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死木開出優曇花
雕花的檀木床頭上,有一朵拳頭大小的白色花苞。那花苞半開半攏,花瓣潔白如玉,花蕊金黃。隔了這麽遠,都能聞到幽幽香氣。這香氣似乎昨晚就一直飄**在鼻際。
花兒極美,可是附在床頭的姿態有些怪異。它無依無憑懸在那裏,是掛上去的?不見絲繩。粘上去的?誰會把一朵鮮花粘在那裏?
樊池走近了,側臉觀察了一下花兒與床頭連接的地方。
它無枝無葉,僅有半寸長的花柄,怎麽好像是從床頭的檀木上長出來的?
這床頭的木料經過了製作、雕刻和上漆,明明已是死木頭,怎麽可能開花呢?他伸指將這朵花掐了下來,湊近臉前想看得仔細一點,意識卻一陣模糊。他猛然警覺,將花舉得遠些,閉眼凝起神識,迅速恢複了意識清明。
這花有問題!九蘅——九蘅去哪了?焦灼的火掠過心頭,已然喊出她的名字。
沒有回應,整個縣衙裏外找遍了都沒有她的蹤影。
盧知縣清晨時候才醒過來。實際上整個縣衙裏所有人昨夜都被花香所醉。盧知縣踏進樊池住的院子時,足底一片冰冷,低頭一看,尚是初秋,地上居然結了一層白霜,院中花草都蔫如霜打,心中暗暗驚駭,及至走到一身煞氣的樊池身邊時,腿軟得差點跪下。
樊池手中捏著那朵白花,,壓抑的盛怒讓旁人如雪覆頂,透骨生寒。盧知縣顫聲問:“樊公子,昨晚異事不斷,聽說方姑娘也失蹤了……”
樊池將花朵往前一丟,落在盧知縣麵前,聲線冰冷:“這是什麽?”
盧知縣撿起花來,隻覺香氣沁人,迷惑道:“小人不知……”話未說完,目光忽然渙散,整個人變得呆滯。樊池盯著他,低聲說道:“向前五步。”盧知縣腳步遲緩地向前邁了五步。
樊池又說:“退後三步。”
盧知縣依言後退三步站定,麵無表情,眼睛半睜,目光渙散,對樊池的莫名號令毫不質疑,顯然已經是失智狀態。樊池的眼瞳漆黑暗沉,袖子一揮,盧知縣隻覺得寒風撲麵,頓時清醒了許多,捏著花兒顫巍巍站著,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也記不起這之前自己在說什麽。
盧知縣輕易就著了道,看來的確是不知道這花是什麽。但是樊池的臉色並沒有因此緩和,目光如刀一般,要剖進他的靈魂中去。
卻見盧知縣低頭看了一眼那花,突然醒悟過來,手一抖,將花丟在地上,退後兩步,恐懼地說:“這莫非就是……他們說的迷魂花?”
樊池眼一眯:“你怎麽又知道了?”
盧知縣說:“鎮子上有孕婦失蹤的人家來報案時,說過失蹤孕婦住處的木製家具上會長出妖花,能迷人神智,因此都叫它迷魂花。”
“昨天你為何不說?”
盧知縣看出樊池對自己的懷疑,苦臉行禮道:“昨天二位路途辛勞,哪裏敢拉著二位多說?還想著今天跟你們細細分析過往的失蹤案。沒想到這一晚的功夫就出事了。不過……”他猶豫地打量著樊池的臉色,“那妖物隻擄孕婦,方姑娘莫不是?……”
樊池懊惱地按住了額。
盧知縣自覺失言,忙說:“在下胡亂說話,該死該死!方姑娘一個姑娘家怎麽會有身孕呢!這妖怪一定是抓錯人了。”九蘅的發式和衣著都是姑娘打扮,就算是有了身孕,那也是提不得說不得的。
樊池沒有吭聲,記起了昨晚九蘅把一團衣物塞到腰裏想假裝有孕的事。難道是在他睡著之後,她又自作主張往衣服裏塞東西了?……他仰天長出一口氣,道:“等把她找回來,必先打一頓。”
盧知縣冒出冷汗一滴。居然要對孕婦動手?樊公子凶得很啊。
樊池撿起地上白花。遠嗅催眠,近嗅失魂,所以才被人們稱為迷魂花吧。人近嗅此花,就會無條件聽人號令。這就解釋了門有封鎖、九蘅如何從屋中出去的,九蘅身有白澤碎魄,他的結界她可以自由通行。
是九蘅自己走出去的。
他臉上的質疑之色泯去,冷臉掂花道:“這迷魂花有個正經名字,叫做優曇婆羅。”
盧知縣麵露驚訝:“那不是傳說中的佛界聖花嗎?”
