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提前催生的花珠
沿石階往下走了二十階,進到深藏地下的一間狹窄石室中,牆上的掛了一盞油燈,照著地上鋪著被褥上臥著一個人。那人麵朝石壁側臥著,枕上黑發鋪陳,聽到聲音,緩緩回過頭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雖然有些浮腫,仍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美豔。
大概是在這密閉的空間內壓抑太久,她的神智都有些渙散,呆呆望了盧少奶奶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撐著坐了起來。這一坐身上被子滑下,露出隆起的腹部,她趕緊把被子摟起蓋住腹部,臉上透著恐懼。
盧少奶奶聲音溫緩:“寶櫝,你臉色很差啊。來,把這碗藥喝了。你身體好了,孩子才能好啊。”
被囚禁在石室中的孕婦正是優曇苦苦尋找的妻子寶櫝。
老媽子端著碗走近,寶櫝警惕地盯著藥,問道:“這是什麽藥?”
“補藥。”盧少奶奶微笑著說。
寶櫝沒有接那隻碗,而是往牆角瑟縮了一下:“為什麽要喝補藥?”她的手抱著腹部,仿佛怕人把孩子搶走似的。
盧少奶奶說:“當然是讓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娃了,聽話,快喝了。”
聽到“白白胖胖”這個詞,寶櫝沒有半絲欣然,反而打了個寒顫,恐懼地睜大眼睛,說出匪夷所思的話:“不,不。嫂子,求您放過我的孩子,不要……不要吃他……”
盧少奶奶厭惡地拿手絹掩了一下鼻:“瞧你說的這麽惡心人!怎麽能說是吃呢,我隻是要取它的小內丹而已啊。”
“嫂子,你也是要做母親的人,怎麽能為一己私心殺一個剛出世的孩子呢,他是你的侄兒啊!”
盧少奶奶臉色一冷:“什麽侄兒?休要拿你肚子裏的妖孽跟我腹中的孩子相提並論!”
寶櫝忍不住哭起來,罵道:“你們這些惡鬼!你們全是吃人的惡鬼!”
盧少奶奶“嗬嗬”一聲:“什麽你們我們,我們不是一家人嗎?也是,你為了個人私情置不顧父親死活的時候,已不是盧家人了。你若一開始依計而行,我們早燒死花妖拿到花珠了,你哪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謀取優曇婆羅妖丹的事,盧家已經計劃了兩年之久,盧家小女兒寶櫝被嫂子描述的成仙後的美狀迷惑得躍躍欲試。
這期間盧縣令得了絕症,更等著妖丹扭轉走向死亡的命運。
當他們費盡周折得到翅攜妖火的燧蝥時,她依計帶著它進到花林。她的任務是以美色引誘花妖,把藏了燧蝥的香囊以信物之名送給花妖,然後自己撤出花林。一個時辰之後,燧蝥會被花妖身上異香喚醒,引燃花林,燒死花妖,等候在林外的盧家人趁機奪取妖丹——他們把那個叫做花珠。
然而當她在清晨的柔光中看到優曇時,他如同從夢境走出來,一塵不染,宛若謫仙,讓人不忍對他有一絲傷害。嫂嫂囑咐過她燧蝥不能見活水,如果遇水,要完全晾幹才能發揮作用。所以她果斷地把香囊扔到了泉中,不願再與家人一起謀害他,然後留在了花林,甚至懷上了他的孩子。
林外的盧家人未等到大火,也沒見她出來,猜到了她的背叛,卻沒有能力闖破林中迷障。數月之後,他們將箭射入林中,箭身綁有字條。心有擔憂的寶櫝在花林邊緣悄悄張望時,撿到了一支箭,字條上寫著“父病逝”。
寶櫝內疚崩潰,悄悄離林,想著回家向亡父告罪,即使得不到家人原諒,就回花林與優曇相守一世罷了。沒想到剛踏到迷障之外就被親哥哥按倒在地,五花大綁,藏在轎子裏押回仙人鎮。回到家裏,哥哥將她拖出轎子迫她跪在地上,她艱難抬起頭,看到了鐵青著臉站在麵前的父親。
“不肖逆子!”父親指著她破口大罵,“打,給我往死裏打”。
聞訊趕來的嫂子攔住了父親,目光掃過她隆起的腹部,笑盈盈道:“父親莫責怪妹妹了,她這不是把花珠帶回來了嗎?”
