長得出奇的高大,臂膀糾結,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田間勞作的村漢。

她忽地聯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紅印子,揚聲質問:“深更半夜的,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那村漢張了張嘴,沒臉承認,爬起就想跑。

然而崔小娘比他以為的要有手段,隨手從發間拔出一根簪子就狠狠紮進了他的肩窩!

“啊——”那村漢左手捂住肩膀,轉身求她,“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他到底隻是個莊子上幹活的單身漢,一時忍不住偷了腥,可並不想將事情鬧大。畢竟崔小娘再如何失寵,也還是安逸侯的妾,若事情鬧大了,她頂多是更沒麵子,而他則有可能被安逸侯送去官府治罪。

崔小娘發狠地將那簪子轉了轉,便聽那村漢又哀嚎幾聲,偏偏怕被人聽到,還得極力憋忍著,麵目卻已是扭曲得猙獰。

“說!你對我做了什麽!”

那村漢也不敢撒謊,便將這幾日的事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崔小娘才送來莊子時,的確有兩個婆子貼身看守著她,可等了兩日她都沒醒,那倆婆子便覺她有可能醒不過來了,於是鬆懈下來,搬去另間住下。隻白日裏過來給她喂幾口稀米粥,等著哪日她自己咽了氣便算交差。

村漢叫王五,因著家裏窮又不務正業,好酒好賭,年近四十了還沒討著一房媳婦,夜裏難免有難耐的時候。是以當他發現這屋裏住著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後,便心癢難耐,打起了她的主意。

崔小娘聽完,氣得咬著牙逼問他:“你一共來過幾回?”

“一……”王五伸出一根指頭,發現崔小娘眼中的不相信,隻得改口:“二……”

崔小娘手中的簪子再用力攪了攪,王五悶痛一聲:“三回!就三回!再多一回我是你生的!”

“我是侯爺正經抬進門的妾,就算如今被送來莊子,也並未被休。你趁我昏迷強要了我,告到官府裏你猜自己有命活嗎?”

“小的錯了,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饒了小的這一回!小的日後願做牛做馬賠罪!”

崔小娘冷嗤一聲,蒼白的麵色在昏淡燭光下有些嚇人:“不用日後了,今晚你就可以賠罪,幫我逃離這裏。”

王五一聽,這簡單:“那夫人現在就走吧,沒人看著!那兩婆子睡得比豬還死!”

“不行,我若就這麽逃了,侯爺多半會報案叫官府通緝。”

“那怎麽辦?”

崔小娘眼風一瞥,指著把角落裏的破舊的椅子威嚇道:“坐過去!”

王五依她話照做,之後任憑著崔小娘拿粗麻繩將他同椅子死死綁在一起,嘴裏還不住地讚歎:“夫人高明啊!這後山連著黑龍山,那邊山賊橫行,官府都拿他們沒辦法。夫人將小的綁了再逃,到時小的就說黑龍寨的山賊們下山搶劫來了,還順手將您給擄走了!到時侯爺就算請官府出麵,也根本無濟於事!”

拍了半天馬屁,王五見崔小娘一句話也不理他,打繩結時下手還格外的狠,便又帶著絲討饒語氣道:“人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夫人下手……唔唔——”

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崔小娘塞了塊破抹布。

崔小娘看著王五不能動不能言的樣子,滿意地笑笑,而後走到桌前拿起那根蠟燭,朝炕上一丟,頓時燎起一片火光。

王五驚恐地瞪大雙眼,不住發出嗯嗯唔唔聲。然而崔小娘隻是輕飄飄丟下一句話:“待你燒得隻剩一坯灰了,也就沒人知道那不是我了。”

說罷,陰惻惻地笑著出了屋。

身後火苗扶風而起,不斷躥高,很快就成了火海一片。而崔小娘頭也未回地,一路向著後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