樊池點頭:“原是有仙草之質。若它吸食嬰胎用以修煉,必已成妖成魔。昨天晚上被無意劍剖成兩半的那個衙役,多半也是花妖為了引我離開故意為之。除了這花兒,對那妖物你還知道什麽?”
“鎮上人們傳說那妖物住在鎮東三十裏的山林中。出了失蹤案之後,我也曾派人去探查,也不知是在路上被鮫屍咬死了,還是被妖物害了,總之是都沒回來。那之後也沒敢再派人去。唉。”
樊池臉色陰沉,喚了一聲:“招財。”
“呼”的一聲,漆黑巨獸越過房頂直接落到了院中,嚇得盧知縣連連後退,按著心口驚呼:“好嚇人的黑虎!”
招財看了看樊池,直接繞過他鑽進屋裏轉了一圈,出來時瞪著他一臉震驚:我的女主人呢?
樊池對它說:“她被妖物攜去了。”
招財頸毛聳起,憤怒地“嗷嗚”了一聲,意思再明白不過:我把她交給你,你把她弄丟了?
樊池自知理虧,道:“我們這就去找她。”招財煩躁地轉圈撓地,著急去找女主人。
盧知縣連忙說:“我派些功夫好的衙役跟你去。”
樊池道:“不用,他們跟不上。”說罷騎上貓背。
招財耐不得走尋常路,弓腿再彈起,一躍上了屋頂,從一座房跳到另一座房,踩塌數個房頂,幾躍出了縣衙圍牆,不見了蹤影。
盧知縣仰頭看得目瞪口呆:“這……是虎嗎?”
院門口走進一個麵皮白淨的三十多歲的男子:“父親,這個人的確不尋常,如果他發現……”來人是盧知縣的長子盧大少爺。
盧知縣臉上的謙卑神色消失,麵上如覆霾氣,陰陰一笑:“他能發現什麽?他此去是自投死路,不但他回不來,方姑娘也回不來,優曇婆羅更不會再來了。”
盧少爺說:“父親說的是。”
“寶櫝怎麽樣了?”
“胎氣甚穩,再有一個月就到日子了。”
盧知縣點頭:“好的很,好的很。”突然一陣咳,搖搖欲墜。
盧少爺忙扶住他:“父親身體怎麽樣?”
盧知縣緩一口氣,擺擺手:“再撐一個月沒問題,一定能等到花種。”
盧少爺的眼中閃過銳光:“到那時候,父親的病不但能好,還可成仙,我們不用再懼怕到處橫行的鮫屍,不必被困死在鎮子裏。”
門口忽然傳來女子的話聲:“夫君!”一個丫鬟攙著一個大肚子的豐腴少婦走進來,是盧縣令的兒媳盧少奶奶。盧少爺趕緊迎上去,責怪道:“你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藏好的嗎?”
“呆在屋裏悶死我了,我心口憋得慌。花妖不會在白天來,我出來透個氣怕什麽?”大少奶奶扶著腰,望了眼房門:“我聽下人們說那個女客被當成我讓妖物擄走了?”
盧少爺瞪她一眼:“說話要小心些!萬一優曇婆羅發覺擄錯人,去而複返怎麽辦?”
盧少奶奶笑道:“不會的,那花妖妖術雖強,頭腦卻蠢,除了認得他自己的女人,哪分得清誰是誰?隻知道挨家挨戶的找,我們家這就已經找過去了,這一劫應算是躲過去了。”
盧縣道:“還是小心為上。若那姓樊的回來,要把戲演足演好。”
盧少奶奶順從應道:“是。”溫和的笑容掩住了眼底不尋常的冷。