盧少奶奶說的花珠,指的是她腹中的小花妖。震驚得肝膽俱裂的寶櫝被拖走關了起來,無論怎樣哭求也沒人理會。
不知過了多久,仙人鎮中突然白花覆覆,顯然是優曇來找她了。盧家人慌了——據說花妖不能離開花林啊,怎麽會跑到鎮上來?為了騙過花妖,盧縣令讓人散出謠言,說寶櫝帶著花珠跑了。
這一次一向好騙的花妖卻沒有中計,變本加厲地搜索,還將鎮上孕婦一個一個綁架了去,威脅藏起寶櫝的人把她交出來。
還好盧少奶奶多智,參破花妖以木移形的特點,將寶櫝藏到了沒有任何木器的地下石室中。寶櫝明白家人心已非人,想方設法逃跑,有一次甚至打倒送飯的丫鬟跑出石室,卻因為身體虛弱,在幻覺中暈倒半途……
此時石室中空氣滯悶,盧少奶奶看著瀕臨崩潰的寶櫝,不耐地吩咐老媽子道:“給她灌進去!”
老媽子應聲上前,捏著寶櫝的臉頰就灌藥!寶櫝更猜到這肯定不是補藥了,想要抵抗,無奈多日心情抑鬱渾身無力,最後還是被灌了進去,又是怕又是咳,眼淚漫了一臉,喘息著問道:“嫂子,給你我喝的是什麽?”
盧少奶奶也懶得騙她了,道:“催生藥,讓你早些見到你心愛的小花妖。”
寶櫝登時呆住。原還以為有一個月可拖延,沒想到這可怖的一天竟提前到來。太過恐懼,以至於哭都哭不出來,隻發出氣若遊絲的一聲呻吟,倒在褥子上昏了過去。
這種催生藥效力極霸道,隻為催生孩兒,不顧母體性命。寶櫝很快就見了紅,痛得死去活來,慘叫不止,不久慘叫聲戛然而止,不一會兒,老媽子抱著一個嬰兒走出石室。
等在外麵的盧少奶奶笑著將孩子接過來。嬰兒因為母親長期抑鬱,再加上催產早生,顯然有些瘦小,皮膚卻是水靈白嫩,沒有像其他初生嬰兒一樣哭鬧,眼睛合著似在酣睡。盧縣令也由盧少爺攙扶著走過來湊過去,遠遠看去就像平常人家生了孩子喜氣洋洋,近了卻能看到三個人眼中豺狼一般的光芒。
沒有人問一句石室中的產婦是否平安。盧縣令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把他殺了就可以得到花珠了嗎?”
盧少奶奶點頭:“是的。”
盧縣令想到自己沉重的病體馬上可以痊愈,甚至可以成為上天入地神通廣大的仙人,完全不記得這孩子是他的外孫了。他的手都在哆嗦:“那,就快動手吧。哦,你一個女人狠不下心做這事。”把盧少爺向前拉了一把:“你,你來。”
盧少爺慌忙搖頭:“不不,我不行,我做不來。”
盧少奶奶嘴角浮起一個陰惻惻的笑:“父親,誰說我不行?這點小事,我來做就好了。”
盧縣令看著兒媳的臉,突然打了個哆嗦。他一直慶幸兒子能娶這樣一個有能耐的老婆,對她感激不盡。不知為何,此刻忽然有些怕她。兒媳當然是狠心的,若不狠心,他們怎麽能走到這一步?花珠唾手可得,都是她的功勞啊。可是一個自己懷有身孕的女子說出自己可以殺掉一個嬰兒的話,這種心硬的程度令人膽寒。
而且……為什麽一個孕婦要親自動手?他的心中忽然升起懷疑。
盧少奶奶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看上去尖銳鋒利寒光閃閃,分明是早有準備。她眼中毫無波瀾,一手托著嬰兒,一手舉起簪子,朝著嬰兒心口紮下!
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是盧縣令。他冷笑一聲:“賢媳,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盧少奶奶不悅道:“父親說什麽呢?”
他陰惻惻道“這花珠是誰取誰得,不能分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